司狂澜放下手中的名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沈枫?”
摊开的名帖上墨迹未干,只得歪歪扭扭四个字——沈枫,妖也。
司家的规矩之一,名帖必由事主亲自书写。
“没念过书?”司狂澜看了苗管家一眼。
苗管家忙道:“据事主自己说,不识字。”
桃夭赶紧凑上来,仿佛受了天大的罪:“二少爷,你是不知道我手把手教她写这四个字,花了两个时辰啊!没见过悟性这么低的。”
“悟性低倒未必,先生太差倒是铁一般的事实。”司狂澜淡淡道,又问苗管家,“梅林可还安好?”
桃夭的笑脸僵在那儿,邀功变成破功,司狂澜刻薄她的本事永远天下第一。
苗管家忍住笑:“梅林一切安好,亏得桃丫头及时识破那小妖的障眼法,并施术制服,才未造成任何损失。”
还是苗管家好,司府里唯一的温暖,桃夭向他投去感动的一瞥。
“让她进来吧。”司狂澜看了看门外。
这么爽快?来见司狂澜之前,桃夭还跟苗管家商量过等下一定要把那笨蛋妖怪描述到旷古绝今的凄惨,才有打动司狂澜的可能。
桃夭赶紧跑出去,把那在门外忐忑已久的妖怪领进厅堂。
司狂澜只看了她一眼,笑笑:“名帖上只有姓名出身,是非呢?”
“快说吧,二少爷问你哪。”见妖怪傻站着,苗管家赶紧提醒。
自称沈枫的她,将司狂澜来回打量了好几次,不太相信地问:“你真是司家少爷?”
“不像?”司狂澜拾起他永远都看不厌的兵书,似笑非笑。
“我以为能被称为活阎王的人,必是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沈枫直言,“可你看起来连强壮都说不上。”
桃夭真是替这个笨妖怪捏了一把汗,你说正事啊,你可知眼前这男人心眼儿有多小么,还敢直说他“不够强壮”……
司狂澜的视线在书页上移动:“我以为能被称为妖怪的存在,必能腾云驾雾穿山劈海,想不到却被我家一个喂马的杂役降伏了。”
看吧看吧,立刻反击了是不是!这位少爷真是半分不肯让人。
“是我技不如人,她虽是杂役,但人很好。”她压根听不出这是对她的反唇相讥,每个字都说得极认真,“我自沐州回龙村而来,村人皆靠一条锦鳞河过活,可恨去年大旱一场,锦鳞河水近乎枯竭,我欲将附近白雀河水引入,谁知那白雀河中的妖物非但不许我引水,还放言要让锦鳞河枯竭得更快,我与他理论,他不听,我与他动手,反被他打得遍体鳞伤。所以我来找你们。”
就知道这种等级的小妖怪所困扰的“是非”,不可能是什么天地变色的大事,只是她也太没用了,打不过她桃夭不丢人,连一条小河里的不知名的妖怪也斗不过,就委实丢人了。
但换个角度来看,愿意为村人的生计奔波费心的妖怪,不应该被唾弃。
“沈枫姑娘,你回去吧。”司狂澜放下兵书,将名帖合上交给苗管家。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苗管家端著名帖,有些不忍心交给沈枫。
“你不肯帮我?”这回沈枫倒是聪明了,也急了,“我只是希望你们帮我制服白雀河那只妖怪,不论是跟他讲道理还是打到他肯讲道理,我只有这一个目的。其余的事不需旁人帮手,我自己都能做到。这点小事非你都不肯出手?”
桃夭也想知道司狂澜拒绝的理由,她以为他会点头,又不是多麻烦的请求。莫非这家伙内心里还是对妖怪有忌讳,不想过多沾染?
“沐州已开始落雪了吧?”司狂澜仿佛自言自语。
沈枫点点头。
“那里太冷了,冬季还是要留在暖和的地方。”司狂澜又饮一口茶,“且近期我不得闲,打算写一本如何烹制烤肉的书,抱歉帮不了你。”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理由!!
可桃夭明白,不论拒绝的理由多么荒谬,只要司狂澜摇头,便没有人能让他点头。
“苗管家,送客吧。”他略略打了个呵欠,视线再不肯离开他的兵书。
“可是……再没有谁能帮我了!”沈枫突然跪下来,“我若不能打败那妖怪,锦鳞河水不久后便会彻底枯竭,会死人的!”
“开凿河道,引水灌溉,乃当地官府分内之事,我以为你还是尽速返回另想他法吧。”司狂澜不为所动,根本不肯多看她半眼。
“司少爷!”
她想冲上去,却被苗管家一个箭步隔在无法靠近司狂澜的距离。
“沈姑娘,回吧。”苗管家将名帖放到她手里,“我家少爷决定的事,没法改。”
见状,桃夭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苗管家说的没错,我们家少爷就是头驴,倔呀。且你不是答应我,只要见到少爷,无论他愿不愿出手,你接受任何结果,不吵不闹。”
“我……可他……”沈枫急红了脸,想找司狂澜说理,又得顾念着桃夭的提醒,一时间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走吧,我送你出去。”桃夭扯着她朝门口去,“吵闹是最无用的,纵然你吊死在他面前,他也顶多是喊人埋了你罢了。”
司狂澜一字不差都听到,嘴角微扬,没作声。
苗管家跟出来,倒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小心翼翼跟沈枫说:“你且不要着急,凡事皆有解决之法。天色也晚了,要不你在府中歇一夜再走?”
沈枫紧抿着嘴唇,委屈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行了,把她交给我吧,杂役不就是料理这些小事儿么。”桃夭朝苗管家扮了个鬼脸,旋即自门廊里探出头去,抬首望了望已见暮色的天空,突然狡黠一笑,问,“苗管家,你说今天会下雨吗?”
“啊?”苗管家看看天,“今日晴朗,怕是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