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嵘回家之后,先是组织了一下措辞,给阮承发了一条极其官方的消息,大致内容是感谢合作和后续打算。
他现在还在杨城,打算走的消息并不想让许多人知道,所以他没有提及自己其实以后打算定居在竹溪,只是说自己对那一片的投资感兴趣。
阮承回复他的时候,给他发了几个项目信息和手底下的人的联系方式。两人认认真真地聊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结束对话的时候,赵嵘看着消息界面,出神了片刻。
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年即便只是自保,这么久的伪装下来,他多少也没什么太大的实力。再加上他身体不好,至多是用手中那点小钱投资一下,和赵茗一起过普通而平凡的下半辈子。
可当阮承给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居然还是有那么一丝蠢蠢欲动的心。
他甚至不知不觉间,等到和阮承商量完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回了神,赵嵘开门见山地给陆星平发了个消息:“学长考虑得怎么样了?”
待到赵嵘都快睡着了,没有收到陆星平的回复,反而接到了刘顺的电话。
刚接起来,听到背景里充满了电音,就知道这货又去哪混了。
他打了个哈欠:“不玩了,我好困。”
刘顺的声音却十分急促:“三——啊不是……”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要叫赵嵘什么,突然顿了顿,又说:“算了算了这个现在不重要,我和你说,我最近真的和余先八字不合,晚会看到他,出来之后找了个就近的酒吧想蹦迪又看到他。”
“啊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最近是不是和陆家那位关系挺好的?今天晚会我还看你和他打招呼了。”
赵嵘有些懵:“嗯……?”
“我看到陆星平那妹妹了,”刘顺越说越急,“也在这个场子里,不在我们这桌,就在余先那桌,坐在余先旁边。”
赵嵘怔了怔。
他印象里,陆小月实在是个再循规蹈矩不过的人,每日里偶尔和朋友出去逛逛街、旅旅游,安安分分地上大学、毕业工作,也不接触什么家里公司的管理,和他们这伙人看似在一圈,但其实八杆子打不着关系。
怎么会……?
“我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但我看余先他们灌人没留手啊,我刚还看到几个眼熟的,他们那些人玩的时候就喜欢买那方面的药,玩在酒吧把人捡去酒店的那些手段。哎哟喂我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太对劲,我也不敢去问陆星平……”
赵嵘眉头微皱,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听刘顺这描述……
他还记得最早他刚回到乔家的公司,换了个办公室,余先这帮根本不管事的纨绔反而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
可他当时在公司,并没有做什么高调的事情,整日在办公室里待着,最多帮陆星平接送当时还在乔南期公司实习的陆小月。
陆小月那个时候……是不是刚好谈恋爱了来着?
他越想越不对头,动作突然加快了起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整理,边披上外套边对电话那头的刘顺说:“地址发给我,我现在马上过去。在我到之前,千万盯紧了余先,有什么别的情况立刻打电话给我。”
或许是他的反应太过严肃,刘顺那头愣了愣,赶忙道:“哦哦哦哦好的!”
赵嵘这回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在路上的时候,他纠结了一番,还是没有先打电话给陆星平。
等到了的时候,刘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情急之下,刘顺都忘了改口,上来便道:“三少,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余先那几个人桌上拿了药出来……”
“带我过去。”
“要不先回我桌那边喊上几个朋友?你这样过去,他们人挺多的……”
“不用。”赵嵘说话间的语气已经裹上了一层冰。
刘顺鲜少见到这样发怒的赵嵘,赶紧领着他,穿过酒吧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来到了一处一群人围坐的地方。
舞池的电音一震一震的敲打着人的耳膜,五彩斑斓的光线散射开来,仿佛可以看得见的酒味,晕人眼睛。
赵嵘顺着刘顺指着的方向看去。
陆小月就坐在余先的旁边。
但她和平时赵嵘见着的样子不太一样。外头大冷的天,陆小月却只穿着一件背心,外套不知扔哪去了。她脸颊很红,眼睛微微眯着,双眸满是迷茫,显然是醉得厉害。
偏偏她身侧的余先还不消停,又给她递了杯酒。
她顿了顿,摇摇头说:“不行……我喝不下了……”
余先一手揽着她的肩,笑着说:“就一杯,不多。”
昏暗的灯光下,他对身边的人招了招手,那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在陆小月看不见的角度,打开了个小瓶子,不知扔了个什么白色颗粒进那杯子里。
余先摇了摇杯子,明知道陆小月在摇头,还把杯子往前凑,抓着她的肩往自己怀里带,竟是想着半劝半逼灌下去。
酒杯还未凑到陆小月嘴边,倏地——
有人猛地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抓离了陆小月身边。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余先天天在酒色财气里泡着的,不是个身强体壮的,突然被这样揪了起来,他手一滑,酒杯落在地上顷刻间碎裂开来,发出一道尖锐却清脆的声响。
里头的酒迸溅一地,玻璃渣中还残留着没来得及被酒水彻底消融的颗粒。
周围所有人都懵了一下,一时之间,喧闹的酒吧中,竟然只有这里平静了下来。
“哪个王八蛋——”余先看清了抓着自己的人,“赵嵘!??”
赵嵘冷着脸,仍然抓着余先的衣领。
刘顺在一旁惊到了,上前想拉又不知道该不该拉,只好说:“三少,要不冷静一下,现在这情况动动动、动手不好吧。”
赵嵘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我觉得动手打人是一件很不文明的事情。”
刘顺松了口气。
“他是人吗?”
下一刻,赵嵘却握紧了拳头,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往余先脸上打了下去。
“——三少!!!他们人这么多,我没喊人啊!!!”
-
和阮承聊完之后,乔南期没有在晚宴继续待着。
他回到了昌溪路的那个老宅。
老城区的夜色寂寥非常,这一片老别墅区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年迈的路灯散落出黄色的光晕,在晦暗的夜色中拉出乔南期修长的身影。
凉风习习。
杨城的冬天很长,此刻秋末已去,也不知何时会有第一场雪。
乔南期走过冒着野草、地砖铺就的小道,走进大门时,瞥了一眼那在门口挂着的信箱。
这信箱是二十年前才有的制式,到了现今,甚至已经没有什么人寄信了。他以前有什么需要都有人帮他留意,用不上这东西,到如今更是不需要用这东西。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乔安晴倒是喜欢这些东西。
他的母亲虽然是乔家的继承人,却喜欢猫猫狗狗、喜欢那些纸短情长、喜欢各种各样温馨的小物件。乔安晴曾经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贺南曾经在那个全靠书信往来的年代给她寄信,所以她年轻时,最开心的事情便是回家的时候打开信箱的那一刻。
后来她走了,贺南生活在毫无烟火气息的乔家住宅,他在这度过了孤单的少年时代,再也没有人打开过这个信箱。
铁锈爬满信箱的锁,钥匙也不知道落在何处,怕是早就打不开了。
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脑海中一闪而过地飘过这些细碎却总是扔不掉的记忆,收回目光开了门。
刚一开门,冷风灌进屋内,伴随着一声微弱的猫叫。
乔南期关上门打开灯,这才发现门边的柜子上便趴着一只,正探头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在这等着。
他进屋之后,另外两只也冒了出来。
金尊玉贵的乔大少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几只祖宗的琐事。
待到熟练地做完了,他想着今晚见到的赵嵘,抱起一只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摸着。
小猫已经不怕他了。
这几只毕竟都是野惯了的野猫,即便变成了家养的,也不至于多怕人。
最开始几天还有些认生,这段时日喂养下来,熟了之后便开始肆无忌惮。有的甚至还蹬鼻子上脸,半夜爬上床趴着。刚开始的时候,乔南期洁癖发作,差点没把这些小祖宗扔下去。
可他转念一些,这些都是赵嵘看顾了好长一段岁月的生命,是过往记忆中赵嵘给他留下的温柔。他一时间心软下来,没做什么,导致现在,那几只小猫被他惯得无法无天。
就连他此刻抱着的这些,被他摸着还嫌不够,时不时就用头顶一下他的手,还嫌乔南期伺候得它不够舒服。
乔南期低头看着它,思绪纷飞间,偶尔会想到从前乔安晴养的那两只猫。
他今天着实是有些累了,干什么都没有劲头。
回家之后乔南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交代小吴,明天来准备把东西再搬回原来他和赵嵘住着的地方,早早便去睡了。
不知是不是临睡前想到了乔安晴那两只猫的缘故,他本来这几日的梦里都是赵嵘,偏生今晚,有关乔安晴的梦靥又冒了出来。
梦里,有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她,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回头的那一幕。
还有家里刚开始变了的时候,他放学回家,还未放下书包,便突然听见乔安晴将桌上的碗筷全都扫落的声响。
最后还有乔安晴刚去世的时候,他红着眼睛冲到贺南面前质问,贺南只是笑了笑,对他说:“说不定是你的错呢?”
“如果你是她亲生的孩子,说不定她就会因为于心不忍,舍不得走呢?”
“可惜了……”
“你只是个她领养回来的杂种。”
……
乔南期总觉得耳边吵闹,吵闹声愈来愈大,骤然将他从梦中惊醒。
床上的小猫因为他突然坐起的动作受惊跳开,窗帘拉得太密,月光都洒不进来,屋内黑沉沉的。
身侧却没有人会从身后抱着他了。
床头的手机不知为何,在这个时间点有电话打进来,嗡嗡嗡地响着,像是催命一般闹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