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缓缓流淌。
明灭灯火映着夜空,遮掩了些许喑哑的璀璨。
赵嵘坐在靠窗的边沿,侧头垂眸,下半张脸隐在灯光的阴影下,神情让人看不清明。
不知坐了多久。
“这位先生?”服务生喊了他一声,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们要关门了,您……”
赵嵘转过头来,才发现周遭的灯都关了好些,整个餐馆里人影寥寥,只有穿着工作服的人迈着疲惫的步伐来回。
只剩他这一处,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在,灯还亮着。
他看了一眼手机——九点多了。
“不好意思。”他赶忙起身。
走出餐厅在的大楼,秋末的凉风猛地灌入他的脖颈。
赵嵘抬手,把围巾围得更紧了一些。
他身体底子不好,这么一吹,立刻感到冰凉贴上了肌肤,也吹得他清醒了一些。
刚才实在是有些口不择言。
他本该继续保持着平静,礼貌而周到地结束那通电话,理智地和乔南期说清楚他们此刻不该有过界的联系了。
让这份好聚好散的体面保持到最后,这样才是最好的处理。
可是听到乔南期那句“我想见你”的时候,他培养了这么多年、融进骨子里的温和突然就没用了。
待到那几句话说完,他才骤然反应过来——乔南期怎么会在意他怎么想?又怎么会在意他的人格、他的尊严?这人眼里,他一直便是那个被呼来喝去的见不得光的情人。
在一起之前,他是陈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在一起之后,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摆设。就连分手之后,这人居然还把他当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
他说这些,根本无法让乔南期听进去分毫。何必影响自己的心情?
他就不该接这通电话。
于是他把电话挂了,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里,想让自己平复到收敛的状态。
一坐便到了明月高悬之时。
赵嵘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原来是陆星平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张截图,截图里是陆星平和陆小月的聊天记录,大致是陆小月说这段时间太麻烦赵嵘了,又不知道赵嵘喜欢什么,于是想请他来家里吃顿饭感谢一下。
第二条消息只有一个表情符号,是一个向上指的箭头,两条消息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向上的箭头指着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好好一个邀请他去做客的消息,居然愣是一个字都没打。
赵嵘:“……”
也就陆星平干得出来了。
他自然不会拒绝,打字回道:“好啊,什么时候?”
那边陆星平似乎正在看着手机,没过一会就给他发了个这周末的时间。
赵嵘自然又是应好。
他觉得,这次去陆星平家做客,他或许可以委婉地询问一下关于他们两人之前那个婚约的事情了。
定下之后,赵嵘想到陆星平的主业,退出聊天界面的动作一顿。
他又发了一条:“学长最近有空接我的心理咨询吗?”
“有空。”
“但除非特殊情况,我不接朋友的。”
这点赵嵘倒是不知道。上回陆星平送他那本书,他还以为陆星平其实也是会给朋友做咨询的。
他本来只是觉得自己或许需要找个人聊一聊,刚才只是一时兴起。
他不是一个很愿意主动和人交代过往的人,陆星平这样说,他也就打消了念头。
他正在聊天框里打着“还是谢谢你”,没发出去,那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陆星平:“如果你要看也不是不行,我们可以先绝交。”
赵嵘:“。”
-
夏远途又拍了拍门:“——老乔?哎,你说这老房子就是不好,怎么连个智能门铃都没有,老乔要是在房间里面听不到怎么办?”
他收回手,“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陆星平站在一旁,正拿着手机打字,也不知在和谁说话。
夏远途刚准备给乔南期打电话,门便开了。
乔南期神情微顿,见到是夏远途和陆星平,也没说什么。
他平日里最爱整洁,但凡见到人,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任何疏漏。可此刻,尽管外头的路灯昏暗不明,暗淡的光线洒在站在门前的乔南期脸上,夏远途也能隐约瞧见他的胡茬。
他开了门,转头便回了客厅。
夏远途叨唠着:“你怎么突然搬回这里了?我听小吴说才知道的,你前几天发烧,这两天又突然搬家,我和星平担心你,过来看看。”
“诶,星平,你和谁聊天呢?”
陆星平已经发完了消息。
“一个……”他话语一顿,“刚认识的人。”
他关上屏幕,把手机往兜里一扔,转身进了屋。
“啧啧,稀奇,你这种人,居然会和刚认识的人发消息。你和老乔这两天都怎么了,转性了?”
另外两位早就习惯了他的聒噪,愣是没一个人理他。
他也无所谓,大摇大摆地走在陆星平身后进了屋。
乔南期显然没什么心情,只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随后便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目光落在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
夏远途凑上前一看,那似乎是一串电话号码。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相识二十几载,除了乔安晴去世那段时日,到如今十几年的功夫,夏远途第一次见到乔南期这般失魂落魄。
他和陆星平会过来,其实也是问小吴之后知道的——乔南期一整天状态都不太对。
乔安晴去世之后,乔南期时而会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消沉和厌世,这一点他们也万分清楚,所以才大晚上的来老城区这里找乔南期。只是陈家和那几个当初同贺南勾结图谋乔家的人都被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贺南现在都疯了,还有什么能让乔南期这般?
当真是因为赵嵘吗?
夏远途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想着该怎么委婉地问一问乔南期,身旁的陆星平已然道:“因为赵嵘?”
夏远途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太直接了吧?”
岂料乔南期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
他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声线压的太低的缘故,说出来的话竟然带着一丝委屈。
“他说我不喜欢他。”
夏远途脱口而出:“你不是本来就——”
乔南期抬眸看他。
陆星平扫了他一眼。
夏远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乔南期其实觉得夏远途没说错什么。
赵嵘说他不喜欢他。
夏远途也近乎下意识便肯定赵嵘的想法。
身边人都是如此,他或许……真的对赵嵘很不好。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喝酒吗?”
以往若是他在,因着他不喜欢酒味烟味,没有几个人敢说喝酒的事情。即便是应酬,其他人喝其他人的,乔南期最多客套地喝上几口,没几个人敢灌他。
现下,他居然也有想酩酊大醉的一天。
“南期,”陆星平没有理他这句话,只是说,“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你讨厌姓陈的,不喜欢不学无术的废物,可你看到的赵嵘这两样都占了齐全。你为什么还会让赵嵘住进你家?”
这是陆星平第三次问他。
第一次,他和赵嵘刚刚签下协议,赵嵘还没搬进他家。他们刚刚开始一段,谁也不知道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伴侣关系。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答案更是毫无意义。
第二次,是在赵嵘搬出他家之后。
他觉得那只是偶尔的意外,只是他和赵嵘一年多的同居生活以来,赵嵘难得的脾气,又或者是赵嵘彻底没打算回家了,他也可以戒掉那些习惯,忘记赵嵘。
可他却答不上这个问题了。
这一次,答案居然在陆星平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便跃上心头。
不用思索,无需疑虑。
他喜欢赵嵘。
他一直,喜欢赵嵘。
不是看到路边的野猫偶尔会升腾而起的那种喜欢,不是可以随意挥霍、数不胜数的喜欢,不是看到春日叶梢瞬间悄然而过的喜欢,也不是求不得便弃之的喜欢。
是他即便明知赵嵘是陈家的人,知晓赵嵘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时,会下意识欣喜的喜欢。
是他看到大学时期的赵嵘坐在长阶之上,手中抱着一堆不知是哪个女生送的围巾时,会忍不住把那些围巾抢到手中扔掉的喜欢。
是他在看到赵嵘脸上湿漉漉的,想将手中的围巾送与对方擦脸的喜欢。
——是年少时刻埋下种子,多年之后再遇的一眼对视灌下清泉,又在多年的白驹过隙中生根发芽,最终默然无声地在他心间长成了参天大树的喜欢。
“有,”他回答了陆星平的问题,“有答案。”
夏远途坐看一眼陆星平,右看一眼乔南期,“你们打什么哑谜?我怎么感觉为被孤立了?”
“不是哑谜,”陆星平意味深长,“是送分题。”
乔南期没有说话。
他的思绪已然飘到了不知何时的回忆里。
他想到,少年时期的他每每出门就能瞧见这些小猫,它们偶尔还会绕着他的脚脖子蹭一蹭,叫唤几下,仿佛在告诉他,他并不是孤独的。
若不是这么一丝微不足道却又恰到好处的温暖,他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有那么一个人,不知是怎样在十四岁的时候,珍而重之地保存下了他随手写在对方掌心的地址,在这漫长的十几年岁月中日复一日悄无声息地给他留下了少年时代无法忘怀的那么一点温暖。这个人爱了他十年。
十多年后的今天,此时此刻。
他知道了他喜欢赵嵘,他知道了他想和赵嵘朝朝暮暮。
他也知道,赵嵘离开他了。
老宅的灯还是十年前的样式,手动开关的暖黄色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散落下昏暗的光线。
在这样寂寥的深夜里,本该平缓至极。
可乔南期却觉得这灯光太过刺眼,刺到他眼睛都有些酸涩。
他缓缓闭上眼,整个人往后靠去,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没有说话。
他向来是个严以律己的,年少时他们一群公子哥玩在一块的时候,其他人还是没个正经的孩子,乔南期便已然持身周正、严谨端方。
就连坐,从来都是坐得挺直。
夏远途见到这般颓唐的乔南期,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前两天看乔南期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想着要奚落一番平日里总是会压他们一头的乔大少,并不觉得多严重。分手而已,圈子里比这惊天动地的事情多了去了,谁没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
他和陆星平这一年多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乔南期和赵嵘那点破事——从来都是乔南期居高临下,怎么看都是赵嵘糊涂。不然他也不会在得知乔南期和赵嵘已经分手之后,第一反应是赵嵘居然脑子清醒了一会。
乔南期本来就是一个不会爱人的人。
在赵嵘之前,乔南期便从未对任何人心动过,在赵嵘之后,想来也是不会有的。赵嵘像是一个意外,一个乔南期自己都未必在意过的意外,就算分手了,乔南期最多心不在焉个几天。
但乔南期此刻的样子,哪里是前两天的心不在焉?这只能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了。
夏远途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陆星平沉默着,乔南期窝在沙发上,好几刻的功夫,没人说一句话。
夏远途瞥了一眼乔南期面前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掏出手机偷偷输了一下。输完,看了一眼手机里对应上的那个备注的名字,他叹了口气,才说:“老乔。”
“嗯?”
“……你喜欢赵嵘?”
若只是和他们圈子里那些个爱玩的公子哥一样,养个情人,权当玩一场,你情我愿也便罢了。
可……
这个“喜欢”指的是什么意义的喜欢,不言而喻。
乔南期眼皮一抬。
他也没看夏远途,目光漫无目的落在不知何处,不言语。
夏远途长长地叹了口气,顿了顿,说:“你有点活该。”
为了避免被乔大少的眼刀当场暗杀,他立刻起身,接着道:“太久没来这了。我记得你这个家隔壁街有个小超市?希望还开着吧,我去买酒。”
他也没等陆星平和乔南期说什么,转身便出门了。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
片刻,一直沉默的陆星平总算开口了:“你之前可没这么想。”
乔南期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是。”
他记得赵嵘搬走那天晚上,发烧了,还给陆星平打了个电话。当时他就在旁边,陆星平和他说了一些关于赵嵘的话,他当时觉得,他对赵嵘……喜欢,但算不上爱。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都一直在说服自己这么坚持着。
因为赵嵘已经离开了。
“说服”。
其实这两个字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早有迹象。
只是他一叶障目。
今天才摘下了那片当着目光的叶子,是因为那一窝赵嵘散养了十年的野猫吗?
确实是。
十六岁以前,他最敬最爱的人是乔安晴。他的母亲是乔家上一代的继承人,凌厉却温婉,对他至善至和,也教会他很多东西。甚至在很早之前,贺南也是一个和蔼的父亲。
他们曾对他许诺过永远、长久。
没有一个人兑现。
没有的东西,他便不会再相信。
所以他从搬离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把那些野猫带走。此后更是提都没有提过,只当是封存在角落里,遗忘了最好。
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久陪伴在侧。
可赵嵘却仿佛打蛇七寸般告诉他——可以的,有的。
只是他自己没有看到,还松开了手。
但完全都是因为那窝野猫吗?
也并不是。
如今回想起来,他一直默认了赵嵘不会走,以至于此时此刻都不愿意相信赵嵘可以轻易抽身离开的事实……可不正是因为他心底早已默认了这份来自赵嵘的“永远”?
那一窝野猫,不过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他一直没有看到的心思的钥匙罢了。
这些年来,乔南期情绪失控的时候大多都要找陆星平帮忙,有的事情陆星平是知道的。
他三言两语说了这跨越了十年的一窝野猫的事情,陆星平听完,突然道:“所以你喜欢的是那个偷偷为了你养了一窝野猫的人,还是一个不学无术、败絮其中的废物?”
这分明是一个人,可乔南期却说:“都……不是。”
陆星平挑眉。
乔南期缓缓地、肯定地说:“我喜欢的是赵嵘。”
话音刚落,夏远途拎着几瓶酒进来了。
乔南期接过他开的酒瓶,杯子都没拿,仰头便往下灌。
“诶诶诶诶诶你悠着点五十二度呢!!”
乔南期其实没什么酒量。
他自小便是一个不需要委屈自己应酬别人的人,即便是客套的应酬,也没什么人敢灌他。他喝上几口便算得上是给足了面子。
今晚他本来就没胃口吃东西,空腹猛地灌下这么大一口酒,辛辣的酒味灼烧着他的喉咙,刺得他一阵胃疼。
疼得十分清醒。
这一晚过得十分漫长。
其实他们并没有喝多久,乔南期便醉了,陆星平和夏远途离开后,他一个人连床都不想上,盖着个毯子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赵嵘为什么不相信他只是单纯地想见他?
那个出现在赵嵘身边的女人又是谁?
赵嵘现在在哪?赵嵘为什么突然就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赵嵘怎么样才会搬回来?
赵嵘还喜欢他吗?在结婚协议结束之后,赵嵘还去找过几次陆星平,是不是还是有那么一些在意外面的以讹传讹的谣言?
……
思绪混成一团的时候,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出了赵嵘的电话。
忙音响了两声,骤然而停,他心悬高处等待着赵嵘声音传来之时,却只瞧见拨打页面消失了。
赵嵘不是像方才那样,接了电话又挂了。
也并不是没有接到。
而是直接按掉了他的电话。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
“不接吗?”
赵茗看向赵嵘的时候,赵嵘刚按掉才响了一会的铃声。
他说:“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我想陪你讲讲话。”
赵茗这段时日不清醒的时间比以往要多,方才又不清醒了一会。赵嵘想起医生的嘱咐,便趁着她清醒,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陪赵茗聊天。
他上辈子在福利院长大,这辈子在这个世界更是个无根浮萍。其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是看不起他便是想害他,喜欢了十年的人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给过他任何诉说的机会。
唯有赵茗,维系着他与这世界的联系。
他本来还在为今晚接乔南期电话时说的那些失控的话而懊恼,觉得他那些话着实是没有必要。
那些话,听在根本不会在意的人耳中,只会是无法理解的笑话。
可和赵茗说了一会,漫无目标地聊了一会天南地北的话题,赵嵘便完全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庸人自扰了。
不论他说什么、不说什么,乔南期听到了什么、又没听到什么,这些根本不重要。这些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至于乔南期为什么这几天如此反常,也与他无关。
他分明是想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人的。
不应当再像从前一样,拘谨得放不开手脚,瞻前顾后。
他要做的,只是像现在一样,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按掉这个没有任何备注的来电。
只是这么一按,顷刻间,赵嵘便觉得心上的重量都轻了一些。
“你要是有事,”赵茗微微笑了笑,“不用管我。我这个年纪,又这么多年没出去,和我说话太无聊了。”
“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不无聊。”
“我看你和小方这几天不都在办事吗?”她抬手,轻轻在赵嵘额头上一拍,“我儿子这么优秀,忙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就你天天说我优秀,”赵嵘叹气,“说多了会信的。”
“我看到消息了。”赵茗突然说。
赵嵘一愣。
赵茗眼眶有些红。
她温柔地望着赵嵘,低声说:“你堂伯堂哥现在出事,以前做的肮脏事都被挖出来……他们手底下连人命都有。我记性不好,只记得有一年,你和我说你陈大陈二请你去做客,然后我一个月没找着你,还是两个月?你这些年……”
赵嵘难得打断了他:“妈,这都哪跟哪?我那一个多月是生了场小病,在医院做了个小手术。”
他把刚才削好的苹果递出去,“来,吃苹果。吃完我给你看一些照片,竹溪现在可以开发的地段我选了好几个,你看看你喜欢哪片,我在那旁边建一个疗养院……”
“……”
-
次日清晨,乔南期醒来的时候,一瞬间有些头疼。
他昨晚虽然喝得不多便醉了,但好歹是醉了,偏偏梦里又没有什么好的东西,没睡多久便醒了。
他皱着眉起身,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停留在六点三十四分。
比他以往起的还要早一些。
身侧依旧空无一人。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天,床上没有另一个睡在边沿的人侧身躺着,听着他早起的动静,半睡半醒间皱皱眉,有时还会迷糊地和他说:“路上小心……”
头疼欲裂。
他划开屏幕,看了一眼未读消息,浮在最上面的是陆星平的消息,第二条是夏远途这厮昨晚离开后发来的话。
陆星平:“你这两年状态其实已经不错,但最近我看你又有失眠、惊醒的情况。如果有加重,及时来找我。看在你有情伤的份上,打九折,但是情伤加大咨询难度,多收九折之后的百分之三十,下次记得多付百分之十七。”
乔南期:“……”
他点开第二条。
夏远途:“我打听到过两天赵嵘有个约,和几个二世祖的,在新城区一个酒吧。你要真想清楚想明白了,赵嵘那么喜欢你,短时间应该也不会变心,去把人请回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啊老乔,你们两这破事一年多了,到现在我也不好说什么,但你还是想清楚。”
夏远途:“[地址分享]”
乔南期给他两批发了一句“谢谢”。
他起了床,一个人迎着晚秋的晨风,又来到了那个空了的猫窝前。
昨日重新贴回去的便利贴仍然安静地贴在猫窝的侧边,上面封着他昨天新贴的胶条,牢固得很。
只是这猫窝实在空荡,不太可能还有遗漏的小猫了。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人看到这张便利贴,和这段其实不止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过往擦肩而过。
他曾一直以为,赵嵘之于他,便如同那些曾经住在这个猫窝里的小猫一般。人生中意外的过客,他喜欢,也想留在身边,但可以割舍、可以忘却。
此刻回望,方才明白,他之于赵嵘,才是如同这群野猫之于赵嵘。
起先每一日都只需要等着赵嵘来,等着赵嵘的投喂,无人管束,随性随心。可有一天赵嵘不来了,他再不也养这一窝野猫了,它们无处可去,原来的家也不会回。而赵嵘看似给了它们安好的去处,却再也不会主动来找它们。
乔南期在这站了好一会。
站到早高峰时期,路过的人时不时往他这边瞥一眼,他也没有离开。
斜阳微微上挪,亮得刺目,却暖不了凉风。
乔南期没留意自己在这待了多久。
他感觉自己想了很多东西,回过神来时,却又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
他只知道,他想清楚了。
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不想失去赵嵘。
他不能失去赵嵘。
他一定——一定要把赵嵘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