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赵嵘被刘顺的反应给逗笑了。

他和乔南期的关系瞒得可真好。

他这边其实是什么也没做的,当初两个人签结婚协议,乔家和陈家的几个人是知道的。

到现在为止,其他人多少也就是知道他在乔南期的公司有一个闲职挂着——这太正常了,谁没混个关系在别家或者自家公司待过?

这事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除了乔南期根本从头到尾没有戴过婚戒的原因之外,也是因为乔家看不上、陈家不愿认,乔南期身边那些知情的下属没一个敢说。

而看乔南期的态度,显然也不想说。赵嵘以前怕乔南期不高兴,自己也就跟着瞒着,反正他迁就乔南期的事情也不止一点两点了。

此时此刻其实可以说,但要是说起来,其中前前后后牵扯了太多事情,跨越了太多时间,麻烦得很。

于是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又道:“放心,很清楚——再清楚不过了。”

“你真决定了?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啊,我看这么久了,乔大都没搞到手呢。”

赵嵘:“第一天认识我?”

刘顺一愣。

赵嵘风风火火地追求了一个心上人追了十年,他们是知道的。

赵嵘当年刚被认回陈家,陈泽和避而不见,为了让陈家给赵茗安排最好的疗养院,他直接在陈泽和家门口等了一周,风雨无阻,硬生生把人蹲到了,他们也是都有听说的。

论犟,论义无反顾,刘顺没见过一个人能比得过赵嵘。

他再三肯定,刘顺犹豫了一下,才说:“关于陆星平,我最近还真知道一点。”

赵嵘下巴微抬,示意他直接说下去。

“他有一个领养的妹妹,你记得吧?学设计的,还在读大学,快毕业了,不想做陆家那些生意。乔大的公司不是有一个这方面的部门?具体我也不懂,我大学都没读,你在他总公司那里有挂个闲职,应该比我清楚——陆小月前几周好像才挂在了乔大那个公司,实习来着。”

“因为之前陆星平也来问过我们家,最后没来,我爸妈问了一嘴,才知道去了乔大那里。”

赵嵘眼珠转了转,“这和陆星平现在的近况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意图不轨——”

“说什么意图不轨呢?这叫粗略地了解一下怎么接近。”

“行行行,你不是要粗略了解?我听说,陆星平老宠他那妹妹了,每天上班都接送,跟送小孩似的。三少你不是正好在这个公司,打听一下陆小月几点下班,每天停车场制造个偶遇……”

刘顺一拍大腿:“这不是就接近了?”

这事赵嵘还真不知道。

公司人多,每个人上班下班时间都不一样,停车场也足足有两层。他上班的时候心思又不在别人那里,自然没有注意。

他听完这番话,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抬手,用力地拍了一下刘顺的后肩,说:“六儿,走,玩去。”

他招呼了个服务生过来,交代了几句话,便和刘顺一前一后走到了另一处一群人哄闹的地方。

赵嵘刚走进,那群人了,一个一头夸张的红头发的青年便喊道:“哟,三少,你和六儿小话说完了?”

“是啊。”赵嵘往这些人腾出来的一处空位坐下,笑吟吟的,嗓音都润上了一股慵懒。

他直接把话题撇开:“他和我说这里不错,我今天来,觉得一般。”

刘顺不服了:“哪一般了,你说?”

“那哪出彩了,你说?”赵嵘不假思索。

“环境好啊。舞池也不挤,咱们上回去的那个,人挤人的。”

“那你觉得你喝的酒多吗?”

“还真没喝太多。”

赵嵘没再答话,众人已经哄堂大笑起来。

来酒吧没喝多少酒,可不就是没什么气氛?

红毛吹了声口哨:“三少还挺有研究啊。”

赵嵘笑了笑。

他这几年,为了符合原书里的人设,从而让陈泽和那些人对他放下戒心,以保证他和赵茗这几年的安稳生活,他别的不说,玩是真的玩了不少地方。

但也并不是白玩。

玩得多了,他逐渐对剧情结束后的生活也就有了想法——知道什么东西好玩,也是有用的。但他之前并没有把这些想法提上计划,是因为满心满眼都是乔南期。

现在确实应该开始想想了。

这种商业想法上的事情,和这些狐朋狗友没什么好聊的。

赵嵘暂时按下想法。

“玩多了自然知道什么好玩,”眼见好几个侍应生陆续托着托盘走进,他示意他们给侍应生让个空,说,“来换个喝法。”

侍应生端上来的是一个又一个不透明的玻璃杯,上头还盖着黑色的盖子,根本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这样的杯子足足有打几十个,等到他们全都放下,整个桌子都块铺满了。

“这里面有啤酒、红酒、白酒,还有……”赵嵘往椅背上一靠,眉眼微弯,眼尾像是勾住了所有的风流一般,温柔至极,却又并不柔和。

“还有矿泉水。”他说,“一人一杯,随意从桌上拿,开盲盒拼酒,喝的多的自认倒霉。玩吗?”

刘顺来兴致了:“还是你会玩,我先来我先来!”

说着,他已经随手从桌上举起一杯,打开盖子喝了下去。

看那表情,不是矿泉水就是啤酒。

赵嵘不着痕迹地从口袋中掏出胃药,也随手从里面挑了一杯出来。

他闻也没闻,掀开盖子,伴着手中的胃药,一同灌进了口中。

厚重呛鼻的白酒味塞满了喉咙。

很倒霉。

赵嵘心情却很好。

他将空杯子随手一放,根本没有抱怨自己的手气,直接拿起了新的一杯,笑着道:“来,再走一杯。”

-

乔南期在客厅坐到了凌晨三点。

他以前就算在家,就算夜里有事,也最多不过是在书房待着。

在客厅这种空荡的地方,坐在沙发上,不远处便是大门——乔南期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他的笔记本电脑正摆在茶几上,虽然是打开的,但屏幕已经自动熄灭了。

到现在,乔南期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晚饭结束之后,乔南期以为赵嵘只是提前回了家,没想到司机送他回家之后,客厅和卧室里都没有人影。

外头的雨声不知淅淅沥沥了多久,偌大的房子却空荡荡的。

阴天本就气氛低迷,乔南期突然有些烦闷。

他走进客卧和赵嵘从不会进的书房找人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样的烦闷或许是因为赵嵘。

赵嵘从不会让他先到家。

他已经习惯了赵嵘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的行程安排,习惯了每次在他白天回家的时候,赵嵘总是会带着笑意缓步走上前,又或者是每次夜里进房,床上总有一个安稳乖巧的身影。

乔南期走进书房又走出来,手里还挎着刚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他听到厨房里有人烟,走进一看,才发现是来他们家做饭的李姐。

刚推开拉门,李姐便开口了。

“小赵回来了?我刚好想问问你,你上周和我说买点梨,乔先生喜欢喝什么梨汤来着,我有点忘——”李姐炒着菜转过头来,看见从来不来厨房的乔南期,一愣,“是乔先生啊。”

“你怎么来了?”

他一手抄兜依在厨房的门边,眉头微皱,左眼眼尾那颗浅痣在微沉的面色下斯文中添着一层郁色。

李姐根本不敢怠慢,赶忙把火关了,擦着手走到乔南期面前,还往乔南期身后看了看。

没看到人,她才说:“是小赵啊,上周就打电话说好,今天这个时间让我来的,和我说你们今天晚上先出去吃顿饭,但先生您应该不会有心情吃太多,回来肯定还是会饿的,让我啊,先来家里准备准备。他打的时候太早,我啊,忘了写下来他报的菜,没记清哪种梨汤来着。刚才本来还想打电话问问,他没接。先生您——”

“冰糖炖雪梨,”他说,“小时候我母亲经常亲手给我做。”

李姐赶忙点头。

赵嵘为人处事颇为亲和,说话间总是带着一股温和的笑意,小吴李姐这些人都偏爱和赵嵘交流。

乔南期虽然不是什么脾气差的人,但他长得太高,垂眸和人说话,下目线一出,总是带有几分压迫。而且他不喜欢和这些人闲聊,久而久之他们也不敢打扰他。

他说完,李姐便立刻回了厨房。

乔南期往料理台上望了一眼,目所能及的食材,都能报出他爱吃的菜名。

一时之间,烦闷的心情突然又有些微妙了起来。

他以前从来不来厨房。李姐是一年多前赵嵘精挑细选出来的厨子,经常来他们家做饭,但他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情,这一年多来,大部分时候还都是赵嵘负责处理和联系。

如果不是刚才为了看看里面是不是赵嵘,乔南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在李姐做饭的时候走进来看一眼。

这一眼没看到赵嵘,却又好像看到了赵嵘。

等到李姐陆续把做好的饭菜端上餐厅的时候,又过了一个小时。

乔南期一人坐在餐桌前,举着筷子,无言。

李姐憋了一会,试探地问:“乔先生,小赵今天不回来吃饭吗?”

乔南期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也不知道。

——事实证明赵嵘确实不回来。

吃完饭,乔南期往旁边一伸手,想拿张纸巾,伸出的手却骤然停顿在半空,什么也没拿到。

纸巾是以往在家吃完饭的时候赵嵘总是会起身去拿的。

现在他的面前自然没有纸巾。

乔南期默不作声地收回手。

李姐收拾完东西走后,乔南期在书房处理了一晚上本该明天处理的工作。

临近十二点,他放下工作,不知不觉拿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走到客厅坐下的时候,才发现陆星平在八点多给他发了个消息,感谢他给陆小月安排的实习。

他从到家以后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闷气憋着,打开聊天框,却也没什么想说的,只是简单回了一句话。

他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大门。

从签了结婚协议的那一天起,乔南期虽然没多喜欢赵嵘,但两人是确定了关系的。

乔南期知道赵嵘喜欢自己,他也不反感和赵嵘做那些情侣会做的那档子事情。而赵嵘除了总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块,方方面面都很顺意,对他的事情不问不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从不任性。

他们维持这个平衡很久了。

乔南期从没想过,这样的平衡会在今晚突然打破,毫无预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抓个正着,乔南期在客厅等着,等着等着便到了凌晨三点。

赵嵘没回来,夏远途倒是这个时候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你这几天不是在家里住吗?”夏远途不知在什么地方,电话里的背景音吵得很,“我今天来朋友新开的场子玩,怎么看到你家的小宝贝了?厉害啊,喝倒一大片了。”

-

赵嵘这个酒量,毕竟是当初为了能多见见乔南期,和乔南期陆星平夏远途那帮子人一起喝出来的。那些人酒局上可比这些公子哥厉害多了,赵嵘硬生生从一个喝不了几两酒的变成现在这酒量。

他见刘顺也趴下了,自己脑袋终于晕乎乎的,醉意涌了上来。

他招呼侍应生过来,把全场的账都给结了,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洗脸的时候,赵嵘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喝酒容易上脸,此刻连脖子都是红的,脸颊上挂着冰凉的水珠,却仍然感觉有些烫。

不知是卫生间的灯光比酒吧里头其他地方亮得多,刺得人眼疼,还是酒意上来,他觉得眼前有些晃。

拿出手机想叫个司机,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没电关机了。

赵嵘晕乎乎地走出洗手间,想找个侍应生帮他喊车。

兴许是有人今天在这里过纪念日,点了歌,方才那些晕头晃脑的摇滚乐没了,取而代之的舞池前方的酒吧歌手唱的《不过是爱情》。

一句句歌词滚进赵嵘耳朵里,曲调婉转,平静却动听。

赵嵘不自觉跟着哼了几句,穿过来往的人群,正准备走回刘顺和黄毛那群人趴着的地方善个后,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抓住,一瞬间拉得他整个人都往那一边倒去,手腕被抓得发疼。

他一头撞进了一个比他高上一些的男人怀里。

这人胸膛结实,力气实在是大,刚才猛地抓人的是他,现在用力稳住赵嵘的也是他。他似乎在赵嵘靠近的那一刻闻到了赵嵘满身的酒气,待到赵嵘站稳之后,他往后退了一步。

赵嵘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他应该是皱了皱眉,说话的嗓音也特别低:“好酒量。”

赵嵘根本不用问,也不用细看,就算此刻脑子已经打结了,眼前的男人他也在看到身影的那一刻就能认出。

对方很生气。

很生气很生气。

赵嵘喝成这样,却是没什么心思思考乔南期怎么会在这里。

他笑了笑,带着满身的酒意,就着乔南期抓他手腕的力道往前一步,整个人挂在了乔南期身上。

“你也要喝吗?”他眯着眼,想闻闻这人身上的沉香味。

音乐缓缓流动到了副歌部分,像是岁月温柔又残忍的流淌。

男人仍然抓着他的手腕,转身便要拉着他离开。

赵嵘却站在原地,还没等乔南期转身,便从旁边抱住了这人的脖颈,再度挂在对方身上。

“乔南期。”他喊了这个许久不曾喊出口的全名。

乔南期似乎愣了一下,没有动作。

以前赵嵘从不敢在满身酒味的时候靠得这样近。

这难得的一次,他没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原因,却也知道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他微微踮起脚尖,在这昏暗的酒吧灯光下,凑在乔南期嘴角旁轻轻地亲了一下,声音低得像是在呢喃。

“乔南期,”他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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