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路呈放在对她发出邀请。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他会在这样的气氛下对她说出这种话,但言絮还是不可抑制地心颤了两下。

她自认为控制力不错,但他这般温柔的语气,实在让人难以自持。

是要邀请她当随行医师吗?

身体还没有好全,如果他真的想回去工作,同时也不透支身体的话,让她一起跟着去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但她这边的工作本来就忙,再缺一个人,医馆可能真就不用开了。

有时候长久的沉默,本身就能代替回复。

路呈放觉得无趣,高挑的身体站起来,手依旧插兜,挡了一部分昏黄灯光,周身寂寥。

“不行就算了。”

他不是有耐心的人,长腿刚要迈出帘外,就感受到身后一股牵拉力。

“我要考虑考虑。”

山上起了薄雾,连带着言絮眼睛都泛着水汽,她脸上表情十分严肃,没表现出半点敷衍。

她在很认真地对待他。

路呈放突然笑了一声,背着光的身体像是陷入了身后难测的黑夜,揣进兜的手随意伸出来,然后——

很没有边界感地,捏了捏言絮的脸蛋。

言絮:!!

逆光的原因,她看不清路呈放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散漫的笑声。

这人真奇怪,刚才还萎靡不振,现在好像心情又突然变好了似的,还笑。

言絮反应过来,猛地把他手掌打下去。

自顾自钻出帘子大步往前走,看着有几分恼怒。

“不等我啊?”路呈放跟在后面,闲闲地噙着笑。

“鬼才等你!”

言絮真的有好好考虑路呈放的提议,但跟那一瞬被美色蛊惑的心跳没半点关系,是出于她对自己未来的认真规划。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除了山林医馆这一亩三分地外,就只呆过砚城,一个二线城市。

从小到大她除了在校园跟其他学生一起接受教育,剩下的时间全部被中医占据。背诵药方,认识中药材,在家里帮工,辅助治疗病人,到现在独自医治。

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又艰辛,这样已经匆匆过了二十年。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爸爸不要求她跟其他同学争学习名次,参加竞赛学特长,只希望她习得应该了解的常识,所以她在校园的大部分时间还算轻松愉快。

不过万事有得必有失,其他同学在羡慕她有个开明家长的时候,也会怜惜她被压榨得没有丝毫空隙的家庭时间。

言絮从小学到初高中,没有和同学一起出去聚过一次餐。

中医手书抄录了一柜子,草药挑择碾压几经年,回想起来,竟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个人时光。

她很喜欢治病救人不假,除了日益熏陶的外因之外,治病也可以让她获得成就感。但她也有想过假如自己没生在这样的中医世家,会把生活过成什么样子。

言絮有些期待,她想出去看看,想要买同龄女孩都喜欢的小裙子,逛街看电影吃大餐。

她希望自己能有成块的空闲时间,不是只能在工作的空隙苟延残喘,她想活得鲜艳一些,这应该不能被说成自私。

如果去帝都,她也能帮人看病,这二者不该冲突。

言絮被反复斟酌叫嚣的心声催得着急,她走进言嘉裕房间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披厚衣服。

薄薄的一小件吊带罩住她瘦削的身体,她缩了缩肩膀,低声叫人:“爸。”

言嘉裕听见响动回头,见她这副打扮,眉都要攒住:“你怎么穿这么少,秋老虎秋老虎,秋天也冷的紧。”

他忙从衣架上找了件长衫给言絮披上。

“爸……”言絮咕哝了两下嘴唇,慢吞吞地开口,“如果我想出去闯荡闯荡,你同意吗?”

中年男人僵了一瞬,慢慢地坐回木椅上,动作不算爽利。

“……去哪?”

“帝都,也有可能会去其他城市。”言絮有些不适应地扣手指。

言嘉裕一门心思钻在中医上,除了悬壶济世的情怀,留给其他情感的空间并不多。

妈妈去世之后,她一直以来都没怎么违抗过爸爸,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是爸爸感情为数不多的寄托人。

爷爷常年游历,几年几年不回家,身边能捞着的亲人实打实的数,也就剩她一个。

虽然她也像爸爸一样举目无亲,但终究,年纪大的比年纪小的要更加珍重情感。

言嘉裕要是说不同意的话,她绝对不走。

“唉……”言嘉誉抓起桌上的竹叶酒,倒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言絮,“也该是让你出去看看的时候了,闺女长大了,小地方闷不住。”

青花瓷的酒盏,刻着郁郁葱葱的草木,言絮慢慢摸到手心:“我可以喝酒啊?”

“快二十了,喝!”言嘉裕先干了一杯。

“小絮,爸爸小时候逼你太多,你别怪爸爸。爸是不想你糟蹋世代传下来的东西,学医如果马马虎虎,之后亏的是良心。”

言絮很懂事地点头。

“你想出去就出去吧,累了随时回来。”

她又坐了会,边饮酒边听言嘉裕念叨以前的事,一直到被他动手赶才离开。

喝酒出的一身燥热潮气被外面凉风吹得荡然无存,言絮拢着言嘉裕衣服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些无措。

她一直都像风筝,被人牵着走,现在没人把舵,倒有一股不知道要去哪的感觉。

说是跟着路呈放,但他身体本来就好,恢复完之后,她还是要另外考虑去处。

空虚感作祟,言絮又灌了一口言嘉裕给的送行酒。

“哪来个小酒鬼,蹲我窗户下面了?”

被酒精熏得迷糊的头脑迟钝片刻。

言絮蹲在墙根下,仰头往上看,路呈放正隔着一堵墙,歪着半边身子探出窗,往下看她。

“用你管……”言絮碎碎念,“你住的还不是我家的房子。”

路呈放懒怠地勾了勾唇角,大方承认:“确实。”

“喂。”言絮把手上的酒瓶给他,“你喝不喝?”

瓶子上还留着她手心附带来的热气。

路呈放接过刚要尝,就听见下面人又事儿多地制止他:“你得倒进杯子里喝。”

行。

路呈放拎着个黑色马克杯倒了半杯,胳膊垂下去,提着酒瓶,晃了半天也不再还给她。

言絮也懒得再伸手勾,她感觉自己跟个被钓的鱼一样,跟着鱼饵到处抓,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撑头。

“我爸同意我跟你去帝都了。”

路呈放怔了片刻,勾唇笑。

“噢。”

“但你得好好照顾我,我没出过远门。”言絮迟缓地拍自己发烫的脸。

“当然。”

路呈放垂着眼看人时,睫毛落成浓重的阴影。

言絮又呼出一口浊气,看上去快睡着了似的。

“小医生,你有喜欢的人吗?”

“嗯?”

“喜欢的人。”

路呈放又重复一遍,他嗓音低沉,从高处慢慢潜到她耳边。

言絮把眼眯成一条缝,潜藏已久的心思从视线朦胧处出发,穿梭省市江川,又窥见六年前,砚城江边的那一幕。

车子悬在桥边。

她头上有血顺着脸流下来,眼睛看不清,脑海混沌,全身发冷,只依稀能从紧握的手汲取到温度。

那晚的风带着雪,凉得人发颤,唯独手相交的一截是暖的。

那只手握着她,连同战战兢兢、害怕失去生命的恐慌一并被握紧,不让她往下坠。

——“我抓着你呢,掉不下去。”

言絮眼发酸,再睁开眼时,江景触感都消失,只能看见夜空高悬的闪烁繁星。

落寞片刻,她又想到那人现在的成就,唇边带着仰慕的敬畏。

“有的,我有喜欢的人,是我的偶像。”

“他是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

“……”

他真是闲的,才故意给自己找堵。

言絮说完就放空,阖着眼几乎要睡着,身上裹着的外套没意识地松散开,露出大片发白的皮肤。

路呈放盯着她圆润白皙的肩头看了半瞬,灌下杯中剩下的酒,抬腿走了出去。

酒劲儿迟缓上头,言絮全身都软下来。

感觉到被人抱起也推不开,她醉醺醺的话半点威慑力都没有,还强撑着:“松开我。”

“你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扔下去就扔下去,不就摔个包的事。”

“扔下山。”

言絮不说话了。

她顿了一会,使劲吸了两下鼻子,感觉到颠簸,又咕哝道:“路呈放,你得振作起来。”

男人步子很大,走路带风。

“知道了。”

“啊咧,但你之前不是说不准备回去了?”

“我反悔了。”

“为什么呀?”言絮眼睛随着卷翘睫毛眨啊眨。

路呈放正好走进她房间,他托着她腰,把人慢慢放下来,眼看她跟个棉花一样要软下来,又腾出一只手撑住她。

旋即,唇角笑容恶劣,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坏的开口:

“我去把你爱慕的那颗星,亲手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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