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寿 财神拜我。

“都不想选。”

“那就闭嘴。路盼宁称呼你秦哥哥, 白纤纤叫你不要得寸进尺占便宜。”

“……”

墙上挂钟显示八点半。

纤纤横坐在沙发上,双腿搭在秦措身上,看一会儿手机, 抽空回复一封邮件。

秦措低问:“想回去吗?”

“哪里?路家?”

“是。”

纤纤发完信, 盯着手机屏幕, 忽然笑了声:“听张启圣说,路家想把女儿介绍给奥斯汀·温德尔。”

“传闻如此。”

“秦措,你信不信——”她刻意危言耸听,“如果我回路家, 月底那个男人来淞城,路先生分分钟把我套上婚纱裙,扎朵大红蝴蝶结, 打包送到温德尔先生的酒店房门口。然后说, 您的新娘到了,请签收。”

秦措目光轻轻扫落, “他敢。”

纤纤说:“就冲他左手退婚, 右手计划相亲的行动力——没准他真敢。”

秦措拉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描绘纹路, 漫不经心的,“不想回去?”

纤纤犹豫。几分钟后, 作出决定:“回去。”

她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想去拿放在梳妆台抽屉的东西, 才挪几下, 倏地僵住。

“……秦先生, 谈正事。”

男人平静且理性,就事论事讲道理的语气:“自然生理反应,我能控制么。”

纤纤摇头。

她起来, 拉开抽屉,找到一只玉镯,“记得吗?那天你来H市接我,我戴在手上。”

“记得。”

“路太太的。”

“……”

秦措说:“过来。”

纤纤站到他面前,不动。

秦措心平气和,“谈正事,能忍。”

纤纤往他右边挤挤,在他身旁坐下。

秦措重又抱她,单手箍住,并不用力。他声音也轻:“祖父托人调查,听你旧邻居说,那家人待你不好,比你日记写的更差。”

“有吗?”

“……你该早点告诉我。”

接着,没下文。

纤纤侧眸。

男人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不言不语,眸色是灯火照不亮的漆黑。

纤纤嘀咕:“怎么心事重重的?”

秦措倾身过来,双臂搂住她,这次用上几分力道,将她的脸压在他坚硬的胸前。

耳边是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节奏沉稳。

良久,男人吐出一口气,异样的烦闷,“……不想你有那样的过去。”他说一句,停顿长久,才又道,“会心疼。”

纤纤说:“我和他们的关系比较复杂。”

“有多复杂?”

“解释不清。”

“嗯?”秦措一手覆上她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红唇,“慢慢讲。我们有的是时间。”

“许妄他这个人吧——”

“如果涉及情感纠纷。”他又打断,眉目不动,“细节可省略。别说太伤人的话,怕失眠。”

纤纤:“……”

她笑,摇头,“秦措,我迁就你,和迁就他,理由完全不同。”

秦措柔声道:“接着说。”

纤纤:“我——”

“说我听了高兴的。”

“……”

纤纤被他整的又气又笑,“行行,迁就你是喜欢,无关紧要的方面让让你也行,迁就他——”

是因为对自己的承诺。

她不打算说下去,怕他追根问底,于是微微偏过脸,“你闻到了么?”

“烟味。”秦措轻嗅,“剧组谁抽烟那么凶?”

“今天许妄来过。”

他起身。

纤纤坐着没动,“人早走了,刚在张启圣房间聊两句,我觉得没意思就走了。他不仅抽烟,抽完直接往手里摁,我看他扭曲成那样,建议他尽早咨询医生。”

“张启圣房里,和你表哥聊——”

“你少阴阳怪气。你气他干什么?我处处向着你,他才意难平呢。”

秦措一怔。

纤纤咕哝:“我好歹算半个名人,难道还在大堂跟他拉扯?不去张启圣房间,难道来我房间?……那可巧,正好撞见你在这,大家一起聊聊。”

秦措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保镖人呢。”

纤纤说:“他在酒店里面等,不明内情的肯定当熟人,你提醒一句得了。”

于是秦措出去打电话。

纤纤看一眼时间,叫完客房送餐服务,又拿出手机。

过一会儿,秦措回来。

纤纤在看新闻,乌黑长发散下,双眸低垂,温婉乖巧。冷战两分钟,听他问:“处处向着我?”

“那不然呢。”她头也不抬,“你看他气的拿烟烫自己,神志不清——他啊,见不得你好,也见不得我好。夜里做梦都想你从大少爷变乞丐,颠沛流离,然后我跟他苦海共沉沦。这叫什么来着?损人不利己,恨不得世界毁灭,大家一起玩完。”

不远处一声轻笑。

片刻,秦措又问:“你去侧卧看过吗?”

纤纤说:“那有什么好看,就一间空房。”

秦措:“我送剧组暖冬赠礼。白小姐,你也有份。”

“我知道。”纤纤说,“不就是你吗?快递上门。”

秦措:“……”

他倚在门口,耐心等待。

纤纤终于抬头看他,“难道还有别的?”

秦措走近,伸出一手。

纤纤笑了笑,握住,借他力道起身,穿上酒店的白拖鞋,到隔壁另一间房。

灯一开,满床淡粉浅白的玫瑰,摆成一锭喜庆的元宝形状。

一左一右分别两张手写卡。

第一张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第二张读:你忠实的影迷敬上。

秦措在前面凉凉道:“白小姐每周往我办公室送花,礼尚往来,可惜送错房间。”

纤纤扬起卡片,在他眼前晃晃,“张启圣还说我没粉丝,他太没见识。这不有我的秦先生么。”

秦措不作声。细细长长一双极漂亮的凤眸,眼底笑意流转,清浅无声。便如长夜月华。

“可秦措,你哄我。”

纤纤盯着那一行落笔有神、刚劲有力的字,“等电视剧开播,我宁可将希望放在罗伯特追剧成为我的骨灰级粉丝上,也不信你能看下去。影迷?”她叹息,嗔道,“才怪,骗谁啊。”

“没骗你。”

纤纤手指戳一戳他肩膀,“今天魏导还在说,接下来对手戏多,又牵手又抱又深情对望,你能忍?”

“能。”

纤纤完全不信任,“当年文艺演出排话剧,老师非选我当女主,男主是同班同学。第一次排演,你在旁边盯的人家大冬天的狂出汗。”

秦措说:“所以我很少来你们剧组。”

“是啦,你善解人意,我领情。”

“至于你的电视剧。”秦措淡然道,“我自有办法。”

“……厉害厉害。”

男人轻笑,目光落在她身后,问:“知道粉玫瑰意味什么?”

纤纤:“好像是——”

下一瞬间,被他带入怀中,一同听天由命的向后倒去。

落在床上的刹那,花瓣纷纷扬扬,淡粉浅白交织成网,飘起又散落。四周尽是。

秦措双臂撑起,极有耐心且享受的,从她眼角吻至耳垂,耳鬓厮磨。

“初恋。”他轻轻说。

纤纤攥住他衣服。

“白纤纤,你的初恋,是我。”

男人嗓音渐哑,可在那柔情与暧昧之下,又有冰冷而尖锐的执念。岁月无法变更,牢不可破。

“——是我们。”

*

纵情声色的结果是,酒店负责客房送餐服务的工作人员敲门敲半天,无奈之下将餐盘放在门口。大堂打电话通知,依然无人应答。

等纤纤洗完澡出去,黄花菜都凉了。

回到房间,她扬起头说:“秦措,菜冷了,我是无所谓,填一填肚子。你要不要——”

不经意的抬眼,她愣住,接着快步进浴室。

秦措事后一向心情愉悦。

他披着衬衫,胸前纽扣没系,于是镜面映出来的,便是深一道浅一道的红痕,依稀有淤血迹象。

纤纤问:“谁打你?”

秦措拆新的牙刷套装,慢条斯理的语调:“才看见?我在你身上那么久。”

“我闭眼的。”

“下次我叫你睁眼,你说好,别说不要。”

“……你明明喜欢听的是后一个。”

秦措笑。

纤纤没心思和他调情:“问你什么你就回答,少敷衍我。常佑说你下午回祖宅,你爷爷打的?”她停了停,“他快八十了。”

秦措:“虚岁满了。过几天办寿宴,我们带小雾一起去。”

纤纤只说:“八十了还打那么狠,有话好谈,怎么动手?”

“祖父勤于养生健身,又在气头上。前几年更生龙活虎,这两年大病小痛不断,萎靡很多。”秦措洗漱完,冲干净玻璃杯,说,“帮我放水。”

纤纤有点无语,“冲凉得了,你还要泡澡吗?”

他说:“心情好。”

纤纤摇摇头,打开浴缸的水龙头,调节温度。

秦措从外间过来。

纤纤回头,看见他衣衫不整却春风得意,脱口而出:“挨打了还笑?”

秦措瞥她一眼,“那么介意?”

纤纤坦然道:“当然介意。你那么无耻,我都没打过你,别人怎么能打你!”

秦措:“……”

他叹气,揉她头发,又掐她脸,“祖父举拐杖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

“什么?”

“怕的很。怕他闪到腰,怕他气出心脏病。”秦措平静道,“那我就是千古罪人。挨几下,不算什么。”

纤纤没答话。

半晌,她搂住他的腰,闷闷道:“秦少爷只能我欺负。”

“好。”秦措柔声,“只给你欺负。”

纤纤开口:“你刚才说——”

秦措捧起她的脸,正色道:“真心疼,不如陪我洗。”

“……”纤纤放开他,转头就走,又停住,“你刚才说你爷爷八十大寿。”

“我母亲一手操办,很隆重,宾客名单阵容豪华,还请到梁老先生出山。”

“那个老道士?”

“是。”

“他会算命吗?”

“曾经以此谋生。”

纤纤主意已定,点点头,“好的很。你爷爷对你动手,等着,看我怎么吓唬他们。”

秦措回头。

她走出去的背影,像极了美丽而娇贵……偏偏炸毛了的猫。

“纤纤。”他唤。

“干什么?”

秦措微微一笑,“客房床上的花瓣,收集一点带过来。”

纤纤实在无法理解,“你要泡澡就泡,洒两片花瓣,对你有什么用处?”

“制造气氛。”

“……”

三分钟后,纤纤手里抓一把玫瑰花瓣,洒落水面,“秦先生,你真是我见过的精致人生的典范。”

秦措握住她的手,引她纤细手指按他胸口,“为你挨的打。”

又指向水面。

“为我采的花。”

最后拥住她,低声道:“两清了,不许再想。”

*

秦老爷子过寿,魏导主动给纤纤放假。

原本,纤纤以为是秦措一早下达的指示,然而并非如此。

这天下午,魏导和另一名导演,以及金姐,三人结伴到酒店找她,带着一张纸,上面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各种名字。

《千年之恋》。

《穿越千年的爱恋》。

《霸道尊主的小仙子》。

……

纤纤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魏导的态度非常客气,“听闻秦老先生的寿宴,梁老先生会在。白纤纤,到时能不能请你把这份名单给他老人家过目?”

纤纤:“他老人家也爱追偶像剧?”

“不是!”魏导摆了摆手,“请他选名字。”

金姐在旁解释:“白小姐,你记得开机仪式当天的祥云吗?你想想啊,光是梁老先生的徒孙就那么厉害,掐指一算的良辰吉日,天上就会出现元宝形状的云——他本尊得有多神?这是活仙人!”

另一名导演也在劝:“就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你请他选一个名字,我们这部剧能不能火,全靠你了!”

纤纤:“我说能火。”

那名导演:“……”

金姐拉起她的手,用力握一握,“白小姐,你太年轻,没听过梁老先生的名字。想当年,他在淞城,那可是风云人物,千金难求他一句话。”

魏导激动起来,“梁老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天命通生死,唉!”他拍一下腿,“可惜不能亲眼见见他。”

纤纤收下剧名列表。Hela

金姐喜道:“白小姐,你同意啦?太好了!对了,如果梁老先生一个都没看中,你请他现起一个。”

纤纤送走他们。

临走,魏导一步三回头,“白纤纤,别忘记,一定要亲自交给他老人家过目,这非常重要。”

金姐悄悄对她说:“这样的机会一生不会有第二次。如果可以,你请梁老先生算你未来的星途。”

纤纤说:“过两天见。”

回到房间,张启圣从隔壁出来,拉住她就说:“你叫梁老先生帮我算算。”

纤纤抓住他的手,翻开掌心,“我帮你算吧。这部剧会大火,你名扬海外。”

“屁啊。”张启圣皱眉,“这部剧怎么样我才不关心,我想算我退圈以后的职业生涯。还有,我是把名字改回旺盛的盛,还是胜利的胜,两个都不错——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生辰八字,千万别弄丢,问出来了回头请你吃饭。”

纤纤:“……”

提前一天,纤纤回淞城。

夜里,趁秦措不在,她接了一通奥斯汀的电话。谈完工作的事,她没有立刻挂断。

“你。”纤纤沉思片刻,问,“你最近在谈恋爱吗?”

奥斯汀一怔,过很久,笑了声,语气带着克制的喜悦:“我暂无此类计划。”

他放低声音,一字字沉声道:“你明白的。我心里,一直以来,只有你——”顿了顿,他不敢太露骨,便斟酌用词,“你我的商业版图。”

“奥斯汀。”

“等这次接你回来——”

“那是我的商业版图。”

纤纤挂断。

那天在酒店,秦措最后带走她几根头发,想来定是送去医院做检测。

其实,回到路家并非一个太坏的主意,也有益处,比如可以实地考察禄通的工厂和生产线。

再比如,就近考察路家的几位主要经商人士。毕竟,他们是最熟悉禄通的人,如果双方合作愉快,本应是一桩互惠互利的交易。

可路洄指望不上,路守谦——也不妙。

次日下午,纤纤盛装出行。

这次目的地是秦家祖宅,为的是祝寿,所以她没有选择平时最喜欢的白色,穿的是酒红色的修身晚礼服。

无袖,领口恰到好处。

既不会显得太老气,也不会太性感前卫,称的上衣着得体。

同车的父子是万年不变的西服,领带的颜色用的是较为鲜明的暖色调。

秦雾说:“妈妈,你今晚真漂亮。大家都会盯着你。”

纤纤:“会盯着我,但不是因为我漂亮。”

秦雾:“那是因为什么?”

纤纤低头,翻找宴会专用的小手提包,从中取出剧组和张启圣塞的纸。

“因为惊喜。”

秦雾:“……”

“小雾。”他父亲叫他。

秦雾看过去。

秦措微微一笑,慢声道:“交给你一个任务。到曾祖父家,跟住你母亲。有奇怪的叔叔接近,你就叫妈妈,声音要大,要响亮。”

秦雾说:“好。”

纤纤:“……”

到秦家祖宅的停车场,纤纤一下车,正好碰见路盼宁带路平平往里走。

路平平看见他们,没吭气。

路盼宁拉住他的手过来,“平平,叫人。”

路平平假装忙碌,“我去找妈妈和爸爸。怎么一晃眼,他们都不见了?唉呀,我找找去。”

路盼宁:“……”她很是不好意思,“平平还小,他……他可能没听见。”

秦雾叫:“宁宁阿姨。”

路盼宁笑了,“还是小雾乖。”她转向秦措,习惯性的称呼,“秦哥哥。”

秦措微一点头,目光望向身边的女人。

纤纤不看他,低声道:“秦先生,尽早放弃幻想。”

秦措笑笑,说:“我过去招待客人。”又对路盼宁道,“失陪。”

他走了。

路盼宁这才说:“自从退婚之后——”她说一半,叹口气,“本以为会多想,想的觉也睡不着。可我都快累死了,根本没空想。”

纤纤问:“怎么了?”

路盼宁是真的痛苦,“路考又没过。”

纤纤:“……”

路盼宁疲倦地笑了笑,“对不起,让你看笑话。”

“为什么一定要考到证?”纤纤说,“月底是圣诞节,办个圣诞派对正合适。”

路盼宁笑意转苦,“因为妈妈想要焦点都在我身上——不怕你再多听一个笑话,他们想介绍我和温德尔先生认识。你说这不是乱来吗?我都没见过那个男人,谁知道他有什么坏毛病?”

“卫生习惯有待改进。”

“就是啊!”路盼宁深表认同,“万一他卫生习惯差呢?我最讨厌男人在家随便,不讲究。”

纤纤笑了笑。

路盼宁又叹气:“可爸妈非常重视他,我只能努力……我、我不想他们失望。纤纤,你不知道,我其实欠他们很多,从孤儿院到路家——”

一进门,路洄就在不远处。

路盼宁望见他,“哥。”

路洄走过来,轻咳两声,摸摸她头发,“爸妈都在里面,去见见秦老先生。”

纤纤的目光落在左边的架子上。

那里,最上方,有一尊财神像,财神怀里捧着金元宝,正开怀大笑。

有点眼熟。

她问恰好经过的朱妈:“这尊财神像一直在这里吗?”

朱妈看了看,说:“不,老爷特地问一位老朋友讨来的,今早才放上去。”

纤纤点头,“谢谢。”

路洄已经在她身旁站定,好一会儿,见她只是望着那尊普通的财神像,他轻笑一声。

如此盛大的场合,进出宾客非富即贵,往来皆名流。

她会胆怯,也在情理之中。

“是不是觉得,有点不适应。”路洄轻声说,“就像是……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

纤纤说:“当然不属于自己,又不是我家,要来何用。”

路洄:“……”

纤纤抬手一指,“你看那个财神像。”

路洄意兴阑珊,敷衍:“白小姐进门还要先拜一拜财神吗?秦措陪在他爷爷身边,你该和他一同招待客人……也是。”他以手掩唇,又咳嗽,“咳。秦伯母在,不会容你像平时那般嚣张——”

“路少。”

“抱歉,是我失言。”

“我不拜财神。”纤纤侧眸,“财神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