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方意眠自认为自己是个还算浪漫的人,不然上大学选专业的时候不会选择设计,更不会在众多分支中独独选了婚纱设计。

女孩子那颗爱美的心她有,小女孩对爱情的憧憬她也有,美好的幻想她更有。

只不过……这些都是因那个人而起,更是因为那个人而消失。

她现在只想守住本心,好好工作,向上爬,这就够了。

至少她现在是这样想的,谁知道未来某一天丘比特会不会眷顾她,把爱之箭射向她。

赵晚佳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陷入安静,争吵声都停止了。

关系匪浅这四个字其实挺好解释的。

她刚入职梦森时,把那个人的照片带着了,她准备收收东西把照片放到抽屉里时,正好被人事部叫走。

等她回来时,就看见赵晚佳正拿着照片打量。

她本人也一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还评价了句,“这是你男朋友?还挺帅的。”

当时她和赵晚佳没什么交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发生。

后来她设计的作品越来越出色,赵晚佳感到危机,恰好那个时候珂忆和梦森有业务上的冲突,关于珂忆掌权人的消息频频出现在他们面前。

赵晚佳当即就联想到那张照片。

为什么她会这么确定?因为,照片的背后写着“柯霖”二字。

此后,她大肆宣扬,关系匪浅这四个字就是这么来的。

一开始还没几个人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那些话多多少少都进了耳朵。

设计部都默认方意眠和柯霖有一层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

在职场里,有些话越说越乱,越描越黑,而且是在你根本拿不出有力反击的证据时,保持沉默,不予回应,或许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会议室安静的时间有些长,柯颖月还想说点什么,但已经错过最佳时机,明珊清了清嗓子,拍案定下,“那这件事就交给意眠吧,大家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散会。”

方意眠面上支起笑,回应道,“好的。”

等明珊走了,她站起来整理桌上的东西,“午休过后我请大家吃下午茶。”

赵晚佳本来在观察方意眠的神色,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反应来,却没想到她这么淡定。

听到方意眠的话,她也坐不住了,“我本来也想请大家喝下午茶的,没想到某人抢先一步,捷足先登了。”赵晚佳双手抱胸,“那我只好请明天的下午茶了。”

一组和二组的冲突是赵晚佳单方面的,底下的成员倒是没那么多是是非非,就是很寻常的同事相处。

两天的下午茶都有人包了,何乐而不为。

方意眠对赵晚佳笑了笑,“那我先谢谢你,对了,我要一杯美式,不加糖。”

说完,她也不顾赵晚佳变黑的脸,推门走了。

回到办公室,方意眠轻吐出一口气,喝了一口水,然后手下意识拉开抽屉,摸出那张时隔多年的照片。

她习惯做什么都带着这张照片了,换句话说,这是她变好的动力。

所以被赵晚佳发现的时候,她也没想把照片藏起来,只是为了防止此类的事再发生,她会在照片上多压几层东西。

他拍什么照片都很上相,各种死亡角度都能把持住。

穿着蓝白色条纹的新校服,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俊朗,眼睛里看不出分毫紧张,反而有飞扬的锋芒,表情淡淡的,演讲词背得流利通畅,语调很是豪恣。

这照片是他考了年级第一,学校让他发言,专门拍照的老师拍的。

当时这照片上了学校的每月日报,她特意装作他的同学去问老师要照片,说是班主任让她过来要的,留作毕业纪念照。

方意眠摸了摸照片上的人。

这人真是她的克星,上学那会不让她安生,现在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还能纠缠在一起。

盯着照片久了,开始走神,方意眠的思绪逐渐被回忆塞满。

……

烈日当空,方意眠下火车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她父母因为工作上的事需要到别的城市去,而她就被托付给了大伯家,这里有初中,连带着转到了镇上的学校。

来之前,她妈妈给了她一张纸,上面写好了下了火车要去哪里哪里,要去做什么。

她推着笨重的行李箱,跟着路标,七拐八拐,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被淹没的售票处。

大巴有一站是在顺安镇停的,镇是找到了,但在镇里面找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人生地不熟,方意眠实在不好意思找人搭话问路。

边上有超市,里面有座机,花两块钱打一通电话。

就在方意眠犹豫要不要打给大伯,让他过来接她的时候,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她余光中。

方意眠的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在她之前的学校里,帅的男生还是不少的,但移不开眼,这还是头一次。

“喂!”方意眠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少年的脚步未停。

“喂!”方意眠着急了,拔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少年的脚步仍未停。

方意眠往前小跑了几步,追上少年的步伐,“喂,我叫你呢。”

少年终于停下,不带情感的目光看向方意眠,“你谁?”

不知是天太热,跑的那几步太喘,还是少年的声音太过好听,方意眠只觉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燥热的风吹起她细碎的刘海,似乎觉得叫喂不太礼貌,加了个称呼,“哥哥,你知不知道顺安镇85号怎么走?”

少年沉默了几秒,“知道。”

方意眠的脸上扬起笑容,“那你可以带一下路吗?谢谢哥哥。”

一路上,方意眠都在和少年搭话,尽管大部分情况下都得不到什么回应。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没到目的地,她很热,地上的路也很烫,但看着少年没表情的侧脸,她忍着没问。

又走了好一会,他停了,看着空旷的四周,方意眠忍不住发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到?”

可能是觉得丢人,少年隔了好一会才开口,“走反了。”

方意眠:“……?”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也是柯霖第一次来顺安镇。

之后的日子里,她问他为什么不说。

他说,“你在85号,我在86号,我来的时候是记得路的。”

她又说,“那你不是走错了?”

“你不是喊我哥哥?”他的语调傲慢,又让人揪不出任何错,“你的一声哥哥,我当然是要上刀山下火海。”

方意眠还隐约记得,她当时听到他说这话时,还挺开心的。

去年定外场内场是珂忆的人来梦森的,今年就轮到梦森的人去珂忆了。

这事可大可小,因为马上迎来五一假期,在假期来临之前大家都要结束一批工作,这件事就定在四月的最后一天。

方意眠对这天还挺重视的,都说旧情人见面分外眼红,什么场景见面都行,就是不能邋遢!不能落魄!

让对方看见自己过得越好,就越能扳回场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方意眠前几天就网购了一套新的小香风套装和一双裸色高跟鞋。

为的就是在今天派上用场。

今天本来是柯颖月跟着她一块去的,但临时被派了任务,换成了他们组的任熠。

任熠是个有点微胖的傻小子,整个人憨憨的,组上杂活都喊他干,他本人还挺乐意。

“意眠姐,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方意眠对组上的人说话都很温柔,很少发脾气。

“我以前没见你穿过这种类型的衣服,高跟鞋好像也高了一点。”任熠挠了挠头,说道。

“观察得真仔细。”方意眠莞尔一笑,“我们今天是去打战的,这是我的战袍和战鞋,知道吧。”

“原来如此!”

珂忆一早就派了人在公司门口等候,方意眠他们过去的时候就直接领着他们往电梯处走,“方主管你好。”

方意眠微微点头,“你好。”

“请跟我这边走。”

乘坐电梯时,方意眠留意到带路的人的胸牌,“你是实习生?”

实习生笑得腼腆,“对,我刚来这里半个月。”

方意眠联想到自己实习时候的样子,刚到公司的时候整个人也是怯怯的,做事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动只敢看。

“加油。”

“谢谢。”

实习生把方意眠和任熠领到休息室,“会议室我们还在准备,稍后会来叫您们的,请问二位需要喝点什么?”

“两杯白开水就行,谢谢。”

实习生出去后,任熠显得有些愤愤不平,“意眠姐,这珂忆什么意思啊?就派个实习生来接我们,现在又把我们晾在这里。”

“珂忆自己找我们约的上午十点,现在都十点零五了,会议室还没准备好,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方意眠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梦森和珂忆本来就是对家,你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好脸色?”

“那也不至于这么敷衍吧,表面功夫都不做一下。”

方意眠笑了一下,“我们定好内场外场就走了,犯不着和他们起冲突。”

见任熠还想说什么,方意眠一句话堵住他的嘴,“去年珂忆的人来我们公司,我们好像也没给他们好脸色。”

“……说得也是。”

既然两家公司是同行业里的死对头,那为什么还要年年在一起办520系列活动秀场呢。

原因很简单。

梦森是上世纪的老牌婚纱公司,主打走奢华路线,最出名的婚纱风格就是复古宫廷风和中式秀禾。

有固定的客源,如果子女要结婚的话,会是老一辈推荐的首选,因为品牌知名度高,好面子的他们觉得脸上有光。

但缺点是领导坚持要巩固旧风,导致近几年有创意的作品不多,滞留不前,一直在原地踏步。

倒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像珂忆这种各种风格都有的婚纱公司更受年轻人欢迎。

黑纱、港风、唐风、洛丽塔风、在逃公主风……都是珂忆这几年新推出的,掀起了一波热潮。

珂忆招收设计师不一定要专业对口,只要你创意多想法多,甚至可以破格录取,这也就形成了珂忆的客户络绎不绝。

这样一比,两个公司不相上下。

在一起办秀场是双赢的局面,你的客源带动我的客源,流量源源不断,相互竞争又相辅相成。

实习生敲了敲休息室的门,“二位,会议室准备好了,跟我来。”

两家公司里总监是谁,主管是谁,底下有什么成员,基本上都能叫得出名字,相互客套一番后便进入正题。

杜多是珂忆设计部一组的主管,人有些微胖,脸上带着点婴儿肥。

别看她看上去很和蔼可亲,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性格和手段和她的长相十分不符,天差地别。

杜多是个情商高的,一下就看出方意眠今天特意打扮过,夸赞道,“方主管这身衣服我在网上看到过,一套快接近一万了,我没舍得买,看来你们梦森对你们是真好。”

方意眠和她客套,“我昨天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你老公给你买了LV的新款包包,谁能不羡慕你有个好老公。”

杜多捂嘴掩笑,“他啊,都老夫老妻了,非要跟我玩惊喜。”

内场外场差别其实不大,但外场的场地更大,而且流量更好。

因为如果宣传不到位的话,没人知道商场里面还有一场婚纱秀场,大部分人路过的时候就能注意道外场的秀场。

要是引起路人的兴趣,路人还会驻步看一会,拍照发朋友圈也不再少数。

开始抽签的时候,方意眠把保佑的话能说的都说了一遍,祈祷自己能抽到外场。

这一次上帝没有眷顾她。

看到结果的时候,方意眠没忍住在心里骂人,这不争气的手气!

得,回去又要被二组的人叨唠了。

杜多就显得比较开心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主打说道,“快到饭点了,我们食堂师傅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一起吃个饭?”

方意眠没拒绝,吃顿饭的功夫还是有的,正好见识见识珂忆的食堂怎么样。

食堂很大,左边是西餐,右边是中餐。

方意眠去的是右边,草草数一下,光是中餐的窗口就有十几个。

杜多几个人很快就拿好饭坐在餐桌上了,方意眠对这里不是很熟悉,找了一会才找到他们。

杜多给了方意眠一杯食堂自制的饮料,“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给你拿了一杯百香果,如果你不喜欢我让小助理去换。”

方意眠接过,喝了一口,“谢谢,果茶一类的我都喜欢。”

任熠走过来的时候没注意身后有保洁阿姨,他想转身在隔壁桌上抽几张餐巾纸的时候,两人直接碰撞在一起。

保洁阿姨手里的清洁工具碰到了任熠手里的食物。

很不巧,翻在了方意眠的身上。

周围的人惊呼一声,都动了起来,连忙抽纸帮方意眠擦拭。

保洁阿姨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刚想上前一起帮忙,就被杜多呵斥一声,“站住!你手套是脏的,别碰!”

保洁阿姨站在一边不敢动,神色怯怯,只能频频弯腰连声道歉。

食物打翻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是天气热了,衣服料子变薄,皮肤能感觉到一层黏腻感。

裸粉色的衣服上有一块很大的红色污渍,很滑稽。

任熠的道歉声比保洁阿姨还要大,一个憨憨的大男孩快要哭出来了。

方意眠安慰他,“没事,这不也算是另一种幸运吗?如果打翻的是我的那就严重了。”

任熠吃的是番茄肉酱意面,是温热的,方意眠吃的却是砂锅,刚刚煮好,温度极高,这要是打翻脱一层皮都是轻的。

杜多对实习生说,“妹妹,带方主管去换衣服,然后方主管脱下来的衣服拿到清洁室去,叫他们小心处理,别把料子弄破,一定要百分百还原。”

一家婚纱公司,也变相算个服装公司,一条女士的裙子还是能拿出来的。

实习生:“方主管,你喜欢什么样的裙子?我帮你拿过来。”

方意眠:“都行,我不挑,珂忆的裙子我是见过的,都很漂亮。”

实习生:“那好,那我凭我自己感觉拿喽?”

方意眠:“好的,谢谢。”

实习生把方意眠领到更衣室后便去拿裙子了,不一会就拿来一条奶白色的裙子。

裙子很简单,是挂脖氏的,没什么点缀和花纹,细节的是腰间处有抽拉丝带可以收腰,到小腿肚的裙摆以荷叶样收尾。

这条裙子很显方意眠的身材,露出白嫩修长的脖颈和性感的锁骨,乌黑亮丽的长发自然垂落在身后,整个人显得精致而精纯,脚踩的裸色高跟鞋为她增添几分成熟的魅力。

方意眠的长相偏乖巧,五官小巧精致,给人一种无害的印象,是典型的南方女孩长相,很水灵。

实习生满眼都是惊艳,不禁感叹,“方主管,这条裙子好像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

方意眠也很满意,在镜子前转了转,“是你的眼光好。”

“不不不,是你太漂亮了,漂亮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实习生夸道。

没有完成设计的衣服都放在更衣室隔壁的半成品间,方意眠路过的时候往里面看了几眼。

珂忆的设计师确实都很牛,光一眼就能摸清他们的本事。

“Ryan,这是你第二次犯原则性错误,再有下次,你直接给我滚蛋。”

男人的声音低沉,音色清冽有磁性,语调却躁得仿佛是即将要爆发的火山,强硬,不容置疑。

听脚步声,是往这边来的,方意眠往边上走了走。

没过几秒,就看见男人的身影出现。

似乎没想到这个点这里会有人,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挂了电话,手机放回兜里。

因为身份特殊,方意眠是低着头走的,没注意来的男人是谁,只想尽快离开。

“等等。”男人出声。

方意眠和实习生的脚步停住。

实习生本来想装没认出来的,但既然被喊住,硬着头皮也要上,转过身打了个招呼,“柯总好。”

听见这个称呼,她整个人仿佛被施法定住了一般,手无意识揪了一下裙子。

是他,柯霖。

柯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打招呼上面。

见他一直盯着另一个人看,实习生很有眼色地介绍,“柯总,这是梦森的方意眠主管,今天来这里是商议520系列活动的。”

柯霖的目光带着审视,“这条裙子怎么在她身上?”

“是这样的,方主管在食堂就餐的时候衣服弄脏了,我带她来换。”

话音落下,男人的脸色很明显更加不好看了,眉头紧蹙。

常年身居高位的他毫不吝啬地厉声质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允许你带外人来这里的?出了什么纰漏你负责吗?”

致命三连问让实习生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解释。

男人声音冰冷,“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对家派来的卧底吗?”

“你好柯总,这位妹妹只是来带我换个衣服,并不是你说的什么卧底。”

方意眠不想因为这事让实习生挨训,或者丢饭碗,主动替她分担一半男人释放的压力。

说完这句,方意眠明显感觉周遭的空气又冷了一个度。

她成功将男人的火气转移,对向她自己。

柯霖盯着她瞧了好几眼,逼近一步,冷冽的气息让人动弹不得,“方小姐,现在剽窃对家的创意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谁剽窃创意了?”

柯霖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她,嘲讽意味十足,“你身上穿的,我设计的——”

“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