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夜幕降临,繁华的都市霓虹闪烁,路灯明亮如昼,一辆辆轿车在马路上穿梭,人潮涌动。

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宛如一颗颗繁星,点缀着这座城市的夜空。

四月,正是春夏交替之际,白日里天气温暖适宜,到了傍晚温度就逐渐降下来。

方意眠就穿了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衣,感觉到一丝凉意后,便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披风,披在肩上。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来人是她的助理,柯颖月。

“意眠姐,下班的点了,我们组里几个约了一起吃饭,你要去吗?”

方意眠并未抬头,依旧低着头整理手中的画稿,“你们去吧,我手上还有一点事没处理完。”

闻言,柯颖月没再强求,“好吧,那我们去了,意眠姐你也早点休息。”

方意眠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丝毫不敢停下手中的铅笔,现在正是她创意灵感最旺的时候,一停下就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她是两年前来的梦森,是一家上个世纪就上市的老牌婚纱公司,在全国都很有名气,总部大楼在洛川市,就是她目前所在的地方。

她两年前回国找工作的时候刚好碰上梦森设计部大换血。

因为设计部领导守旧,导致设计出来的成品很落后,大领导一气之下就把设计部的人都换了一遍。

方意眠就是碰上这个档口,成为设计部一组的成员之一。

她运气极好,第二年带领一组的主管就被发现倒卖废稿开除职务,而她业绩较为突出,没有满工作的年限,破格提拔为主管,负责一组的一切事务。

所以,她想坐稳坐实这个位置,就必须做出一番实绩来。

下个月的520系列活动,就是她方意眠的第一场戏。

上头领导要求520系列活动出十款新品婚纱,两个组各出五款。

二组的任务上周已经完成了,他们一组还差一款,就是她手中的这款。

画稿大体已经完成了,就是细节方面方意眠还想再完善一下,毕竟是她自己主动争取来的压轴机会,不能丢脸。

如果能惊艳全场,那是极好的。

一件婚纱的制作周期最少一个月,所以她这周就得把最终稿确定下来。

太过沉浸,办公室来人了方意眠都没察觉,直到被人轻拍了一下肩膀才反应过来。

是设计部总监,明珊。

“明总,您怎么来了?”方意眠刚想起身,就被明珊摁回座位上去。

“我刚下班,出来看见你这里灯还亮着,过来看看。”明珊扫了一眼桌面,“还在弄画稿?”

方意眠点点头,“对,有些地方我还想再改改。”

明珊看了两眼,思索完后开口道:“袖子这里我不建议你用泡泡袖,改成一字会更好,用蕾丝或者羽毛做衔接。”

“腰线那边用薄纱压褶,不要用钻石,用小珍珠。”

方意眠按照她的话在脑子里构思了一下,眼睛一亮,“确实,这样一改,整体上感觉更棒了。”

明珊哑然失笑,“我不信你想不到这些,设计这东西,最不能钻牛角尖,往往想的简单一点,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总监说的是。”

“行了,别总监总监叫了,上班叫也就算了,怎么下班还叫。”明珊佯装嗔怪。

“在公司就得叫总监。”

“那我现在让你叫我姨,你叫不叫?”

“叫叫叫。”方意眠莞尔一笑,“明姨。”

明珊是她父亲的好友,也是父亲去世后唯一留给她的机会和人脉。

明珊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快九点了,你收拾收拾下班吧,今天周五,周末好好休息,周一我们开会讨论一下520活动。”

说完,她就离开了。

方意眠想送她到门口的,刚好手机来了一条消息,她低头看了一下,人已经不见踪影了,便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消息。

对方见收到了回复,直接弹了个电话过来,“大眠眠!”

声音响亮又刺耳,方意眠知道对方的德行,有先见之明地打开免提放在桌子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看清楚,我是范安怡诶!”

“我知道呀。”

“你知道你还对我这么冷淡。”

“哪有。”

“你看看你看看,还说没有,这什么死态度。”

“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我要吃烧烤。”范安怡沉思了一下,“看在你下班这么晚的份上,就吃你小区门口那家吧,正好味道也不错。”

“成,我等会就过去,你先到了就先点。”

范安怡和方意眠是大学同学,不同专业,但住一个宿舍,不过范安怡是个富二代,外面租了房子,不经常回校。

她们俩交情还不错,方意眠现在住的森和雅苑就是范安怡的父母在她成年的时候买的。

本来是想让她工作的时候方便上下班,谁知她人小鬼大,蹲家里搞什么美食主播,现在还和父母住一块。

方意眠到的时候范安怡吃得正欢,桌面上一堆空签子,“你来了,快坐快坐!”

这家烧烤点的点单形式还是很老的那种,给你一张菜单在后面的小方格里勾勾画画,填数字。

“你看看你还要点什么。”范安怡把菜单递给方意眠,“我都快饿死了,就中午吃了一顿。”

方意眠一边勾菜单一边回话,“你不是美食主播吗,会没东西吃?”

“别提了,我只是拍得好看,那味道真没法说,我爸妈在收拾残局呢,我溜出来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

范安怡像是想起什么,把相册打开,手机举在方意眠面前,“你看!”

方意眠扫了一眼,“你要买车?”

“不是!你看看这图片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方意眠又瞧了几眼,“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范安怡“哎呀”一下,又把手机往她眼前送了送,强调了句,“你看车牌!”

车牌是FYM20。

看见车牌的一瞬间,方意眠明显微怔。

范安怡自顾自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特意按照你名字去买的呢。”

听到这句,方意眠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即她否定,“世界上重名的这么多,名字首字母一样的也多了去了。”

范安怡没反驳她的话,因为是事实。

“看这车子就知道是个富二代,奔驰AMG SL 63要两百多万呢。”范安怡话音一转,补充了句,“这银色,真酷。”

方意眠托着腮,有些漫不经心,“是挺酷的。”

随后范安怡就被刚上的烤串吸引住,没察觉方意眠神情有些不对劲。

又吃了几串,方意眠还是没抵住心中的好奇心。

或者说……关于那个人的事,她都想知道,尽管也许是可能,也许是巧合。

她问,“这车……你在哪看见的?”

“就你们公司边上那个珂忆,停在旁边的。”

珂忆是那个人一手创建的,前身是一家工作室,后来越做越大,客源越做越多,他是有野心的,绝不满足于此。

珂忆是近几年新上市的,势头很大。

以前梦森不把珂忆放在眼里,但现在也不得不把它列入敌人的队伍之中。

方意眠恍了神,想起他们的最后一通电话。

那天是除夕夜,街上的红灯笼依次亮起,外头的烟花声鞭炮声很大,她能听见他电话那头的,他也能听见她的。

“方意眠,我想,我们可以试——”

“不用了。”

她的话把少年最后一个音节无情打断。

她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心情了。

只记得,说出口的那一刻的痛快,还有……反应过来后的后悔。

“方意眠,你玩我?”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

这通电话并不愉快,却是往后她觉得最为遗憾的事。

车牌,车型,公司,都对上了。

也许,是他回来了。

填饱肚子,方意眠看着范安怡驱车离开后便转身走进小区。

“大设计师,今天这么晚啊。”门口的保安和她还算熟络,看见她都会聊上一两句。

方意眠点点头,“对,加班了。”

森和雅苑是一梯两户,她住在1201,对面的1202无人居住,最起码在她搬来之后,她没见到过所谓的邻居。

门口的地毯都积了不少灰。

她像往常一样往1202瞥了一眼,随后开门回自己家。

洗好澡,吹干头发,方意眠习惯性地坐在书桌前继续修改画稿,直到有了困意,她才收拾收拾回到床上。

脑袋枕在枕头上的一瞬间,范安怡的那张图片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不说会不会偶遇,光是公司上的业务,两人都有碰面的可能。

说实话,她还没有做好和他见面的准备。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方意眠心不在焉地想。

过去这么多年了,对方忘了她也说不准。

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范安怡发来消息:【对了,我表姐过段时间要订婚,你们公司有没有什么活动和新款,我发过去给她看看。】

方意眠找了几个文件和几张图片发过去:【我手机里的不多,都在公司电脑上,你表姐要是有时间,来我们公司看看?】

范安怡回了个ok的表情包:【行,我到时候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方意眠:【那我先睡了,好困。】

范安怡:【晚安晚安。】

方意眠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不过她的睡眠一直不怎么样,这一觉也毫不例外睡得极差,始终没有进入深度睡眠,很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见了那个男人。

有多久没梦见过他了?方意眠记不清了,只记得有很久很久了。

每次梦见他时,梦都是大差不差的。

梦里,她摸着黑跑到他家门口,用力敲门,想叫他的名字,想解释清楚,但梦里的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方意眠,你玩我?”

又是这句话。

方意眠从梦中挣脱出来,看了一眼手机,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这一折腾,她的睡意全无,干脆坐到书桌前继续处理工作。

这个周末没什么特别的事,范安怡忙着搞她的美食主播,也没约方意眠出去玩,她在家里呆了两天。

清早,她开车到公司,准时打卡。

她比平常早到了二十来分钟,现在还没什么人。

方意眠听到茶水间有动静,便也拿了个杯子准备过去。

柯颖月看见她,有点惊讶,“意眠姐,你今天来这么早?”

方意眠到咖啡机下面接咖啡,“嗯,睡不着,就起来了。”

柯颖月捧着杯子,感叹一声,“真好啊,像我,怎么睡都睡不够。”

“你今天怎么也来这么早?平时不都是卡点?”方意眠看了她一眼。

“诶,别提了,我哥和我上班顺路,非要把我叫起来!”提到她哥,柯颖月的表情都生动起来。

方意眠点点头,没多问。

柯颖月突然跑出去,然后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个可颂面包,“这是我昨天叫我哥买的,意眠姐你吃早饭了吗?来一个?”

“行,谢了。”方意眠正好也没吃早饭,没拒绝。

柯颖月是个话唠,只要有人在,她的嘴巴就不会停,“意眠姐我跟你说,我哥快奔三了还没个对象,而且他脾气还不好,天天拽的要死。”

“如果哪个姑娘被他盯上了,那才叫惨。”

方意眠站在一边静静听着,没插话。

柯颖月眨了眨眼,回想刚才说的话,连忙补充,“意眠姐我没说你,像你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只要你想,男人不还是随随便便找嘛,任你挑。”

“没事。”方意眠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大家估计都快来了,你先去准备开会用的茶水吧。”

“好的。”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有些冷,方意眠刚进去时没忍住搓了一下手臂。

柯颖月已经把开会用的资料和茶水准备好了。

方意眠有点轻微强迫症,她喜欢把杯子的手把朝右边,趁会议还没开始的空档,她一个一个摆放。

会议室的大门被拉开,人陆陆续续进来,都在互道早上好。

坐在主位的是明珊,左边右边分别是方意眠和赵晚佳,她们俩的后面以此是组里的成员。

方意眠周六熬了个通宵,把最后一张画稿交了上去。

他们这次开会的内容主要就是围绕下个月的520系列活动,520系列活动对所有公司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

本次会开完,每个人手头上都分配到了任务,大家接二连三都要忙起来,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走秀的场地,走秀的模特,还有当天的摄影和媒体等等方面都是要考虑进去的。

他们设计部要负责的就是盯好底下的工厂制作成衣,做工不粗糙,不偷工减料,模特也是要他们和专门的外包公司沟通协商。

明珊把这些工作都交代完后,就剩一个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那就是走秀的场地。

梦森和珂忆常年和E&K广场合作,很大一个原因就是E&K广场地理位置优越,被三个知名大型商场包绕着,人流量极高。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办一场走秀需要的面积很大,两个公司在同一个地方办是肯定行不通的。

E&K只能提供一个室内一个室外。

而谁室内谁室外,就需要两个公司去协商。

大家每年都会因为这个问题互相推脱,明珊话刚说完,二组的人就先发制人,“去年就是我们二组去的,今年该轮到一组了吧。”

柯颖月瞪了那个人一眼,“你别忘了你们二组去是因为剪刀石头布输了,哪有去年你们今年就是我们这一说法。”

任熠也是一组的人,“对,我提议还跟去年一样,还是剪刀石头布。”

“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明知道我们二组的人剪刀石头布不行。”

“这怎么叫欺负,你们自己运气不好,怪我们喽?”

“明总,我觉得今年让一组去更加公平公正。”

“……”

两波人因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让步,方意眠和赵晚佳都没发言,明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意眠,你觉得呢?”明珊把问题抛给方意眠。

方意眠转动手中的黑笔,“我听明总的安排。”

赵晚佳勾了勾唇,目光流露出不怀好意,“我觉得让方主管去再合适不过了,方主管和珂忆的柯总关系匪浅呢。”

他们这个会议室的位置很巧妙,隔着擦得透亮的玻璃窗,能看见对面大厦上“珂忆”两个大字。

珂忆,珂忆。

这两个字在方意眠的唇齿间徘徊了一会。

关系匪浅,这这词说得不错,因为——

柯霖,是她的旧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