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不慎踩空便是万丈深渊,冰冷深黑不见五指,这一缕好不容易见到的光,她想牢牢抓住。
别回温哥华,我娶你。
即使看清眼前的人,一再确认这不是假象,手机那头传来询问声,一切都在流失,又似乎都在消失。
她不敢确认刚刚那句话的真假,更多地认为这是一场幻境。
秦容川注意到她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拖鞋,脚踝被冻得发紫肿起,身上更是单薄,没有思考就脱下外套帮她披上。
脸上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想起江阳发给自己的资料。
林浅,女,二十三岁。
林家长女,妈妈于六年前去世,父亲另娶。
两年前出国,于温哥华读书工作。
家里有意让其与王思建结婚……
“还能走吗?”
“啊?可……”
不等林浅回话,秦容川拨了号给江阳,“你把车开过来,7栋,嗯。”
“稍等一下。”
林浅轻轻点点头,乖巧站在一边。
这外套可真暖和,她不禁又往里缩了缩,男士的衣服偏大,把她从头到脚遮得很严实。
黑色的长款大衣散发着阵阵清冷香,让人的神经系统很放松。
车上的味道和衣服上的很像,林浅忍不住多吸几口,努力用外面的空气去净化掉刚刚遭遇的一切。
她自己都没发现,身体一直在颤抖,生理上的寒冷让她麻木,大脑不能随意思考。
“去医院。”
林浅下意识便想拒绝,只见那人薄唇重启,“今天没有飞温哥华的航班,你错过了。”
他的意思是,今天走不掉了,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我。
她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反倒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家里人肯定是查不到他身上来的。
他很照顾她,全程都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
“是软组织挫伤,不是很严重,但是要包扎固定,这一个星期不要乱动。”
“但是你这冻伤,有点严重啊,一会先去开药涂。”
医生看着他们拿过来的片子,透过厚重的镜片认真查看得出结论。
听到这话,身旁站着的秦容川深呼一下,听到她是从二楼的空调外机跳下来的,他心都颤了几次,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未免太大。
不过这也是说明,她必是在家里受了天大的委屈,否则也不会这样落荒而逃。
甚至,想要逃回温哥华。
她那个家,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坐在医院外面的长廊里,有生病哭闹着要糖吃的孩子,还有年逾七旬的老人被家人搀扶着,人生百态,此刻尽显。
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林浅看了眼便觉得呼吸加快,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好严重,屏幕上那个家的字格外显眼,想要拒接总觉得没有力气。
她明明在努力生活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
脑子里不断回想刚刚房间里的事情。
突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林浅紧闭双眼,询问的话脱口而出。
“秦先生,你刚刚说的娶我,还作数吗?”
医院里非常喧闹,可她,却觉得这一刻无比安静。
她侧脸看向男人,手死死拽住身上的衣服,指关节都泛着白,她很紧张。
身旁的男人微微侧头,没有任何表情,半垂的眼皮十分懒散,“我从不开玩笑。”
“我家里在催婚,这样会省掉很多麻烦。”
原来也是个被家里催婚的人。
但他突然话锋一转,眸子里也露出严肃,“但是林浅,我说的是结婚,真正的结婚。”
这一番话反倒是惊住林浅,她的脑子凝固住,无法完好思考。
直到再次上车,江阳问了两次她去哪里,她才醒过神来。
“我……”
她去哪里,她可以去哪里呢,这个城市根本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电话突然响起,林浅看了眼是沈念,先说了声抱歉随后接起。
“嗯,好,学姐,我可以去你那里借住两天吗?”
沈念自是没什么问题,反倒还很开心,表示很欢迎。
“去景和院子吧,谢谢。”
这是在车上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没开过口。
她又开始埋怨自己的快嘴,问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上赶着嫁人,林浅,你嫁不出去了?
景和院子都是电梯的公寓楼,即使她强调学姐会下来接自己,他也不放心,一直陪她等着。
直到沈念穿着睡衣拖鞋出现在门口,秦容川才扶着她过去。
“呀,这怎么瘸了,快快快。”
看见她这个样子,沈念先是调侃,随后接过秦容川递过来的药。
他很贴心,还特意强调了所有的用法。
“你好好养病,下个周五我带你去复查。”
“我自己可以的。”
林浅反口拒绝,生病了就要一直让他陪着,那自己不是成老赖。
“你是可以,但是有些事情我们还得聊聊,你好好考虑,下次希望你给我答复。”
他气定神闲,有条不紊地将所有都说清楚,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反倒是她红了脸颊,讷讷地应了两声好,便同沈念一起上楼。
“这个男的好眼熟。”
“是吗?呵呵,一个……朋友。”
“什么,他们这是强迫,你可以报警的!”
沈念把手里的杯子一下子摔在桌子上,好看的脸上被气得通红,微微张着的红唇颤抖地说不出话。
林浅拿起桌上的热水喝了口,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恨意。
“我都习惯了,没事,我就是怕以后真的不能在国内生活罢了。”
沈念拉过她的手,“你放心,还有我。”
“你家人逼你结婚,不然你就索性找个人结了,到时候法律上手,他们还能胡来不成?”
沈念倒是替她着想,结婚又不是买东西,哪有那么容易。
双手附上温暖的马克杯壁,不经意瞥见沙发上搭着的那件黑色大衣,他这人真的神奇。
就连衣服上似乎都有他的影子,光是放在那里,就知道他是个矜贵清冷的人。
这样的,高不可攀的一个人,今天问她要不要和他结婚。
秦容川,你是认真的吗?
我真的再也受不起伤害。
公司那边了解到她的情况之后,允许她居家办公,这是对她很大的照顾。
一直借住在沈念家多有劳烦,她主动提出要帮忙做些家务,可她这个样子沈念哪敢让她乱动。
后来就演变成她总是在外卖上点一些吃的送到家里,算是报答。
她活得自在,家里没再打电话过来,爸爸发了几次微信来,大致意思是在为老人家辩解,剩余的便是想让她听话。
她懒得去争吵,只是日历上的一周过得很快,她内心还在纠结,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他们才见过几面而已,家里催婚,为什么偏偏会选她?
周五的时候,秦容川准时来接她复诊。
医生不断在夸她听话,脚恢复得很好,只缠了薄薄的一层绷带,就通知她可以离开。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他们肩并肩坐在长椅上。
空气好热。
林浅不自觉搓了搓手,又扯了扯领口,掩饰自己的紧张。
“秦先生……”
“想好了?”
秦容川还真是只老狐狸,一路上一言不发,林浅一开口他便装都不装。
“嗯。”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带了这个。”
小姑娘手里托着的,是户口本和身份证,清澈明亮的眼睛里丝毫没有掩饰,她捧着的,是她最大的真诚。
她这几天考虑了很多。
有过纠结和犹豫,却没有退缩。
秦容川呼吸一滞,松了嘴角露出一个很小的弧度,一向谦和清冷的人此刻也有不自觉的紧张。
这姑娘,还真是单纯得太傻。
他本来很紧张,她一个周都没消息,见了面也是闷闷坐着。
他本以为这便是拒绝。
埋怨过自己的鲁莽,竟然把人给吓跑了。
还好,这结果让他满意。
他沉头,从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和户口本,与她的放在一起。
“林小姐,感谢你把我收留进你的户口本。”
他们,都为这天做好了准备。
认真思考得出结论的,不止她一个人。
这两份证件,就是最大的承诺。
户口本是当时妈妈去世留下遗嘱要把房子给她的时候,索性迁过来的。
好在当时足够勇敢,不然现在都会是牵绊。
去民政局的路上,她看到了窗外拨云见日的太阳。
东城已经阴了很久,这是在为他们喝彩吗?
“你要不要和家里人说一下?”
她还为他担心起来。
“不用。”
"你家里人是,同意的吧。”
“当然,你呢?”
“我家里人不管我的。”
她的眼光一下子暗淡下来,诉说的时候很平静,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男人抬头看她,想要多说些安慰的话,又无法开口。
“诶,你们两个靠一靠啊,这个样子感觉不熟。”
“笑一笑,诶对了。”
摄影师的专业让照片变得很完美,最关键还是俊男美女的加持。
“我下个周可能要出差,明天帮你去搬家好吗?”
“好。”
她的东西还有很多在老宅,这次终于可以全部带走。
“如果你以后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分开。”
“收收心吧,秦太太,我不会,希望你也别,共勉。”
秦容川目视前方,手随意搭在身上,语气正经。
她想为以后秦容川不要自己找个理由,他却不给机会。
……
林浅坐在床尾,回想一整天,好似一场不现实的梦境。
结婚证躺在腿上,她看了好多好多次。
她真的就这样结婚了?
还是嫁给了一个不知根知底,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
她葱白的手指轻轻摸了摸照片,秦容川那句话,让她的脸不自觉的发红。
她是胆小鬼。
甚至不敢问他,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她觉得自己很坏,拿秦容川作为工具跳出那个阴暗的家,对他似乎不太公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她已经成为他的妻子。
我们来日方长,秦先生。
夜晚。
桌上放了一杯冰镇过的麦卡伦,男人半躺在单人沙发上,脖颈处的白衬衫微微敞开,头发不似白天整洁。
他平时很少喝酒,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他实在冷静不下来。
看向外面的夜色,眼神迷离。
他这人不好,不坦荡,算是趁火打劫。
希望她以后不要怪他。
他明朗的大手握了握发着雾气的杯子,发了点狠。
她没说那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江阳说王思建的车从小区里开出来,态度恶劣。
他大致猜了个完全。
那天的帐,他总有一天得替她讨回来。
小姑娘就这么嫁了他,他要好好对人家。
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
我们没有认识很久,但是时间从来不是判断爱不爱的标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我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