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得的,在八月里下着雾般的雨。夜晚十点过后,住宅区内不见人影,高密度的雨静静笼罩住这片即将沉睡的地区。
雨中,中山快步走向国吉的公寓,由于未撑伞,全身已经湿透,但是,对于热烫的身体而言,却感觉很舒服。
附近有人开门的声音。
约摸十公尺前方,有一家门口吊着红灯笼的店,感觉上和这住宅很不调和。看起来像店老板的男人穿着围裙,自门缝间探头出来,抬头望向天空,摇了两、三次头后,摘下门帘,把头缩回,大概是认为这样的天气,已不会有客人上门了吧!
一阵关门的嘎嘎声后,红灯笼的灯光忽然熄灭。黑暗仿佛更深了。
经过店门前时,发现里面似还有几位客人,传出带有醉意的笑声。
不久,左手边已可见到国吉的公寓。
这栋两层楼建筑的公寓,每个房间都亮着灯,在静谧的住宅区里,看起来特别鲜明。
——国吉的房间也亮着灯!
中山紧张地凝视着国吉房间泻出的灯光,他打算见国吉,直接查问事情的真伪。当然,他不认为国吉会坦白说出,但总觉得直接接触的话,也许能自谈话间掌握住什么蛛丝马迹!
中山加快步伐。
这时,右手边的电线杆后忽然有某种红色之物呈抛物线掉落地面。
——是烟蒂。有人从电线杆后面丢弃未捺熄的烟蒂!
——有人在监视国吉。中山迅速将身体靠向马路右侧。
这时,一辆计程车亮着红色的空车灯驶近。中山挥手拦住,进入后座。
“请缓缓前进。”司机是头发斑白的老人。
“到哪里?”
“直走。”中山将身体埋坐于座位上,脸孔向前,斜眼观察那根电线杆后。
有男人躲着,身体缩进咖啡店和邻接的住家围墙空隙间,看起来似是年轻人。这样已经足够。
前进约五十公尺,在十字路口右转,中山要计程车停下。
“怎么?是否忘了带东西?要回头吗?”
“不。”中山懒得一一说明,付过车费便下车。
——是青风会的人?或是刑事?
他蹑手蹑足,慎重地走回能见到国吉所住的公寓出口之位置。从这个位置,见不到被咖啡店建筑物阴影挡住的男人!
国吉的房间虽亮着灯,但是被窗帘遮挡视线,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中山躲在一旁的电线杆后。雨势好像稍微大了些,薄薄的衬衫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似乎是电视机的声音吧!附近住家传出很多人的笑声及鼓掌声。
约摸有三十分钟吧!突然,国吉房间的灯熄了。
中山蹲下,把身体更贴近电线杆。
国吉从公寓阶梯跑下来,对四周似毫无警戒般,步伐轻快地走向和中山位置正好相反的方向。
看他右手撑伞,左手抱着脸盆,大概是要去浴室吧!
国吉离开公寓约二十公尺时,男人从咖啡店的暗影中出现。是个矮小的男人,烫着鬈发,由于黑暗和距离稍远,看不清楚脸孔和服装,不过看其动作并无刑事的沉稳,也不似流氓那样轻浮。
男人缩着背,开始跟踪国吉。中山也自电线杆后走出,在男人背后跟踪。
在雨中,三个男人各自保持持约二十公尺的间隔走着,感觉上很幽默。中山苦笑了。
走在最前面的国吉左转。
大概正在盖公寓吧!人行道左侧是一片施工用的围墙。男人略微加快步伐走至转角,悄悄窥看前面。紧接的瞬间,男人消失在转角那一头,却发出尖叫声。
看样子是国吉发现被人跟踪,才躲在转角伏击吧!
中山将身体紧贴在距转角约十五公尺的围墙,屏息,他听到两人缠斗的声响。
不久,声响移到墙内。大概是国吉把男人拖进施工现场吧!
中山走至转角,悄悄望过去——马路上不见人影。
——果然在里面。
转角过去大概就是工程车辆的出入口吧!围墙中断,只用厚塑胶布栏遮。从塑胶布缝隙间传出争执的谈话声。
中山以左手将塑胶布拉开,从缝隙间往里看。摆在地上的钢材被雨淋湿,在街灯亮光下,反射出银色钝光。
国吉抓住年轻男人的胸口,似在咒骂什么!中山侧耳倾听。
“一直在我公寓前徘徊之人就是你吗?”
男人没回答,只是叫着:“混蛋!快放手。”
“你的作用已经消失,别再纠缠着我,否则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明白吗?”
——用消失……是什么意思?
中山还来不及思索,国吉已出右拳击中男人脸孔。男人后退数步,倒地,被雨淋成湿软的泥土四溅。
“别再让我见到你!”
可能是因体力压倒性的胜过对方而产生优越感吧!国吉左手插在口袋里,一脚踹向倒地男人的侧腹。
瞬间,男人在地上一个翻身,但腿绊向国吉的脚。
那是令人瞠目的迅速动作。
一手插在口袋里的国吉被绊倒了,他毫无反击能力,只能勉强缩着下巴,防止头部撞击地面。
男人跨坐在国吉身上,把国吉的右手扭向背后,以左手紧压对方身体右侧,防止反击。
——此人学过柔道!
或许一开始就是借矮小的身体和怯懦的态度让对方疏于防范吧!而且,看起来也习惯于打架场面。
“现在轮到我问话了。喂,信光和习志野西所采用的魔术到底是什么伎俩?”
国吉企图反抗,但是,男人用力扭转其右臂。国吉呻吟出声。
——信光和习志野西的魔术?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究竟是谁?又在说些什么呢?中山混乱地思考着。
“你在说什么?”国吉很明显神情动摇了。
“你这家伙还想装蒜!我早就知道他们是采用某种卑鄙手段了,而且你也是借此威胁柴田,对吧?”
男人抓住国吉头发,压着国吉的脸在泥泞地撞了两、三下。
“不知道!”说着,国吉以左手抓住的泥巴甩向男人脸孔。
“啊!”男人忍不住放开紧抓住的国吉右手。国吉移动双腿,翻身站起,跑向另一端的出口。
男人的眼睛似乎进了泥巴,追了国吉两、三步之后,停下,不断地揉眼。
“可恶!”大概终于取下泥巴了吧!男人狠狠将右手抓住的泥巴甩向地面。
可能知道再追也追不上了,男人剧喘着开始往中山藏身的出口这边走过来。
中山将身体紧贴围墙。
男人推开厚塑胶布,正想外出时,中山顺势将身体滑入施工现场内,左手勒住男人脖子,就这样再把男人拖进施工现场。
在出其不意之下,男人几乎毫无抵抗。
中山用左手勒住男人脖子,右手也像刚刚男人对国吉所做的一样,将男人的右臂扭向背后。
“喂,刚才你的话很有意思,能说出来听听吗?”
“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快告诉我什么是信光和习志野西所采用的魔术。”
这时,中山背后突然有声音:“喂,中山,算了吧!”
中山惊讶回头。在绵密的雨中,背对苍白的街灯,站着一位高大的男人。由于是逆光,对方的脸孔无法看清楚。
“你认识我?”中山仍抓住男人手臂,对另一男人说。
“我不想和你敌对,放开他吧!他可不像你那样经过严格锻炼,再这样会伤到他。”
男人的话里带有余裕,看来不会趁自己放手后反击。于是中山放开男人的手。
“八木,对不起。”男人走过中山身旁,躲在高大男人背后,说。
“看你那样子!我不是说过,等我来了以后才动手?”
“可是,对方朝着我走过来,我不动手也不行。”
这时,被称为“八木”的高大男人转头面对中山,开口说:“我知道你是神奈川第三高校毕业,也知道你目前在东都体育新闻任职。我姓大八木,是报道作家。”
“那年轻人是你的伙伴?”
“不错。”大八木回答后,对男人说:“你没事了,先回饭店吧!”
男人不情不愿似地走出工地现场。
大八木看对方离去后,说:“我有事和你商量,行吗?”说着,他搭住中山的肩膀。中山耸耸肩。
两人进入高槻车站前街的深夜咖啡店。可能都是躲雨的客人吧!虽然已快十二点,宽敞的店内仍几乎客满。
两人在最内侧的四人厢座面对面坐下。
“你在那里多久了?”中山先开口。
大八木笑了笑。“我见到国吉满身泥泞地跑出工地现场,单凭我这两条腿,不可能追得上他;另一方面,也想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所以进入,就见到你正在教训我的伙伴。”
中山凝视对方,伸手端起服务生送上桌的咖啡杯。不能算是香醇,但对被雨淋湿的身体而言,已可算是一大美味了。
“桑原这家伙好像让你知道信光和习志野西的事了。”大八木仔细用毛巾擦拭被淋湿的手臂。“由你刚才问桑原的话中,可知你对这两所学校的‘特殊战术’一无所知,那么,你为何要监视国吉?”
中山又啜了一口咖啡。在未知对方真意之前,他认为必须先看对方反应。
“你不说我也知道,大概是察觉甲子园的棒球赌博吧!但现在已经抓不到国吉了。像他那样小心翼翼的男人,在今天这场经历后,不可能再回公寓住处,也不会出现在青风会了。我知道你大概也希望在决赛之前能做一番独家内幕报道,只是现在已经泡汤。”
“你刚刚说有事和我商量,就是这个?”
“你这人可真冷漠!从你读高校的时代,我就是你的球迷了,想来,会在那种地方遇见你,也算是有某种缘分吧!如何?我们彼此都已没有时间,何不携手合作?我认为可以信任你,才会和你谈这件事。”
“你说合作,那么,具体方面我该怎么做?”
好像因为中山开口而振奋,大八木上身前挪。“希望你能购买我们的情报。本来我是打算在决赛当天再找一家出价最高的报纸或杂志购买,因为那将是震撼社会的独家报道,但现在我想已经到了极限。我们怎么也查不出习志野西和信光在甲子园所采用的魔术般手法;但是,你是棒球专家,也许能解开我们解不开的谜底也未可知。所以,我告诉你我们到目前为止调查到的全部资料,希望你能够解谜。”
“这种条件未免太好了。”
“反正总是要卖给别人的,给东都体育新闻也一样。”大八木故意蹙眉,自嘲似地说。
“好吧!你说说看。”中山虽尚未释然,但仍旧答应了,一方面也是对对方的话感到兴趣。
“好,就这样决定,不过,有一个条件。”
——看吧!来啦!中山等对方说下去。
“如果你根据我提供的资料识破信光和习志野西采用的魔术般手法之内幕,希望你再转售给我。”
“……”
“这是我们辛苦调查、好不容易得到的资料,我不想低价出售,更不想中途放弃,这点,在新闻界的你应该也能了解吧!我希望亲自完成最佳的报道内容,然后再高价卖给你。”
“你的意思是叫我帮你忙?”
“简单地说,就是这样。我们彼此合作,我的报道很快就会成为你的,那岂非很好?”
大八木微笑,是那种勉强想予人好印象的笑容。
大八木可能想借中山解开残余的谜题,再寻找能出最高价购买的对象兜售吧!基于面子问题,东都体育新闻不得不依他所开出的价码购买其报道。
但对中山来说,他非常想知道大八木所说的“信光和习志野西两所学校采用的魔术”之资料。
对于大八木的条件,中山的回答只有一个:“好吧!我对你持有的资料也有兴趣,就照你的。”
“好,就这样决定。”大八木用右手猛拍自己膝盖。
“那就告诉我,信光和习志野西的魔术是什么。”
“是……”说着,大八木慌忙接下一句:“我忘了另一个条件了。”
“还有条件?”
“在最后出售前,如果资料被带走就麻烦,所以,明后两天由桑原监视你,可以吧?”
这次,轮到中山苦笑了。“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没办法退缩了,好。”
“还是运动员出身的好讲话,不会拖拖拉拉。”大八木高兴地说。“我从头说明吧!对于信光和习志野西和对手的比赛过程,从今年夏天的地区预赛开始,我就发现有可疑的地方……”
大八木边拿出两校大地方选拔赛的得分过程资料让中山看,边开始热心说明两校皆是从第三局以后才展开强打猛攻的相同得分模式。
中山逐渐觉得全身发烫了。看对方提出的资料,他确信其中的确是有“什么”存在!
“最初我以为是从外野看台窥知捕手的暗号手势,再用某种方法传达给打击者,但是从外野看台找不出有这种人物的存在,而且,信光的打击者也能击中对方投手和捕手未以暗号手势搭配的球路,因此,窥看捕手暗号手势的可能性完全消失。”
“没有搭配暗号手势的球路都能够击中,哪有可能?”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这是事实。”
中山交抱双臂,瞪着天花板:捕手无暗号手势,投手的投球球路仍能被看出?
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由第三局开始演出魔术,换句话说,第一、二局就是准备期间,而且一定需要有这段准备期闲,我认为这是关键所在。”
“你不说我也知道。”
“就算知道,如果不能解开那意味着什么,也是毫无用处。”
大八木不再说话,很烦躁似地把烟在烟灰缸揉熄。
“大致我已明白,等明天比赛时我再试着解谜。”
“你好像很有自信?”
“并非特定选手,而是全队都知道投手球路的暗号手势,一定得使用单纯的方法,只要能抓住灵感,我觉得会意外地简单解决,我会试试看。”
“我不认为是很单纯的魔术。”
“不管什么样的魔术,只要明白其手法技巧,都是非常单纯。”
接下来彼此互相交换情报,等时钟指着凌晨三点时,两人才一起准备离开。
“你住的饭店是……”
“新阪急饭店。”
大八木听了,站起身,走至柜台打电话,不到一分钟,回来了。
“走吧!”中山也站起来。
店外仍旧下着雨。凌晨三点过后,外面几乎见不到人影了。
“拦计程车吧!”大八木仰脸望着天空,似在测定雨势,说:“我送你回饭店。”
“你很亲切嘛!”
“桑原在饭店等着。”
“我猜也是。”
“这是条件之一。从今天起,桑原密切监视着你。”
中山默默站在雨中,凝视着车流。计程车一直没出现。有两位勾肩搭背的醉汉经过。
“一定是习志野西,它的打击力最强!”
“不,到了这个阶段,传统会开始发挥力量。你看,今年春天,习志野西不就败了吗?所以还是信光最后会夺冠。”
前八强已出列,甲子园的狂热也达到顶点了。
有人在甲子园奋战,有人在观战享受快乐,而有人则企图借机敛财……
——自己又如何?
中山自问。自己也是借“报道”的形式靠甲子园赚钱的人们之一,只是,完全依良心行事。
那么,柴田呢?向井呢?国吉呢?
雨仍旧下着。沾在头发上的水滴沿着额头、脸颊流下。空计程车还是没来!
八强复赛当天来临了。昨夜的雨已霁,甲子园的上空同样是夏日蓝天。
含水分的内野地面闪着黑色,和被雨水冲洗过而增加鲜丽的外野草地形成美丽的强烈对比。
第一场比赛之前,时间尚不到八点,看台上几乎已坐满观众。
八支晋级的球队即将开始展开激战,整个球场扩散着沸腾的期待感。
中山和桑原并肩坐在外野看台。七年前,中山也曾在复赛出场,当时看台也是超级客满。
常有人说复赛最有趣,因为获晋级的八所学校之激烈对抗能在一天之内全部见到。但是,对于球员们来说,也只有在复赛能够以最佳状况出赛。随着第一循环和第二循环的赛事经验,球队已逐渐习惯甲子园的气氛,气势也随着连番获胜而旺盛,在这第三循环的复赛达到巅峰。
到了准决赛、决赛,即使野手还是保持最佳状况,投手却已累得差不多了。如果是连投了三场或四场球,不管平时如何锻炼,也已和最佳状况有了相当差距,接下来就是比耐力的消耗战了。
如果以前所进行的决赛,赛前能够有充分休息时间,亦即休息一、两天之后再各自以最佳状况出赛,或许胜败逆转的结局会很多。
第一场比赛是取手学园对松前商业高校。
对中山而言,能再见到宫本投球是一大乐事,但是,一旁的桑原就很无聊了。
“不想看的话,你可以等第三场比赛再来呀!不必陪我也无所谓。”中山说。
桑原默默将帆布袋用力甩到肩上。
八点整,比赛开始。后攻的取手学园王牌投手宫本站在投手板上。
第一球、第二球,他完全以时速超过一五〇公里的直球正面和对手对决,但是,打击者完全未挥棒,甚至还后退。
宫本很明显地体力充沛!第三球又是正中直球,打击者挥棒落空,三振。
一向很冷静的宫本也低声替自己加油打气,似乎相当卖力地投球。
——不要太用尽全力!
中山很想对站在投手板上、球衣背号一号的宫本大叫。今天的松前商业是比较容易对付的球队,若顾虑到准决赛和决赛,应该尽量保留体力才对。
但是,或许这是看球赛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晋级复赛后,一旦站到投手板上,就会很自然地使出全力。何况对方也是进入八强的球队,就算实力有别,差距也不会太大,若稍微疏忽,很可能转胜为败!
一局上半,宫本以九球三振对方三位打击者,投出的完全是直球。
从投手板跑回休息区时,看台观众热烈地给宫本鼓掌加油。
对宫本而言,除了第一次出场是全力投球外,第二次、第三次出赛都保留几分力气,所以已久未见到他全力投球的英姿了。
而己队的打击阵线似也受到宫本气势的激励,很难得从第一局下半就爆发惊人的打击力,连续长短打兼施,最后补上球队的第一支全垒打,马上取得五分的领先。
对宫本而言,五分已是太充分的差距了。
从第二局上半开始,他改变投球方式,尽量投出能被击中的球路。
但对方的打击者怕再被三振,都急于挥棒,结果击出的皆是力道不够的飞球,被士气高昂的守备阵容一一轻松瓦解攻势。
随着比赛进行,松前商业的打击阵线开始有了必须从对方王牌投手手中抢回五分的焦躁,挥棒更急了,正好堕入宫本术中。
宫本只要以六、七分力道投球即可。他大概也充分意识到准决赛和决赛吧!
这简直就像大人和小孩的比赛。
结果,取手学园以7比0打下松前商业。
宫本只露出一丝笑容,和捕手握手,好像他本来就没把松前商业放在眼里。
——他认定的敌人只有信光和习志野西吗?
宫本边走下投手板,边回头望着中外野的记分板。上面写着第三场比赛是“信光学园”对“城山工业”,第四场是“习志野西”对“松代商业”。也许,他内心已想到明天可能要对决的这两所学校了。
“宫本是个伟大的投手,你认为信光、习志野西和取手,哪一队能获胜?”一旁的桑原发问。
“这可难说了。”中山望着正在升起校旗的取手学园之九位球员,以及蹲在休息区内的真田监督。“顺利的话,应该是取手吧!因为宫本是进入职业球队也能占有一席之地的超级投手,而信光和习志野西的打击水准,怎么说也比不上职业球队的二军,如果正当对战,取手应能获胜。”
“不错,如果正当对战……但是,信光和习志野西却有‘魔术’存在。”桑原边嚼着爆米花,边说。
第二场比赛是京都的南山高校出战大分的明成学园。
南山高校以3比1获胜。
在第一场比赛结束后进行的准决赛对战抽签中,取手学园是出战南山高校,另一组则是第三场比赛的胜队出战第四场比赛的胜队,亦即,如果一切顺利发展,习志野西和信光在准决赛碰头的可能性很高。
第三场比赛,信光学园的球员出现在球场。
“信光总算出场啦!看你的了。”从一大早就看两场赛事、显得很不耐的桑原,终于也睁大眼睛。
比赛开始,信光学园后攻。一局上半,信光的王牌投手远山登上投手板。
充分休息过后的远山,很简单地让对方打击者三上三下,球速很快,变化球的角度也很锐利,看来情况不错。
轮到信光进攻。中山拿起望远镜窥看。由这个位置能清楚见到捕手的暗号手势。
第一球,捕手让投手看右手指甲,先让拇指和地面平行,拇指指尖朝右打者方向,然后竖起食指指向地面。
城山工业的王牌投手栗田用力颔首,投出第一球,是内角直球。
——最初竖直拇指是内角暗号,食指则为直球。
中山在记事本上如此记下。
第二球。这次是小指朝向打击者外侧,再以食指和中指交叠。
栗田投出的第二球是外角滑球。
——最初的小指是外角暗号,交叠为滑球。
桑原从旁望着中山所写的内容。
“原来如此,最初是球的角度,第二个暗号则为球路,很简单嘛!”
“嗯,以高校棒球的水准来说,应该是这样,但是进入职业球队,就会稍微复杂,不过,问题是在跑者上到二垒之后。”
“二垒有跑者时,暗号手势会改变吗?”
“因为二垒跑者能清楚见到捕手的暗号手势。像我刚刚一样,两、三球就能够看出暗号手势,而可以传送讯号给打击者,所以二垒有跑者时,暗号手势会稍微复杂。”
中山在两位打击者打击过后,已大约能完全了解捕手的暗号手势了。
“食指是直球,两根手指是滑球,五指张开是曲球,指定角度的拇指或手指伸张两、三次时,代表各该角度的球路。”
“这是全部?”
“不,栗田的绝技是指叉球,虽然一场比赛只投十球左右,但是到目前为止尚未投出,所以无法知道其暗号手势。另外,也尚不知二垒有跑者时的暗号手势。”
“这得等有人上垒吧!”
一局下半,信光的进攻也是三上三下。
二局下半,最先打击的第四棒吉泽击出中外野一垒安打。
“刚刚他是使用‘魔术’吗?”
“应该不是,他出棒时机不太准。本来是针对直球打击,却在途中顺利击中滑球,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球路的打击法。”
中山话未说完,一垒跑者已趁投手投出第一球而盗垒成功。
“二垒终于有跑者了。”中山再度用望远镜观看。
捕手的手势是拇指、拇指、小指,交叠、张开、交叠,投手投出的是内角曲球。
“哈、哈、哈,做出三次暗号手势,指挥投手球路的却是第二次。”中山边记下边喃喃说着。
一旁的桑原也说:“原来如此。”
第三球。捕手的暗号是拇指、拇指、小指,交叠、一根手指、张开。
“是内角直球。”中山未拿下望远镜,说。
“投手投出的是内角直球。”
“猜中了,真厉害。”桑原像孩子般叫出声来。
中山苦笑。“高校棒球的暗号手势是以不会被参赛的敌队球员识破为前提,但是到了职业球队,暗号手势就复杂了,即使被窥见也无法识破。”
“不管如何,在第二局之前就几乎识破所有暗号手势,若在第三局以后能传送讯号给打击者,就可以和信光同样强打猛攻。”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外野看台没有这样的人物吧?”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
“看信光在第三局会怎么做再说。”
信光第二局的进攻后继无力,只留下三垒的残垒,未能得分。
第三局上半,城山工业以一支全垒打得一分。
“太好了,这样信光不得不采用那种模式了。”桑原眼神兴奋地绽出光辉。“今天再使出魔术好了,有专家在场,一定让你们好看!”
信光三局下半的进攻开始了,中山拿望远镜的手指用力。
第一位打击者是第八棒的三木,身材矮小,但是安打率很高。
“第一球是内角直球。”中山对一旁的桑原说。
栗田投出地第一球,三木漂亮地击成左外野前落地的平飞安打。
“开始了。”桑原兴奋地说。
“只有一位打击者,还不能确定。”
“可是挥棒时机抓得很准。”
第九棒打者以确实的触击送跑者上到二垒。中山再度用望远镜观看。
“第一棒打者会怎么打击?”
第一棒的福本首次打击时,在两好球一坏球之后,击中外角曲球成二垒前滚地球被封杀出局。
“投手大概会以外角直球先赚取好球数,再以曲球决胜负,所以不是针对直球打击,就是瞄准曲球打击。”中山回答。
“如果这样,应该不会选择较难应付的曲球吧?很可能一开始就针对直球打击。”
“也不见得。在决胜负时所投出的曲球通常较容易拿捏准挥棒时机。”
“是吗?”桑原半信半疑。
第一球是快速外角直球。
“果然是直球。”
福本本来想挥棒,但是挥到一半又缩回。
“嘿,真的如你所说呢!太不简单了。和你一起看棒球有意思多了,大致上皆能知道球员有何种想法、会如何行动。只要有你这样的人坐在球员休息区,应能知道对方投手下一球将投出何种球路吧?”
“是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但是,依你之言,信光和习志野西是百分之百能预测出对方投手球路。”
“说得也是。”
“第二球了。”
捕手的暗号手势是外角曲球,坏球。
福本又挥棒,再同样缩回,可是这次被判球棒已挥出,计好球一次。两好球。
第三球是故意偏高的坏球,企图消磨打击者挥棒的意志。
“下一球是大学问。”
“是曲球吗?”
“大概吧!”中山未拿下望远镜地回答。
捕手迅速完成暗号手势。
“是内角直球。”
“你也会判断错误?”桑原讽刺地说。
“那位捕手相当厉害,就看打击者如何应付了。”
第四球投出,果然是捕手配球的内角直球。
紧接的瞬间,一声清脆的“锵”声,球飞向左外野,但是,方向却是左外野手的正对面。信光拉拉队高亢的欢呼声霎时转为无奈的叹息。
“真可惜!看起来幸运之神似未眷顾信光。”
中山把望远镜放回膝上,闭眼。
福本的挥棒!在方才的四球中,存在着解开谜底的关键——确实有些奇怪!
方才四球,福本全部是以打击直球的时机左脚踏出朝投手方向,这表示他并非一开始就知道投手的球路……
又是一阵欢呼声。
中山睁开眼,一看,二垒手倒在靠近一垒的地面,似乎是飞身扑接飞向一、二垒间的平飞球。满身泥土的二垒手在其他球员的鼓掌下走回休息区。
“看来信光真的运气不佳!”
“大概吧!”
比赛的大势很明显倾向城山工业。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信光都有跑者上垒,却未能得分;而城山工业在第五局又添加一分。
第七局,信光以三支一垒安打获得二出局满垒的机会,轮到第四棒的吉泽打击。
信光拉拉队员全体起立,大叫:“吉泽,打倒对方。”
声音里似带着祈求般的回响。因为,如果这一局未能得分,则只剩最后两局,又轮到弱棒,很难将局面逆转。
站在打击区的吉泽似乎很不安。
“他看起来有点不安!”
“不错,和他平日的充满自信态度完全不同。”桑原以望远镜观看着,说。
第一球未挥棒,第二球击成界外球,两好球没有坏球之后,第三球,栗田投出外角坏球,吉泽挥棒落空。
城山工业的拉拉队席上发出巨大欢呼声,信光的拉拉队却叹息着坐下。信光的拉拉队的自信好像已经动摇,似认为:常胜军的信光终于要败了……
“你见到吉泽刚刚的挥棒吗?根本有气无力。”
“那是外角滑球。”
“明明采用魔术,为何会那样无力挥棒?完全未抓到正确挥棒的时机嘛!”
“你从方才就用望远镜观看,真的认为信光至目前为止未能得分,只是球运不佳?”
“什么意思?”
桑原从第二场比赛途中就开始喝啤酒,转脸面向中山说话时,酒臭扑鼻而来。
“从刚才开始,信光就抓不准栗田的滑球之挥棒时机,即使想猛打,还是被压制了。”
“真的吗?我完全没注意到。”
中山轻笑。“难怪你们两人看了再多场比赛也无法解开谜底了。”
桑原把啤酒一口喝下,用力将空纸杯丢在脚边。“这么说,你已解开谜底?”
“大概吧!”
“真的?”
桑原似被中山轻松的语气吓住了,仰脸望着中山,说:“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手法。”
“等一下!”中山很有自信。
每位打击者皆用打直球的挥棒姿势打击各种不同球路,未采取打击滑球的姿势。
栗田的滑球,其特征是以和直球同样的球速投入,在打击者面前突然偏滑,比一般投手投出的滑球之球速快很多。信光的打击者完全能抓住栗田的直球和曲球之击球时机,却就是未采取打击滑球的姿势。
从这两点分析时,中山脑海里灵光一闪。随着球赛的进行,他更有了确信。
“你有内野看台的入场券吧?”
“嗯,有两张。要去那边?”
“我想用电晶体收音机拦截电波。”
“电波?我和八木试过了,没用。”中山不理桑原,站起来。
两人坐在内野看台最前排附近时,正好城山工业的第四棒富冈击出全垒打,城山工业3比0领先。
信光只剩第八、第九两局的进攻机会。
看台上传出异样的喧嚷声。由于想到企图在甲子园二连霸的常胜军信光可能被击败,观众的窃窃交谈逐渐转变成大声喧嚷了。
一般的猜测都是:可能击败信光的球队应该为习志野西或取手学园,如果第一次在甲子园出赛的城山工业击败信光,将不知要跌破多少专家的眼镜!
“这一来更危险了。国吉那家伙好不容易接手矢岛的地位,如果信光这次被打败,事情可严重了。但……会不会是他指示柴田故意落败呢?”桑原摇头。
“这不可能!好不容易照自己的意志挥军打进准决赛,柴田不可能故意落败,而且,你看柴田的狼狈相,那未免过于异常。”
桑原望向信光的球员休息区。“真的哩!平常即使比赛失败,他也是稳若泰山的坐在休息区内,但是,今天却显得坐立不安。”
“可能是害怕如果败了,将会遭受青风会相当的报复吧!”中山说。
柴田从休息区探身出来,以严厉的语气不停对准备上场打击的打击者指示。
但是,没有用。第八局后半的进球,只有一人获四坏球保送上垒,未能得分。
九局上半,城山工业未再得分,轮到九局后半信光最后进攻的机会。
“紧张时刻终于来临了。”桑原似很紧张,频频用牛仔裤膝盖擦拭手心的汗。
在看台上,观众很明显地分成两派:一派是支持城山工业者,另一派则是喜爱强队信光学园的球迷。
这半局,最先上场打击的是第九棒的稻盛。进入打击区之前,他将球棒捧在面前,闭上眼,大概是在向神祷告吧!信光拉拉队席上的高校女生们也同样双手在胸前合十。
城山工业的拉拉队也全部起立,不停替栗田加油:“加油,栗田,加油!”
在如海啸般的交错加油声中,响起“锵”的一声,稻盛把栗田投出的第一球击成中外野前的平飞安打。
信光的拉拉队席上爆出如雷欢呼。
“是内角直球。听到声音吗?”
如果是小型发讯机,不把收音机喇叭贴近耳朵,很容易被欢呼声盖过。
“不行,听不见。”中山摇头。
第一棒的福本踏入打击区。第一球和第二球都是坏球,福本没挥棒。第三球,福本正确抓住外角曲球的挥棒时机打成飞越右外野手上空的三垒安打,球撞到外野围墙,弹回。看台上的观众全部站起来了。
一垒跑者到三垒垒包后,再冲向本垒板,打击者福本在二垒停住。这时,球好不容易才传回二垒。福本站在二垒垒包上,高举右手。
“刚刚呢?”
“还是没用。杂音本来就多,加上欢呼声,根本没办法看得见。”中山大声回答。
“也许你的听力不好,让我来。”桑原伸手向收音机。
中山阻止了。“你不行,交给我好了。”
桑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是,可能自己也没有自信吧!并未反驳。
中山逐渐解明“魔术”的手法了。
刚刚投出曲球时,他听到“哔”的讯号声,但是,他并不打算告诉桑原实话。
——再确实一点!如果又是曲球,而且,又能确认讯号声……
信光抢回一分,比数成为3比1,无人出局,二垒上有跑者,又轮到信光的打击强棒。
第二棒的速水踏进打击区。速水是信光在这场比赛唯一击出两支安打之人,站在打击区内的表情也很悠闲。
栗田第一球投出外角直球,速水准备出手,却又将球棒缩回。第二球是大幅度的角度出手的球,“哔”的一声讯号响了,是曲球。
速水等球充分进入打击区后才全力挥棒。强劲的平飞球穿越右中外野,落地。
整座球场仿佛浮起来一般,观众们全部站起。
二垒跑者边欢呼边冲进本垒,打击者也利用中外野手处理弹回的球之间隙,滑上三垒,双膝跪在三垒垒包上,高举双手。
看台上彩带和欢呼声齐飞。
——找到了。中山忍不住在心中大叫。
信光的打击者对于栗田所投出的各种球路完全采用直球的挥棒姿势。讯号只在曲球时响起。投手球出手后,电波立刻出现。信光的球员未采用打击滑球的姿势。这一切资料皆指向一种可能性!
“感觉上似乎专选曲球出手。”桑原说。
以他的立场,当然希望报道对象的信光能闯进决赛。
城山工业叫暂停,内野手在投手板四周集合。
——不要投曲球,用直球和滑球决胜负!
中山很希望站在投手板上拭汗的栗田获胜。
从全国各地挖来的优秀选手、在良好的环境里磨练成长的信光球员,现在却利用不正当的诡计手段攻击投手板上的栗田。在这种压倒性的力量之前,栗田看起来很渺小。何况,栗田已经很疲倦了。
——但是,他还有滑球武器。只要再让三人出局就行,只要巧妙运用滑球……
教练回休息区去了。
暂停时,走回休息区接受柴田指示的下一棒打击者杉村,缓缓走向打击区。
捕手由投手板走回守备位置时,用手套当麦克风大声对投手说了两、三句话。栗田用力颔首。从内野看台能清楚见到他的下巴有汗珠滴落。
虽然球场上动作频繁,但是拉拉队仍持续不断狂热加油着。
比赛继续,栗田第一球投出滑球,但是,可能是太累了,球速不足。
中山手上的收音机传出“哔”的讯号声。
——糟糕。
紧接的瞬间,一声清脆的“锵”声响起,城山工业的拉拉队席上有人尖叫。球飞得很高,越过左外野看台,掉下。
“好!”大八木双手用力拍拍膝盖,站起身。电视荧幕映出高举右手,满面笑容跑过二垒垒包的杉村。
大八木觉得口干舌燥。真是坚苦的胜利!如果信光现在败了,事情将很困扰。
从冰箱拿出可乐,坐回椅子。电视荧幕上出现信光球员在本垒板上相拥祝贺的画面。
桑原马上会有联络吧!中山是否真的能够解开谜底?
大八木拿起桌上的记事本。上面写着他上午在饭店咖啡店和萩野副探长谈话时的资料。
在咖啡店面对面坐下,萩野立刻说:“柴田否认和矢岛打交道、也否认当天曾去过矢岛的公寓住处。在公寓附近查访的结果,也找不到目击柴田之人。你真的见到柴田自公寓走出吗?”
“以柴田现今的立场,当然会全盘否认了。至于找不到目击者,在那种时刻,也是不得已之事。不过,公寓大门上应该能检测出柴田的指纹,不是吗?”
萩野苦笑。“看来是骗不了你了。”
“警方的看法如何?柴田是凶手吗?”
“根据门把上的指纹状况,柴田确实在推定行凶时刻的前后时间带去过那栋公寓。”
“这么说是重要涉嫌者了?不能够将他逮捕或是强制调查吗?”
“时机不对,不得不力求慎重行事。一旦逮捕,对社会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而且……”
萩野踌躇一下,似在估计应该说明至何种程度。“对了,你手上的王牌也该公开了吧!你一定还握有什么情报,对不对?”
“要再次交换情报吗?也好。上次是我先说,今天轮到你了吧?”
萩野啜一口咖啡,轻轻颔首。“你的要求不算过分。警方未能采行强制调查的理由之一是找不到动机。”
“动机?”大八木停止手的动作,凝视萩野。
“不错。从以前就有谣传说青风会和高校棒球赌博有关联,但是可能手法巧妙,一直未能查明实态,所以,怎么也无法把矢岛和柴田连接在一起。”
“那就奇怪喽!矢岛不是决定赌赔点数的高手吗?”
“没错,他似乎握有许多情报来源,然后将搜集到的情报转交青风会。”
听到萩野说出“情报来源”几个字,大八木想到会不会是指国吉,自己也知道脸色有变化。但是,萩野并非注意到。
“但是,矢岛是做事极端慎重的男人,对于和情报来源的接触非常小心,很少直接见面,也未留下任何文字物证,所以至今无法掌握其真正样态。至于柴田这边,以矢岛的行事手法来推测,其中有人介入的可能性极大,所以柴田为何会直接去矢岛的公寓,反而令人很不可思议。”
“这我知道,但是,你那边不可能只是得到调查碰到障壁的情报吧?”
“有人谣传说与信光和习志野西有关的比赛,赌博方面流动的金额相当大。”
大八木失望了,如果是这种事,自己早已知道。
似乎发觉大八木表情的失望,萩野接着说:“也就是说,习志野西的向井监督和信光的柴田监督同样可能和矢岛有关联。”
“不错。”大八木淡淡地说。
“而且,事件翌日,有人目击他在矢岛的公寓附近徘徊。”
“向井吗?”
这可是第一次知道的事——为何要有这样的行动?
向井当然从报纸上知道矢岛被杀之事,那么,去矢岛的公寓根本毫无意义,只是徒然招来警方的怀疑罢了,但是,他为何还这么做?
“你没握有和向井有关的事实吗?”萩野凝视大八木。
大八木故意慢慢地拿出香烟,点着,借以拖延时间。同时,他判断警方似也已掌握向井相当的资料,那么,除了国吉之事,最好是全盘说出。
“提到向井,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大八木边吐出一口烟雾,边说。
“哦?是什么?”
“命案当天,约摸十点左右吧!我好像也见到向井从公寓走出。”
萩野双眼圆睁,讽刺似地说:“你总算想起来了。但是,不会看错人吗?”
“向井的身材和别人不同,应该不会错。”
“十点左右的话,那就是柴田出现在公寓的大约三十分钟前了?”
“大概吧!”
“服装呢?”
“上身是绿色宽松夏季套头衫,下半身是深蓝色高尔夫长裤吧!”
萩野低头,用原子笔在记事本上轻敲,似在思索着什么。
“你是否有什么难题?”
“不,我是想到刺入矢岛体内的凶器……手术刀不仅刀刃部分,连刀柄都嵌入被害者体内,似是被用相当强的力量刺中。”
“需要有像向井那样的臂力吗?但是,柴田还未到老得不中用的年纪,只凭这点不可能决定什么吧!”
“那当然。”萩野微笑,合上记事本。“我该失陪了,因为再继续待下去,可能把什么话都说出来。对了,如果再想到什么,请和我联络。”
“不会在大赛期间遂行逮捕吧?”大八木问。
萩野站起身,回答:“依目前的状况是不可能。还有一件事,矢岛房间的电话线被切断,而从切断的部分检测出向井的指纹。”
萩野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八木,我是桑原。嗯,比赛结束后发生一点小事,所以拖了不少时间。我现在人在车站月台,是的……已经解开了,现在要去见向井,好像是想确定什么。待会儿我再给你电话……嗯,没问题,交给我好了,不会出错。再说中山那家伙不像会耍心机……我当然知道,一定会小心。”
桑原讲完电话时,电车正好进站。
依在电车车门,中山茫然眺望玻璃窗外的影物。在今天的比赛中,他大致已解开“魔术”的秘密,只剩下和向井见面予以确定而已。此外,他也打算说服向井和柴田,希望他们不要再使出这种不正当的赢球手段。
中山满心希望甲子园不再继续污秽下去,不是为了甲子园的权威,而是,在甲子园球场上奋战的球员们太可怜了。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生中唯有一次的舞台,很盼望他们能各尽全力、自由自在地奋战!
今天的第四场比赛,习志野西顺利获胜晋级后,中山等向井回旅馆后,打电话给他,表示有事想和他见面谈。向井可能从中山的语气里察觉一切吧!犹豫片刻才回答说好,不过因为旅馆内到处都是媒体记者,他指定在附近的咖啡店碰面。
中山和桑原在指定的咖啡店等了约摸五分钟,向井出现了。宽阔的店内除了中山他们,只有一群像是学生的客人,不必担心谈话内容被听到。
“恭喜你闯入前四强。明天终于要和信光决战啦!”中山伸出右手。
“你是为了说这句话特别来见我?”向井冷冷说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坦白说,我来找你是想谈谈信光和习志野西的强打猛攻之秘密。我不允许甲子园和球员们再继续遭受污秽,希望从明天的比赛开始完全停止采用不正当手段,也希望你能说服柴田监督。”
向井静静凝视中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向井!”
“……”
“你现在开进口车,手上戴劳士力表,是从哪里拿到这么多钱?”
“棒球还算是很赚钱的一门行业。”向井边抚着劳力士表,吃吃笑了。“你真的掌握我们和信光的秘密?”
“当然!所以我现在能够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在报纸上公开;一是在你的协助之下,中止习志野西和信光的不正当行为。以我个人的立场,我是希望能走第二条路,但愿你能明白。”
“如果我和柴田监督中止不正当行为,你就不在报纸上报道?”
“我是不打算报道。”
“喂,等一下!你不能这样。”桑原慌忙打岔。但是,中山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真的掌握真相?”
“真的。你们是利用内野看台的秘密武器吧?”
向井略微低头,但是表情毫无变化。
“喂,是什么秘密武器?”桑原轮流看着默默相瞪视的两人,低声问。
“你所说的秘密武器只是信光的秘密之一半答案。”向井移开视线,淡然地说。
“一半?这话怎说?”
“你应该能了解才对,就算使用秘密武器让打击者接收讯号,也不见得立刻能发挥强打,毋宁是更会让打击者的挥棒节奏混乱。”
中山在脑海中试着分析:球来了,讯号接收到……没错,挥棒节奏很可能会混乱!
“所以需要另外百分之五十的秘密?”
“没错,而那才是真正可怕之事。”
“那是让柴田监督疯狂的元凶?”
向井忽然避开视线,凝视窗外。中山无法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无论如何,向井,别再让球员继续这种不正当行为了。”中山眼中不自禁浮现泪珠。
“已经太迟了,都这样做过好几年,甲子园早就被污秽了。”
“但是,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吧?到这里为止,无论如何,准决赛和决赛都要堂堂正正地决战。”中山忍不住上身前挪。
向井双臂交抱,紧闭上眼,似乎也被中山的话打动了。
两人之间只有店内播放的音乐流动。
向井的嘴像是吃到苦涩之物般张开。“我办不到!不管你怎么说,这是我的棒球,我一定要成为全日本第一?”
“你的棒球是借不正当行为而获胜?”
向井没回答。两人再次相互瞪眼。
“你要报道也无所谓,但是,甲子园的形象将完全毁灭。这点,你能做到?”
中山痛苦地移开视线。“看起来真如真田所说,你已连根腐烂了。”
“……”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我会以我的方法解决。”中山愤然站起身。
“干么!等一下呀!要走了吗?如果不能在今、明两天内解开秘密,价码会差很多的。”桑原慌忙按住中山手臂。
“啰嗦!住嘴。”中山怒叫。
正在想及单纯的高校棒球时,中山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毫无顾虑、企图践踏棒球园地之人物!
店内其他客人的谈话都被中山的呵斥声打断了,不安的视线一齐集中向中山。音乐声听起来更大了。
“我要走了。”中山拂开桑原的手,走向店门。
桑原以不死心的视线望着向井,但是,马上紧追在中山身后。
“等一下,中山。”
中山手扶着店门,回头。
“八年前,信光棒球队曾发生球员自杀事件,你去调查看看。”
两人的视线交会了。
“我不会向你道谢。”中山推开店门,走出。
向井静静坐着,怎么看都不像是明天要领军在准决赛作战的指挥官。
“嗨,怎么了?”来到东都新闻大阪分社,御手洗立刻大声招呼。
“想查一点东西。”
“是什么?”
“八年前,信光的棒球队员发生自杀事件,有吧?”
“我记得是有这回事,却不知详细情形。主任,你知道吗?”御手洗毫无顾忌地回头,问。
“是有这样的事件,死者好像是相当有前途的一年级球员,不过,详细情形我就记不得了。”
“那没办法,只好请你去查以前的合订本了。”
“好的,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而且也找来助手。”说着,中山以眼睛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桑原。
御手洗似这才发现,以略带怀疑的表情望着桑原,但是,什么也未问。
两人分别调查八年前的报纸合订本之社会版,中山从十二月三十一日开始,桑原从一月一日开始。
约摸过了一小时吧!桑原兴奋地说:“是这个。”
中山在旁边看着桑原手指指着的部分,是二月十三日的晚报。
——信光学园棒球队员触电自杀——是相当大的标题。
自杀者是柳泽浩二,当时为信光一年级学生。柳泽虽是一年级,却是三年级毕业后的新球队之一军候补球员,深受期待。他非常勤于练习,经常独自从大清晨就努力练习打击,不过在练习赛时打击不振,自己相当苦恼。
发现柳泽死亡的是棒球队宿舍的室友国吉。这天,柳泽未请假就没参加练习,国吉很担心地回宿舍找他,发现柳泽在自己房内用电毯的电线贴在太阳穴和手腕上,触电死亡。警方认为柳泽是由于责任心太强烈,受打击不振所苦才自杀。
“国吉!”两人互望一眼。
柳泽是二月自杀,而国吉因群殴事件退出棒球队则在同年的三月,其中难道没有什么关联?
——即使这样……
向井说剩下的百分之五十秘密隐藏在这桩触电死亡事件中。强打猛攻的秘密和触电自杀……到底有何关联?中山完全不明白。
影印了报纸的报道部分,两人暂借无人的会议室,坐下。
“让我独自分析一下。”中山交抱双臂,闭上眼。
桑原在门口附近的椅子坐着,他无事可干,开始翻阅附近放置的杂志打发时间。
一小时、两小时过去了。
百分之五十的秘密、触电自杀、每天一大早独自练习打击……中山的脑海里有一幅图案逐渐明朗化。
又过了一小时后,中山静静地睁开眼。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才是可怕的秘密!
如果中山的想像正确,那么,真的是可怕的秘密!
用自己的夏季夹克替熟睡的桑原盖上,中山静静走出会议室。
这天深夜,中山前往大阪市内的某处加油站。他是从信光学园的棒球队友名册中查出和柳泽同期的一位姓清宫的人在该加油站任职。
清宫在信光棒球队里蹲了三年,结果仍是连球员休息室都进不了的球员。中山是想到若问信光棒球队目前仍靠棒球维生之人,绝对问不出真相,所以才找上在棒球界毫无发展的清宫。
在目前设计成有如咖啡酒吧般的加油站边喝咖啡边等待不久,身穿干净亮蓝色制服的清宫从玻璃自动门进入。是个身材不高、额头宽广的男人。
“我是东都体育新闻的中山,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当年在甲子园决赛败给贵队时是投手。”
“啊,你是那时的投手。”清宫仍漠不关心似地说着,脱下帽子,在柜台前的中山座位旁坐下。
“我想向你请教八年前和你同期的柳泽自杀之事。”
“那桩事件吗?”清宫思索似地说。“已经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只要说出你记得的部分就行。”中山等清宫啜了一口咖啡,这才开口:“依报纸的报道,国吉因担心而回宿舍找寻,发现柳泽死在被窝里,但是,最先发现者真的是国吉吗?”
“应该不会错吧!确实是他跑回球场通知监督的。”
“是吗?还有,自杀的原因说是因为打击状况不佳而苦恼,事实如何?他是否很苦恼的样子?让任何人见到都觉得有可能自杀?”
“我没有那种感觉。没错,他确实为了打击不振而苦恼,但是,他才高校一年级,不可能有多好的打击,如果说苦恼,当时每个人都有苦恼,他并不算特别。所以,当时大家都很怀疑为何他会这样做。”
“听说他经常独自进行打击的特别练习,但是,自己一个人能够练习吗?”
“室内练习场有投球训练机,只要加以调整,会自动投出直球或曲球,所以自己一个人也能练习打击。当然,只有一军球员能够使用投球训练机,我没有尝试过。”
“哦?只有一军球员吗?但是,像那样昂贵的机器只让一部分人利用,未免太可惜了。”
“是呀!我们也想利用,也好几次提出要求,但是监督不同意,当时,大家都觉得很怪。”
“是否觉得其中有某种秘密?”
“嗯,是有过那样的怀疑。”
“柳泽在自杀前也是接受那种特别练习?”
“嗯,每天都有。”
“自杀当天,他从一早就未参加全队练习,那么,在中午过后尸体被发现之前的这段时间,他在哪里?又做些什么事?”
“谁都没见到他。清早国吉起床时,他已经不在房间,只因为他平常独自特别练习时也是这样,所以国吉才没有感到奇怪。之后,上午这段时间,队员们各自去上课,但是他未去上课,不过由于棒球队员翘课是家常便饭,也无人怀疑。直到中午过后,棒球队开始练习,这才发现他不在,而开始寻人。”
“知道他在当天的行踪吗?譬如,清晨是否去特别练习?是否有人见到他回宿舍?”
“好像未去特别练习。警方好像也调查过,但是投球训练机并无被使用过的痕迹,也无人见到他回宿舍。”
清宫边说边很在意外头的样子。加油站的生意似乎相当兴隆,频频有车辆进出,大概不能一直摸鱼吧!
“最后我想问一件事,国吉在同伴自杀后惹出群殴事件而退出棒球队,该群殴事件和柳泽的自杀是否有某种关系?”
“你调查得很详细嘛!确实,在当时有各种谣传出现。我虽不知真相如何,但是,我很了解国吉是个认真、守规矩的好人,不过在柳泽自杀后他就明显地改变,脾气也火暴。其实也难怪,他和柳泽睡同一房间,感情又好,所受的打击一定很大了,因此,后来发生的群殴事件应是受到柳泽自杀的影响。”
“原来如此。还有一点,所谓只有一军球员能练习的利用投球训练机的打击特别练习,是从何时开始?”
“这……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我们加入球队的两、三年前吧!我好像这么听说过。”
中山确信自己的想像没错,但是,那和所谓的满足感或胜利感有天壤之别。
正因为热爱棒球才进行这次采访,但是结果却未免太残酷了。
中山向清宫道谢后,离开加油站。时刻已经是凌晨两点过后了。他独自走在已无行人往来的人行道上。
——对了,还有一件事必须做。虽然中山很不想这样做,但是,总不能半途而废!
中山拦下空计程车:“到信光学园?”
“什么?在这种时刻?”司机惊讶地回头望着后座的中山。
但是,中山深深埋坐在座位里。不得已,司机只好让车子上路。中山茫然凝视着车窗两旁流逝的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