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事实

接到夏志明电话的时候,时滢正在跟颜白讨论治疗方案中的一些注意事项。

看到来电显示,时滢只犹豫了一瞬就挂断了电话,继续跟颜白说着话。

平时要是挂了夏志明的电话,短时间之内他压根不会再打过来,打过来也无非是他又要动用哪一笔资产,都算不上询问,只能说是通知,免得到时候家里的老人问起来的时候,两人的说法不同,至于时滢的意见一点都不重要。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在第四次被打断对话的时候,时滢不好意思地冲颜白笑了笑,“我出去接个电话。”

颜白点头,给时滢留下了充足的地方,走到一边陪夏哲彦玩去了。

盛景集团的分公司内,各个部门的人都在忙碌着,为一会儿的会议做准备。众人之所以如此在意这次的会议,不仅仅是因为分公司刚刚换了一把手,更因为这次接手公司的是集团的“太子爷”,将来整个集团的接手人。“太子爷”主持的第一次会议,公司的人当然要卯足了劲儿,争取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将来也就能更顺利些。

时星律接到时滢电话时,刚结束一场兵荒马乱的会议前准备工作的确定,他准备在这次会议之后就开始接洽一个大项目,事情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从确定会议日程开始,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只休息四五个小时了。

“喂?姐,有事吗?”时星律一边看秘书刚刚送过来的会议资料,一边问道。

“星律,你一会儿到含元路45号接一下彦彦,我现在有急事,得出去一趟,一会儿还得做检查,最多十二点左右会结束。还有彦彦估计得你帮我照顾一下,我……”时滢有些哽咽。

听着时滢不同以往的语气,又联想到最近几天听到的关于他那个姐夫夏志明的一些传言,时星律应道,“姐,你放心去处理你的事情,哲彦就先交给我。”

“可是……”时滢有些意外,她这个弟弟一向就只顾着工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要不是这些事实在是不好惊动其他人,也不会来拜托时星律。

“好了,别可是了,就中午接他吃个饭,不过有问题的,我一会儿就去接他。”

姐弟俩又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时星律叫来秘书,再次确定了下午临时会议的时间,又让秘书添加了十二点的行程,才投入到了工作中。

坐在前往含元路的车上,时星律难得的有点空闲时间,再回想到不久前接到时滢的电话内容,他感到有一丝诧异。

他这个姐姐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小侄子,尤其是他姐夫干出了那种事后,今天怎么会放心把夏彦哲放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实在是有点奇怪。

下了车,看着一屋子拥挤的人群以及略显嘈杂的声音,时星律觉得头好像又开始疼了。

虽说下午才开诊,但临近中午,诊所的人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大多数家长急匆匆地赶过来,又没吃午饭,见来早了,就带着孩子去周边餐馆吃饭去了。颜白和刚从学校赶来的孔锐逸也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一下午饭。

外卖就订的隔了两条街的饭馆,平时不忙的时候,颜白就经常去那儿吃饭。大多数忙得抽不开身的时候,就订那家的外卖,总之就是非常喜欢吃。

他和孔锐逸两个人要了土豆烧茄子,糖酥里脊,外加一份紫菜蛋花汤和两份米饭。于教授早上下飞机之后在机场吃过,这会儿还在里面和家长谈论着呢。至于夏哲彦这个小家伙,他妈妈说他早上吃过了,还说是待会儿有亲戚来接他,就不麻烦颜白了。

颜白找了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给夏哲彦也放了个小板凳,让他坐在一边,虽然才刚认识不久,不过这小孩还管黏他的。刚刚做检查的时候,要不是害怕人多挤着他,颜白不让他跟在身后,不然今天身后估计会一直有只小尾巴。

孔锐逸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茄子,就着米饭下了肚,才刚咽下,随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太美味了,我的胃得到了满足!”

颜白尝了一块糖醋里脊,是熟悉的味道,“的确好吃啊。”说完看着一旁坐着的小孩,问道,“彦彦,你饿不饿?”

夏哲彦还没回答,孔锐逸已经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递到了夏哲彦面前,“来来来,小朋友,尝一尝吧,可好吃了。”

夏哲彦小朋友有些为难,虽然面前的哥哥夹来的食物看上去的确很好吃的样子,可是妈妈说了,不能在外面乱吃东西。

看着孩子一脸的纠结,小手还一直捏着衣角,看上去十分紧张,真是可爱。颜白开口道,“孔锐逸你有点分寸好不好?都把小孩吓着了,先不说他能不能吃这些东西,有没有过敏的,就说你夹的那么大一块,他怎么吃?”

孔锐逸悻悻地收回手,一口吃掉了肉,含糊不清地说着,“师兄,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每次来这儿的小孩都这么亲近你,你啊,不仅有做孩子王的潜质,还有当个‘好妈妈’的潜质。”

“啧。”颜白扬起手,听着孔锐逸的玩笑,面上也不恼,摸了摸夏哲彦的小脑袋,说,“我看啊,你好像也不需要我来帮你弄论文了,要不你就自己好好努力得了。”

孔锐逸一听这话,哭丧个脸,“师兄,不要啊。没有你,我得掉多少头发才能达到于教授的要求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颜白又吃了一口里脊,酸甜可口,实在是美味,一把搂过一旁的夏哲彦,点了点他的鼻尖,“彦彦,这个人的行为你知道叫什么?”

小朋友配合地摇了摇头,脸上还有一丝好奇和茫然。

“这呢,就是典型的自作自受,你可不能学。”

“嗯嗯。”夏哲彦配合地点了点头,盯着颜白的脸,眼里有了些许笑意。

时星律满脸低气压地走到中间屋子,正好看到夏哲彦脸上的笑容。

这小子平时就不怎么说话,他姐为此担忧了好久。时星律平时工作忙,除了一些重要节日,一大家子人在老宅聚一聚,一起吃一顿饭,在彼此寒暄几句以外,平时很少见面。

虽然时滢是他的亲姐姐,不过自从她结婚以后,除了那天多说了几句,其余见面的时间也不多。至于这个小侄子,或许是因为不怎么接触,几乎每次见面,都躲在大人身后,看起来胆挺小的,倒是难得见他在外人面前笑的这么开心。

“夏哲彦。”时星律走近桌子,略带沙哑地出声道,最近天气太干燥了,看来明天得让秘书准备些润嗓的东西。

颜白回过头,看着眼前的人,一套深灰色西装,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方,看上去严肃又禁欲。

“您好,您是?”颜白礼貌地询问道。

“时星律。”他盯着眼前人的嘴角,又道,“我夏哲彦的舅舅。”

“哦,你好,我叫颜白,是诊所的工作人员。”颜白看了眼时间,又说,“要接彦彦去吃饭是吧?本来是想带着他一起吃的,但又不知道他有什么忌口的没?彦彦还有几个检查没做,我们两点上班,你到时候送他来就可以了。”

“好了,彦彦,跟舅舅去吃饭吧,一会儿再见。”颜白拉着小孩软乎乎的手,柔着声音说道。

没想到小家伙笑得更开心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还用手指了指颜白的脸。

颜白察觉到可能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不过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就放在了他面前,拿着手帕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素色的手帕上还有一个logo,银灰色的主调,方方正正的脑袋,配着小巧的四肢,似乎是个小机器人的模样。

“呃?”颜白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拿过手帕擦了擦。

看着青年的脸因为擦拭而渐渐染上红晕,不过嘴角的那点番茄色的痕迹依旧存在,看上去倒是奇特的和谐。

“在嘴角。”时星律略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颜白这才找到那处“罪寇祸首”。不知道那一点戳中了一边的小团子的笑点,小孩还在“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颜白弯下腰,把夏哲彦抱了个满怀,“臭小子,别笑了。小心一会儿笑岔气了,跟你舅舅吃饭去吧,下午再见。”

夏哲彦听到这儿,怯怯地看了眼时星律的脸,敛去了些许笑容。虽然心里不怎么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跟着时星律走了。

明明没走多少人,颜白却觉得屋子里莫名冷清了不少。

“师兄?师兄?”孔锐逸吃完最后一口,摸了摸微微撑起来的肚子,说道,“你这是一见钟情了?”

“去你的。”颜白推了推孔锐逸的肩膀,“吃完了就赶紧收拾收拾,里面还有一堆资料没有整理,做正事儿去。”

颜白高中时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家里人和一些身边熟悉的人也都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至于一见钟情倒还真没有,只不过人对美丽的东西都是渴望的,欣赏一下就足够了,过度沉迷是不对的。

把手帕折好放进包里,先拿回去洗干净,那人看起来没多在意,应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到时候找个时间,转交给夏哲彦好了。

时星律带着夏哲彦一起去了秘书提前预定好的餐厅,是一家以淮南菜为主的饭馆。他姐千叮咛万嘱咐地饮食要清淡,少油少盐,符合要求又离诊所不远的也就只有这一家。

现在正是饭点,大厅里人很多,询问了包厢的位置,时星律一边想着下午要处理的项目,一边迈着长腿往前走。

夏哲彦不敢打扰面色凝重的舅舅,看着跟时星律的距离越来越远,只能努力迈着小短腿向前走。

两个人坐四人包厢也不大,看着对面的小家伙,时星律想了一会儿,按照时滢的要求点了几道菜。

“来一份鱼头豆腐汤,一份清炒虾仁,一份炝炒时蔬。对了,一会儿上菜的时候再来一副适合孩子用的碗勺来。”点完菜,时星律嘱咐了服务员一句。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出包厢,屋子里就剩下了时星律和夏哲彦两个人。

两人四目相对,时星律看着小侄子气喘吁吁的样子,想起刚刚一旁的服务人员提醒自己等等孩子的场景,咳嗽了一声,说道,“做检查的时候要乖一点。”说完又觉得这样的语气对孩子来说好像不是很合适,又加了一句,“下午你妈妈会来接你回家。”

夏哲彦点了点小脑袋。在他看来,舅舅实在是很奇怪,平时很少见面,就算见面了还老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而且妈妈当然会来接他回家,那可是最爱他的妈妈!

时星律又说了几句,不过感觉小侄子似乎兴致不高,也就不说了。索性拿出手机给秘书发消息,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吃完饭,还差一会儿才两点,时星律把夏哲彦送到诊所门口,正好遇到了去隔壁小卖店买东西回来的颜白。

时星律还没注意到人,倒是夏哲彦先激动地喊了一声,“颜白哥哥!”

“呦,是彦彦啊。”颜白跟时星律打了个招呼,又蹲下来摸了摸夏哲彦的头,问道,“吃完饭了?”

“嗯嗯。”夏哲彦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去做检查吧,就只剩下几个了,很有意思的,你好好配合,很快就结束了。”颜白牵着夏哲彦的手,绘声绘色地说着。

看着颜白满是笑意的眼睛,时星律的眸子沉了沉,哑声道,“那夏哲彦就麻烦你了,我还有点事儿要做,就先走了。”

说完还不等颜白回应,就急匆匆地走了,背影看起来甚至还带了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