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戈根本不敢看他。
看着对面人逐渐红起的侧脸,符与冰慢慢扬起唇角。
尽管清明,原来阿姐也会脸红。
“贫道...”
赵戈低着头关上门。
“打搅了。”
门被关上后,符与冰依旧盯着木门,听着门外稍显慌乱的脚步声。
阿姐是不是在念安神咒?
符与冰几乎能想象得出阿姐的神情。
说不定还会在心里骂他。
但无所谓,只要心里有他就好。
符与冰把手帕放进水里,放在锁骨上擦了几下,水珠沿着锁骨边缘往下流。
撕开创口贴,再擦了擦下巴。
原本错乱的红痕被擦干净,苍白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口。
他穿上衣服,再把下巴上的创口贴重新贴回去。
符与冰抬起头看镜子,从衣服里掏出一张黑符,对着低声念诵了几句。
掀开镜子,把黑符贴在了浮上雾气的镜子后。
把水池里的塞子拔·出来,水形成一个漩涡往下淌。
以撒神父说水善利万物,对着水许愿比对着流星许愿还要管用。
于是符与冰盯着往下流淌的小漩涡,在心里默默地许了一个愿。
希望今晚阿姐能梦见他。
最好能梦见他的锁骨。
镜子的符与冰慢慢勾起唇角,仿佛又看到了阿姐脸红的模样。
当天晚上阿姐有没有梦见他符与冰不知道,但是他梦见了阿姐。
梦见小时候。
周围都是黑暗,阴冷潮湿,充满了喧闹的低语声,鬼在角落窥探着他们。
阿姐把他护在怀里,黑暗把他们紧紧地包裹住。
赵戈的身体也在颤抖,却用幼小的身体把符与冰护住。
“别怕。”
符与冰窝在她的怀里,听着她因为害怕而加快的心跳。
她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怕。”
赵戈重复着,抱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阿姐护你。”
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疼,眼角竟然有泪水。
符与冰面无表情地把泪水擦掉,走到窗边看对面的道观。
今天是月半,阿姐没有发作。
看来他昨天在盥洗室里念诵的词和黑符起了效用。
打开窗户,卷着热气的风吹进屋子,戒指链上的十字架晃了晃。
他终于帮到阿姐了。
以前看着屏幕里的阿姐受伤,在月半之夜被折磨到反复难安,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又爬不进屏幕。
现在他终于出来了,终于找到她了。
便想处处都跟着。
由是周一一到,一路上到九中的步子都是飘的。
腰上倒挂着的十字短剑不断晃动。
比起校门口一群死气沉沉看起来睡眠不足的学生,符与冰显然要积极的多。
心理咨询室设在教学楼旁的敬先厅。
是个类似于民国时代的办公楼,楼前种着一排海棠树。
在三楼。
阿姐早就到了。
他走到心理咨询室前,门外摆着个熟悉的油纸伞。
从窗户外往里看,阿姐低着头在桌上写毛笔字。
一笔一划,两个大字。
‘安神’。
办公桌后也挂着山水画,阿姐的长袍仿若和身后的画融在了一起。
站在窗外看了许久,才推开门走进去。
“来了。”
赵戈看到符与冰,握着毛笔的手一顿。
“来了。”
他跟着说。
屋子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符与冰把窗帘拉起来,光线稍微暗了些。
没多久,门被敲响,那三个女生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老师关上门在外面等着。
马尾辫、齐耳短发和寸头女生。
寸头女生的神情最不好,嘴唇甚至发干。
她们坐成一排看向赵戈。
“你就是老师说的道长吗?”
马尾辫皱起眉毛。
“这么年轻?”
赵戈没有应答,站起身拿起毛笔,走到她们跟前。
由上至下地看向她们。
符与冰至始至终盯着阿姐。
由是敏感地察觉到赵戈皱起的眉,从这三个女生走进来后,她好像脸色变得不好起来。
“烦请各位小施主拉开衣服。”
赵戈说。
“我看看你们的脖子。”
寸头女生第一个拉下拉链,齐耳短发把脖子上的围巾解开,马尾辫不耐烦地把校服领子扯开。
赵戈走到她们跟前,一个接着一个地扫视过去。
符与冰的眼神跟着赵戈的步子动。
她手上的毛笔在半空中划动。
“你就是这么施咒的?”
马尾辫不耐烦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
“连个符都没有。”
赵戈手一顿。
“贫道观里没有这些规...”
在赵戈说完之前,符与冰把手中的黑符递到她手上。
“阿姐,用这个。”
赵戈愣了愣,最终结果符与冰递给她的黑符。
没有沾上墨水的毛笔在符咒上划动,符与冰不用看就知道赵戈在写些什么。
“西极天,南溟连,南昌仙人赵夫子,武陵桃花众仙客。道法自然长松下,斩妖除魔乾坤间。”
赵戈一边念诵一边把手上的黑符贴在了马尾辫的额头上。
“号通东海蓬莱水,赠客高标通透心。”
第二张符贴在了齐耳短发的额头上。
“平十方,安澄明,独留清念在人间。”
最后一张符贴在了寸头的额头上。
座位上的女生身体开始不断地颤抖,她们用手用力地抓住椅子。
眼睛被黑符挡住,喉咙里发出疼痛的叫声。
赵戈的唇色跟着变得苍白,她看着三个女生往后退。
额头上竟然出现了汗。
“为什么...”
赵戈捂住自己的心口。
“这么疼。”
“阿姐。”
符与冰走上前。
但赵戈没有抓住符与冰递过去的手,而是把手撑在了桌上。
口中继续念诵降魔词。
“西极天,南溟连,南昌仙人赵夫子,武陵桃花众仙客。道法自然长松下,斩妖除魔乾坤间。”
这一句落下,寸头女孩直接痛得扭到了地上。
“号通东海蓬莱水,赠客高标通透心。”
齐耳短发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平十方,安澄明,独留清念在人间。”
马尾辫捂住嘴,黑水从嘴里、鼻子里往外喷。
赵戈撑着桌子,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等念诵声停止后,三个女生也都晕倒了。
“白斑...”
赵戈蹲下身把女生扶回椅子。
“没有消失。”
三个女生昏迷着身体仰倒在椅子上,虽然脖子上的白斑缩小了很多,但还是有白点在脖子上。
刺眼得糊着黑水。
一直等在门外的老师推门走进来,望着满地的黑水脸上都是惊愕。
男老师僵了好半天才开口。
“我们先把学生送到医务室去。”
女老师给他搭了把手,两人分了几趟把女生运走。
赵戈一脸苍白,站在窗户旁边看着昏厥的女生一个个被抱走。
直到门再次被关上,她的腿才一软,身体往后倒。
在她抓住桌子前,符与冰三步并成两步,接住赵戈往下倒的身体。
“阿姐...”
符与冰紧紧地抓着赵戈的肩膀,她的体温高到不正常。
赵戈捂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很低。
“月半已经过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是心口疼...”
她撑着窗台想要站直身,结果又栽进了符与冰的怀里。
“阿姐。”
符与冰扶起赵戈,把她轻轻地扶进怀里。
“别动。”
阿姐的身体,显然很疼。
“烫...谁?”
赵戈开始呓语起来,额头抵在了符与冰的肩上。
“爸...”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手抬起来,用力地抓紧符与冰的后背,手指蜷缩起来。
被窗帘遮盖住光线的暗淡包裹住他们。
“阿姐,不疼。”
符与冰紧紧地把赵戈抱在怀里,低垂下眼眸,开始在嘴边低声念诵起咒词。
“伟大的主,请你赐予我们在人间游荡的勇气,赐予我们卑鄙、自私、欲望和邪恶。”
这句落下,怀里的赵戈颤抖得没有那么厉害。
“愿黑暗笼罩每个角落,愿每个灵魂都迷失在无尽的甬道,驱赶走神圣、纯净、善良和正义。”
符与冰轻柔地拍着赵戈的后背,赵戈紧闭双眼,用力地拽着他的衣服。
“将虚伪的天使斩杀在圣坛之上,将恶魔从阴暗中召唤,诞生永生的撒旦。”
念诵完这句,赵戈身体的滚烫这才慢慢退潮。
她紧闭双眼,身体一软,如同一滩水一样把额头垂下。
屋子陷入了黑暗,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小。
符与冰抬起手,轻缓地摸了摸赵戈满是汗水的额头,倒挂的十字架蹭过她滚烫的额头。
她的嘴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符...与冰。”
“在。”
符与冰低声说。
“阿姐,我在。”
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