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萧朝贵折戟长沙城

1852年6月16日,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连发《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布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三篇檄文。

文曰:真天命太平天国左辅正军师东王杨、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萧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若曰:嗟尔有众,明听予言,予唯天下者,上帝之天下,非胡虏之天下也;衣食者,上帝之衣食,非胡虏之衣食也;子女民人也,上帝之子女民人,非胡虏之子女民人也。

慨自满洲肆虐,而中国以六合之大,九州之众,一任其胡行,而恬不为怪,中国尚未有人乎!妖胡虐焰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于四海,妖气惨于五胡,而中国之人,反低首下心,甘为臣仆,甚矣哉!中国之无人也!

夫中国首也,胡虏足也;中国神州也,胡虏妖人也。中国名为神州者何?天父皇上帝真神也,天地山海,是其造成,故从前以神州名中国也。胡虏目为妖人者何?蛇魔阎罗妖邪鬼也,鞑靼妖胡,唯此敬拜,故当今以妖人目胡虏也。奈何足反加首?妖人反盗神州?驱我中国悉变妖魔?罄南山之竹简,写不尽满地淫污;决东海之波涛,洗不净弥天罪孽!

予谨按其彰着人间者,约略言之:夫中国有中国之形象,今满洲悉令销发,拖一长尾于后,是使中国之人变禽犬也。中国有中国之衣冠,今满洲另置顶戴,胡衣猴冠,坏先代之服冕,是使中国之人忘其根本也。中国有中国之人伦,前伪妖康熙,暗令鞑子一人管十家,侮辱中国之子女,是欲中国之人尽为胡种也。中国有中国之配偶,今满洲妖魔,悉收中国之美姬,为奴为妾,三千粉黛,皆为羯狗所污;百万红颜,竟于骚狐同寝,言之恸心,谈之污舌,是尽中国之女子而玷辱之也。中国有中国之制度,今满洲造为妖魔条律,使我中国之人无能脱其罗网,无所措其手足,是尽中国之男儿而胁制之也。中国有中国之语言,今满洲造为京腔,更中国音,是欲以胡言胡语惑中国也。凡有水旱,略不怜恤,坐视其饿殍流离,暴露如莽,是欲使中国之人稀少也。满洲又纵纵官扰民,布满天下,使剥民脂肪膏,士女皆哭泣道路,是欲我中国之人贫穷也。官以贿得,刑以钱免,富儿当权,豪杰绝望,是使我中国之英俊抑郁而死也。凡有起义与复中国者,动诬以谋反大逆,夷其九族,是欲绝我中国英雄之谋也。满洲之所以愚弄中国,欺悔中国者,无所不用其极,巧矣哉!

昔姚弋忡,胡种也,犹戒其子襄,使归义中国;苻融亦胡种也,每劝其兄坚,使不攻中国。今满洲乃忘其根源之丑贱,乘吴三桂之招引,霸占华夏,极恶穷凶。予细查满鞑子之始末,其祖宗乃一白狐、一赤狗,交媾成精,遂产妖人,种类日滋,自相配合,并无人伦风化。乘中国之无人,盗据中夏,妖座之设,野狐升据;蛇窝之内,沐猴而冠。我中国不能犁其窟而锄其穴,反中其诡谋,受其侮辱,听其吓诈,甚至庸恶陋劣,贪图蝇头,拜跪于狐群狗党之中。今有三尺童子,至吾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艴然怒。今胡虏犹犬豕也,公等读书知古,毫不知羞?昔文天祥誓死不事元,史可法誓死不事清,此皆诸公之所闻也。予总料满洲之众不过十数万,而我中国之众不下五千余万,以五千余万之众,受制于十万,亦孔之丑矣!

今幸天道好还,中国有复兴之理,人心思治,胡虏有必灭之征。三七之运告终,而九五之真人已出。胡罪贯盈,皇天震怒。命我天王肃将天威,创建义旗,扫除妖孽,廓清中夏,恭行天罚。言乎远,言乎迩,孰无左袒之心;或为官,或为民,当急扬徽之志!甲胄干戈,载义声而生色;夫妇男女,掳公愤以前驱。誓取八旗,以安九有。特招四方英俊,速拜上帝,以奖天衷。执守绪于蔡州,擒妥欢于应昌。兴复久沦之境土,顶起上帝之纲常。其有能擒狗鞑子咸丰来献者,或能斩其首级来投者,又能擒斩一切满洲胡人头目者,奏封大官,决不食言。

盖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之天下,今既蒙皇上帝开大恩,命我主天王治之,岂胡虏所得而久乱哉!公等世居中国,谁非上帝子女?倘能奉天诛妖,执蜇狐以先登,戒防风之后至。在世英雄无比,在天荣耀无疆。如或执迷不悟,保伪拒真,生为胡人,死为胡鬼。顺逆有大体,华夷有定名,各宜顺天,脱鬼成人。

公等苦满洲之祸久矣!至今而犹不知变计,同心戮力,扫荡胡尘,其何以对上帝于高天乎?与义兵,上为上帝报瞒天之仇,下为中国解下首之苦,预期肃清胡氛,同享太平之乐。顺天有厚赏,逆天有显戮。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檄文一出,震天动地,四野之孤苦贫民、楚湘之天地会众,咸来依附,入教之人,日以千计,两月不到,太平军民骤增五万。

道州不战而失,咸丰帝下旨查拿余万清、王揆一,复谕赛尚阿务必灭贼于道州。

赛尚阿饬令和春驻道州北,兼及东;刘长清驻道州以西之江华、永明;孙应照驻道州以东之宁远,楚雄协副将邓绍良驻道州南;四部分防远堵,待贼弹尽粮绝,再行合围攻剿。

江忠源语:“分防不如合剿,远堵不如近攻;贼惑人心智,裹挟百姓,宜早灭之。”

赛尚阿言听计从,严令诸将分进合击,懈怠者,余万清、王揆一也。

清军四面围攻,军情益急,众皆惶惶。杨秀清道:“无虑,官多怯懦之辈,兵皆无律之军。吾意,道州周遭之地,谋取不谋守,通长沙之路畅,道州之围解。西王萧朝贵,统率前军,务必打通北进之路。其余各军,各守地盘,训练新军,养精蓄锐,以待时变。”

萧朝贵得令,率曾水源、林凤祥、李开芳等,剽悍疾进,半月之内,连克桂阳、江华、郴州。萧朝贵察纳雅言,自溃兵处得知长沙城陴防疏,即告天王、东王:长沙城烂,一攻即破,吾轻兵数千,小道袭之。

洪、杨应允。

1852年8月26日,萧朝贵率两千精锐,自郴州始,绕过衡州大道,由东北小路疾驰,又克永兴、安仁、攸县、茶陵、醴陵。9月10日,进至长沙外围,连破营盘七座,杀总兵福诚以下官兵八百,缴获弹药四千担,占长沙妙高峰、天音阁,依托民居,开炮攻城。

炮声虽响,前湖南巡抚骆秉章却长出一气。

前湖北巡抚罗绕典拱手拜骆,道:“大人赎罪,吾奉旨帮办军务,刚愎自用,未采大人坚壁清野一策,助贼也!大人私财葺城、召鲍军门回援,于今观之,吾等汗颜。”

骆秉章道:“罗大人勿责,大人宅心仁厚、惜屋爱民,非常人所能及。吾虽荒废政事,就此卸任;然修垒葺墙,亦属本分。张亮基大人未到,贼已兵临城下,你我携手拒贼,确保城垣。”

罗绕典道:“南门战酣,萧朝贵逆匪,骁勇好斗,鲍起豹力单,吾助之。”

萧朝贵长途奔袭,洪秀全惴惴不安,道:“长沙城阔,西王兵寡,势难攻破,吾大军即行开拔,以为后援。”

杨秀清道:“西王,天国最强之将,定能一击而破。”

洪秀全道:“焉有百战百胜之将!如有不测,奈何?”

杨秀清道:“西王智勇双全,纵有小挫,亦能自脱。道州之地,襟带两广屏蔽三湘,吾等于此养将蓄兵,耗得时日,方见成效。”

9月12日,萧朝贵令曾水源、林凤祥、李开芳分攻长沙南门、浏阳门、小乌门。

曾水源道:“吾东,天音阁前蔡公坟,亦应遣重兵把守;妖占,吾东进、北攻之路堵矣。”

萧朝贵道:“兵单力薄,无力兼顾!邓绍良妖军已烧我后军营帐,速速攻击南门,长沙城破,一切迎刃而解。”

朝贵言毕,疾上妙高峰,登高望远。不料,一炮弹自长沙城头呼啸而来,正中胸膛;朝贵啊呀一声,口眼俱呆,硬撑三日,奔西而去。

林凤祥、李开芳慌,拟退兵。

曾水源道:“万不能退,邓绍良妖军堵我后路,即刻封锁西亡消息,火速禀告天王、东王;集中兵力,攻占蔡公坟,稳住阵脚,以待援军。”

太平军突围道州,窜犯长沙。咸丰帝龙颜煞白,急谕:赛尚阿督围不力,摘顶戴花翎,革职拿问;麾下三子,亦同革职。两广总督徐广缙为钦差大臣,署理湖广总督,临机决断湖广事务。湖广总督程矞采布置失当,闻警仓皇,革职留营办理粮台事务。新授湖南巡抚张亮基,再勿多俟,速速离黔,驰赴湘地,调度戎机。向荣及道州追围诸军,亟应飞驰长沙,竭力勿怠。另,各大学士、军机臣工、各省督抚将军、六部尚书、九寺各卿等,御敌之策,咸来奉上。

追围之军,江忠源先至。

江忠源谓刘长佑道:“妙高峰、天音阁已为贼占,天音阁贼少,务必攻下;阁前蔡公坟,亦为要地。占此二处,连城为犄角,断贼东、北之去路。”

是夜,江忠源亲率三百死士,偷袭蔡公坟、天音阁,得手。

曾水源连夜反击,战至天明,不克,退守妙高峰。

江忠源下令勿追,只将天音阁、蔡公坟工事,再行加强。

刘长佑问故。

江忠源道:“贼军前锋,兵强将悍。吾兵单力薄,强守待援。国难思良将,快快快,吾要与那湘上农人修书一封。“

刘长佑笑道:“农人悠哉湘阴柳,老亮今明左季高。”

江忠源亦笑曰:“左宗棠乃天纵之才,不来此可惜了。”

两广总督徐广缙接剿匪圣旨,极为踌躇,迟不动身。

广东巡抚叶铭琛道:“阖朝上下皆曰:粤东夷务,林公始之,徐公终之。两公皆为英夷敬畏。徐公此去,可为圆满。”

徐广缙道:“世人皆看其表,难察其理。夷务繁杂,任重道远;敢曰理清头绪?洪杨肆虐,祸接兵连,湘楚之地,可有安身之所?”

叶铭琛道:“你我拒夷五载,情深意切,容我私下直言,直入武昌,万万不可,大军入鄂,阻梗贼道,贼必回返,再祸粤桂。夷在港澳,已然焦头烂额;洪逆再至,广东完矣!湘潭之城,湘南重地,进可剿,退可守。吾据粤域,根绝夷事,应援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