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琤望着屏幕上的荆棠,开始回想四年多前的事情。
荆棠过十八岁那天,荆越和凌莲邀请他和言决一起去家里参加荆棠的生日宴。
本来言琤以为,荆棠这么喜欢热闹的一个小孩子,一定会喊很多朋友同学去家里,觉得自己身为长辈出现在这种年轻人的场合,可能会让他们孩子们觉得不自在,所以就打算托言决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带过去,自己就不露面了。
但是言决却告诉他:“没有啊,生日宴就我们两家,没有别人。”
“好像是因为荆棠说,十八岁生日只想跟他喜欢的人一起过。”
他,包括言决,都没有多想。
五个人一起办一场生日宴,虽然稍显冷清,但气氛还算不错。两家都是老熟人了,无所不聊,非常融洽欢快。
那天晚上荆棠好像特别高兴,话比平常更多了,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还主动拉着言琤,问他一些出国留学的事情。
荆棠的父母年轻时都是在国内念的书,在座的三个大人里只有言琤在国外攻读过学位,所以荆棠来问他也是很正常的——至少当时的言琤是这样认为的。
言琤以为荆棠是真的对留学感兴趣,所以给了他很多建议。荆棠听得很认真,一双带着灵气的乌黑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看得言琤有点不自在。
“……你在看什么?”言琤忍不住问。
荆棠笑得眼眸弯弯,说:“没有啊,我什么也没看。”
然后就轻快地跑开了,又去招惹言决。
订做的生日蛋糕到了之后,凌莲便张罗起来,喊荆棠过来许愿。但是荆棠还在摆弄买蛋糕附赠的那个纸片片皇冠,戴了半天还是戴得歪七扭八的。
言决奇怪地看着他:“你平常有这么笨手笨脚吗?”
荆棠扶着头顶的纸片皇冠,朝言决做了个鬼脸,凶巴巴地说:“要你管!”然后继续折腾它。
言决哼了一声:“我也没想管你好吧。”
言琤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我来吧。”
“……哦,好啊。”荆棠摸了摸鼻尖,小声说,“谢谢言叔叔。”
眼底似有狡黠的笑意。
言琤从荆棠手中接过那顶皇冠,调整了一下皇冠的大小,然后凑近面前的少年,仔细地将皇冠戴在荆棠夸张的银发上,摆正。
“好了。”言琤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和荆棠拉开距离,笑着对他说,“小棠,生日快乐。”
荆棠腼腆地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抱了下言琤,然后就转身跑去了餐厅,在桌边落座。
五人都围坐在桌边,蛋糕上插着的十八支蜡烛全都被点燃,明亮的火光照耀着他们的脸庞。
今夜,荆棠即将迎来他的十八岁,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荆越拜托言琤将荆棠吹灭蜡烛的瞬间记录下来,最好能把他和凌莲也拍进去。言琤答应了。
所以他的手机里才会有那个视频。
在当时的言琤看来,他不过是荆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对荆棠而言重要的人,只有荆越、凌莲,还有言决这个朋友,所以即便他自己只当一个记录者、不出现在镜头里,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而荆棠在许完愿之后的那个笑,他也以为是对着镜头,而并非对着镜头后面的他。
言琤曾以为自己很了解荆棠,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他对荆棠一点都不了解。
他错过了很多东西。
时过境迁,四年之后,再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才意识到——
原来荆棠对留学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想找个话题跟他搭话。
原来荆棠是故意装作戴不好皇冠,好让他帮忙戴。
原来,荆棠从那个时候就……
荆棠到底许了什么愿,是跟他有关的吗?
言琤闭上眼,捂住脸,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疯魔了。
即便关掉了手机,荆棠的那个笑容依然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浮现,挥不去抹不掉。
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既欣喜又悔恨,忍不住要责备自己,怎么能这么迟钝,到如今才终于发现。
得出了结论之后,之前所有他不能理解的细节,都成了证明这个结论的条件。
荆棠为什么会在第一次和他发生关系之后痛哭,为什么只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崩溃,为什么喜欢被他摸头,为什么会在以为他要去找阮涟时用那样笨拙的言语挽留他,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在窝在他怀里入睡才能安稳……
还有那只布偶。
言琤努力回想起那个虚拟偶像的名字,然后重新拿起手机,在搜索栏里打下“浅野初”三个字,然后点开图片仔细地看。
是灰蓝色的眼睛……
这个虚拟偶像眼睛的颜色,和他一模一样。
荆棠似乎很在意他的眼睛,所以那时才会在车上询问他的眼睛为什么是这种颜色。
可是,事到如今,好像已经太迟了。在他对荆棠的心意一无所知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让这个小孩遍体鳞伤。
“言总。”房间外传来叩门的声音,“请问您这边准备好了吗?”
已经快要两点半了,会议三点就要开始,是时候出发了。
“稍等一下,马上。”言琤吐出口浊气,站起身来,去洗手间里洗漱,顺便整理好头发和睡皱的衣服。
荆棠一觉睡到黄昏,刚睁开眼的时候,意识还不是很庆幸,便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一会儿,苗央来敲门,喊他吃晚饭。
“马上来……”荆棠疲倦地坐起来,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又活动了一下胳膊。不知为何,这一觉完全没令他放松下来,反而弄得他腰酸背痛腿抽,浑身上下都难受得要死。
他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一直是关机充电的状态。开机,查看来电记录,并没有未接电话,于是又打开聊天软件,看到言琤一个小时前发来一条消息说:睡醒了回复我一下。
为什么言琤会知道他在睡觉……
荆棠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回复了一句:醒了。
言琤似乎已经忙晚了,微信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就打来了电话。
“对不起,电话好像打得太晚了……上午我在忙,忙完了给你打电话,却发现你关机了,问了言决,才知道你在睡觉,所以不想打扰你。现在身体有没有舒服一点,还难受吗?”
言琤一反常态,向荆棠解释了很多,语气难得的焦急。
荆棠不太明白为什么言琤忽然这样,只答道:“还好……已经不难受了。”
骗人的,其实还很难受,他今天发作得很厉害,吃过药睡完一觉之后依然难以自制地感到低落,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便已经听到了言琤的解释,也相信言琤的解释,可他还是觉得很难过,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在这样糟糕的状态下,荆棠不想跟言琤有太多的交谈。他害怕待会儿自己又会在言琤面前忽然哭出来。
他答应过言琤要努力好起来的,不能这样。
“那好,如果特别难受的话,一定要去医院,让苗央陪你一起去。”言琤说完,稍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囡囡,回来之后,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当面跟你讲。”
“……嗯,好啊。”荆棠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差点就要拿不稳手机,“我、我好饿,先去吃饭了,拜拜!”
手机终是从掌心滑落,摔在了床上。荆棠见言琤那边还没有挂断电话,赶紧伸手按下挂机键。
他不敢去想言琤所谓的“重要的话”是什么。他病成这样,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他害怕言琤是想扔掉他。
荆棠用手背摸了摸湿润的眼角,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蹲下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翻找。
他记得言琤是把他们的结婚证放在这里了来着。
在哪、在哪……
荆棠翻了半天,终于在最底层抽屉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两本结婚证,然后将它们放进了自己的柜子里,上了锁。
荆棠并不知道如果要离婚的话,就算结婚证不见了也可以,他只是本能地想把它们藏起来,天真地想着只要它们还在,他和言琤就依然还是夫妻关系。
现在还不可以。如果现在就要和言琤分开,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活下去。
“小棠?”苗央见荆棠迟迟不从房间里出来,便又来敲门,担心地问,“是不是又不舒服啊?”
“没事……!”荆棠抽了一张湿纸巾擦了擦脸,小跑着出去了。
晚饭后,一个陌生号码给荆棠发来了短信,说自己是言琤的秘书熊佳音,并把微信号也发给了荆棠,要跟他讨论明天几点出门。
荆棠这才恍惚地想起,原来明天就是要跟金慕淮一起去线下展的日子。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差点忘记了。
荆棠依言加了熊佳音的微信,约好了时间。明天上午八点,熊佳音会开车来小区送他去栎城展览中心,活动结束后还会把他送回家。
不过荆棠觉得麻烦一个女生在周末加班接送他,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便还是跟熊佳音说,其实他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熊佳音却道:放心吧夫人!我愿意加班接送您!言总给得实在太多了!
荆棠:?什么夫人。
熊佳音:总裁夫人啊,有什么问题?难道你不是?
荆棠:……我是。
作者有话说:
不容易!!言叔终于醒悟了!臭木头!(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