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

鹤衔灯不太擅长应付一切以争执为开端的肢体接触。

换一种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他讨厌打架,尤其是群架。

别看他之前与鬼杀队集训的时候以一敌百游刃有余,但只要给他换个环境换个对手,他就立马变得畏畏缩缩碍手碍脚,就像往战场上放了只到处乱窜的猴,这边跳跳那边跑跑,不止敌方糟心,我方也觉得万分闹心。

“这可真是太为难我了……”

白色的鬼连声抱怨掩面唉声叹气,紫色的鬼拔刀而起六目满是战意。

黑死牟冷哼一下,出于那么一点微小的对病弱同胞的同情心以及对战场上碍手碍脚的家伙视而不见的上位者思想,他直接略过了鹤衔灯,冲着现场表现得最凶的不死川实弥抽出了一记月光。

他攻过去,不死川实弥自然要迎上来,一时间举目四望皆是风和月亮,割碎了芒草也割碎了夜色,地上全是搅散了的光。

不死川实弥是越战越勇,他的队友自然不会让他专美于前。

于是霞光涌起,岩石开裂,大股大股的风伴随剑士们的衣袖鼓动起来,奏起沧桑的战歌。

一刀呼啸,拂走漫天月光,一锤重砸,卷走无数刀刃,从肺部滚出的气流蒸出一片薄薄的云雾,和着地上四溅的尘埃向上飞舞,刀刃震动着呐喊着撕扯着,直到一切都破破烂烂,满是伤疤。

在这样的环境下,浑水摸鱼的鹤衔灯就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他也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在他犹豫的抽出小红绳子打算给人绑一圈的时候惨遭不死川实弥的驱逐,母鸡赶小鸡似的把鬼甩到了后头让他自己和泥巴玩不要上来碍事。

“不要在这里飞来飞去!”不死川实弥接下攻击的时候扭头冲后头的鹤衔灯嚷嚷,“快点带着那两个小孩走开啊!”

鹤衔灯:“……咕。”

为表愤怒,鹤衔灯把手里的绳子全部掰断了,红丝线被扯散了全撒下来,像是扔了一地的花种,在砂石地上蚯蚓似的扭来扭去。

他握着刀观望了一阵那边的状况,发现自己暂时没法参与进去拍着袖子挪到了战场后方,和同样被嫌弃的我妻善逸窝在一起。

“你还好吗……额,呜哇!”

鹤衔灯跳过去的时候力度把握的不太准,一巴掌拍下去把我妻善逸给拍炸了,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头发丝全部扬了起来,像朵被太阳晒裂的太阳花。

我妻善逸被唬得差点给跳起来,他这一动作就连累到狯岳。

原本这两个人还好好的贴在一起互相拆绳子揭短子诠释什么叫兄友弟恭互帮互助,结果我妻善逸这么一跳脑袋直接撞上了狯岳的下巴,硬生生把和谐的画面扭曲成了鸡飞狗跳的现场直播。

“呕——”

狯岳口吐彩虹的同时口吐芬芳。

“啊……”鹤衔灯按住吱哇乱叫的我妻善逸,把他炸开的头发顺齐后腾出一只手去摁狯岳的肚子,好声好气道,“抱歉抱歉,没事吗?”

他安抚好在场的两个小的,扭头去看正在打斗的三个大的。

虽然那边三比一看着胜算很大,但是在鬼的眼里,这战况着实不太美妙。

越看,鹤衔灯表情越僵,他吞掉了几口唾液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把脖子咔嚓咔嚓的扭过来冲着俩小孩道:“我们跑路吧。”

他瞅着木木呆呆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妻善逸,又望了眼刚刚才止好吐表情不太自然有些萎靡不振的狯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遵循内心深处的声音。

“我们快跑路吧。”

鹤衔灯又重复了一遍,为了强调自己的意思表明自己的观点,他还特意往原话里加了个快。

我妻善逸细细地咀嚼了一下他的意思,在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后整个人顿时裂开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妻善逸跳起来大喊大叫道:“我们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当逃兵吗!”

他像只被疯狂揉捏挤压的尖叫鸡,刚要发出震耳欲聋的哦哦声又被捏着脖子裹进一大团棉花被子里把声音吞了个干净,喉咙里只剩下又干又涩的憋气声,外加几声哼唧。

“呜呜呜?”我妻善逸被鹤衔灯捂了嘴,“呜呜呜呜?”

和我妻善逸不同,作为同样被嫌弃暂时窝在原地待机待命免得过来误事的鬼杀队剑士,狯岳比自己的师弟表现的淡定的多,他嗯了一声,示意鹤衔灯继续往下说。

鹤衔灯看了看狯岳,把人往怀里一搂,他把头架在我妻善逸和狯岳的脑袋瓜顶上,一开口就是一串神神叨叨。

“我跟你讲,那边完蛋了。”悲观的鹤衔灯说着消极的话,“你不要看他们现在还打的很起劲,那只是因为黑死牟还在试探,等他确认好之后蓄力蓄满了我们就都没了。”

“那可是上弦一哦,很强的,他丢几个煎饼过来就能把我们全部砸死……”

“所以你就让我们丢下大家不管?”我妻善逸要咬鹤衔灯,可惜的是没咬着,“哪能这样啊,我们过来明明是为了……”

他撇了一眼自家师兄,老半天之后才拖着长长的气音道:“……为了你好吧,哪有这样过河拆桥的啊?”

就在我妻善逸还在絮絮叨叨的谴责鹤衔灯的时候,狯岳拉了拉鹤衔灯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没有。”鹤衔灯很诚实,“要是有办法的话,我早过去跟他们一起打了,而不是坐在这和你们商量怎么跑。”

他崩溃道:“他们打架的时候,我根本就插不进去好吗?想帮忙还被说衣服太长挡到视线,到后面直接都无视我了!”

“不过……”鬼的话锋一转,从老阿姨抱怨变成了老巫婆拿糖果诱拐小朋友,“如果你们愿意配合的话,也许我能把他们带上一起跑哦。”

估计是因为看不下去他一直摸鱼划水,还没等鹤衔灯说出自己想的好法子呢,一弯月亮便轮转着往他们的方向飞。

那月亮不是天上月,而是刀中月,圆弧状的表面光洁完整,边缘处泛着一层冷光,不太精致,反而带着几分粗犷。

“鹤之呼——啊?”

要不然怎么说他们都觉得鹤衔灯碍事呢,还没等鹤衔灯挥出他的白鹤与彩虹,时透无一郎便冲过来斩来一地霞光。

少年群青色的发尾在鬼的面前灵巧的打了个圈,发丝勾成的小眼里兜进了云和月亮的碎片。

化开的攻击好似孔雀抖落的羽毛,虽然稀松,但是却足够厚重,它们不太美丽的划开了时透无一郎的脸颊,把眼睛下面飘起的霞纹割上了新的颜色。

“……?!”

鹤衔灯一甩袖子,手里的刀从一把变成了两把,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人类手上都多了一串勒紧的红色绳子。

现在的场面有些诡异,黑死牟在时透无一郎的对面,时透无一郎站在鹤衔灯前面,鹤衔灯护着狯岳,狯岳的后面还跟了个我妻善逸,所有人一字排开整串整串的挨在一起,就好像聚在一起玩老鹰捉小鸡一样。

这的确是场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是这场游戏不太适合小朋友玩。

“……哦,这个味道。”出人意料的是,率先停下来的居然是黑死牟,他用一种复杂又怀念的眼神看着时透无一郎,“你是……继国家的……”

他的语调很慢,但就是这份慢让人可以很清晰地听出他的意思,尤其是鹤衔灯,他一脸惊恐的对比了半天黑死牟和时透无一郎的脸,两个指头凑在一起又分开,磨蹭了半天后发出了一声可疑的“啵”。

“他是你儿子?”

……不得不说,鹤衔灯真的,非常的擅长破坏气氛。

至少黑死牟被他的惊世之言给噎住了,喉咙里酝酿的好好的话也被迫吞了下去,缓了好久才吐出了一个慢悠悠的省略号。

“他不是我……儿子。”黑死牟为自己的清白辩驳,“他应该是我的……孙子……?”

就在这只鬼吭哧吭哧的解释的时候,鹤衔灯当即立断,冲着这位400岁的老鬼扔了一袖花种。

那些种子干扁扁的,表面还带着倒钩和绒毛,看着有些像苍耳或者鬼针草的孩子,一落到黑死牟身上就扒拉上了,和群登徒子似的硬抱着不撒手,硬生生把月下的鬼扎成了一个月下的刺猬。

种子攀上了紫色的土地,便迅速地在并不肥沃的血肉上抽芽生长,它们束缚着黑死牟,像把人家当成了一个免费花架,快快活活地在上面开满了并不好看的小花。

“我说三二一,你喊四五六,我们手拉手,花朵开满你的肉——”

伴随着诡异的童谣,鹤衔灯的袖子抖了起来,与此同时,更多的藤蔓从地上冒了出来。

它们缠绕着,挤压着,变化着,光滑的表皮上逐渐浮现出人的脸庞。

藤蔓小鬼们冲向黑死牟,还没跑几步就变成了一地碎渣。

“你在干什么?”时透无一郎空洞的声音在鬼的背后响起,“榨汁吗?”

不远处的不死川实弥表现的更为暴躁,这些由鹤衔灯操控的小豆丁一点敌我意识都没有,相当随便的在战场上撒着欢四处乱跳。

他是见过这群小鬼的,在他和鹤衔灯第一次会面的时候,这些绿色小孩可给他的耳朵带来了不少伤害,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熊孩子不喊也不叫,被切碎了也没有分裂变小给人找麻烦,比之前礼貌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这不代表这些小绿孩为这次行动带来了什么转机。

除了那几个比较有职业素养的会跑到黑死牟那边充当敢死队被刀戳成串串,剩下的几个全堵到不死川实弥旁边了。要么抱着他的腿,要么挨着他的鞋,一个胆子大的甚至爬到悲鸣屿行冥身上,一脸慈爱的抚摸着对方扎扎刺刺的头发,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喂!你在搞什么!”眼看黑死牟要挣脱藤蔓,不死川实弥终于忍不住了,“不要随便添乱啊!把这些小鬼给我收回去!”

鹤衔灯不为所动。

他看也不看黑死牟,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指间。

不死川实弥索性不管他,他和时透无一郎对了个眼色,两人联手趁黑死牟还卡在藤蔓之间没有彻底挣脱,拔刀直攻鬼的脖颈——

刀下去了,但被鬼腰腹间冒出的刀刃卡住了。

只听咯噔一声,那些缠绕在上弦一身上的藤蔓尽数碎去,和不远处死的透透的恶子葚躺在一起,给月夜下的芒草地添上了几笔鲜亮的绿色。

“你们很努力了……”黑死牟悠悠的开口,“但也仅限于此……”

他缓缓抬起刀,可这缓缓是相对鬼而言的,在不死川实弥眼中,这刀快的惊人。

躲不开了吗?!

鬼杀队的柱咬紧了牙关,他们不躲也不闪,似乎打算硬扛下这刀。

就在他们真想这么做的时候,先前被鹤衔灯强行缠在手腕上的红绳子突然暴走,勾着他俩的腰把人甩出去老远。

嘭咚——

悲鸣屿行冥寻着声音接住了飞过来的两人,他还没说什么呢,耳边突兀的塞进了诡异的笑声。

“那是什么……”

狯岳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少年下意识的回过头,正好对上了自己师弟难看的脸。

呕吐像会传染一样,之前是他难受的想吐,现在轮到我妻善逸了,金发的男孩子捂住嘴,喉结咕噜咕噜的从上移动到下又从下移动到上:“好难听……”

……的确难听。

鹤衔灯默默的点点头。他不说话,只是摆动着手指。

鬼的面容从没有这么可恐过,鹤衔灯全身上下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这争先恐后的劲简直前所未有。他呼了口气,感觉自己皮肤下的血管正在接二连三的拉扯着皮肤,里头满灌的鬼血打破束缚横冲直撞,为刚获得绿色的地上浇上了另一抹鲜亮的颜色。

“你在干什么……”黑死牟被血的味道给熏到了,“不要挣扎了……”

上弦一头一次发现,同类的血的味道居然那么诡异,诡异到自己的面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哦……这个能力……太无趣了。”

黑死牟重返清明的速度比鹤衔灯预想的要快,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有些残念,他的嘴速可比他清醒过来的速度慢上太多了。

咔吧咔吧,鬼掰动着自己可怜的骨头,利用它们逼着手指向上屈起,直到构成一个鹤爪一样的动作。

地上的碎块嘻嘻哈哈的拼凑在一起,它们放声大笑,循着声音一个一个的拥抱在一起。

藤蔓们拼装重组聚集变大,到了最后,由它们汇聚成的庞然大物脸上露出了慈爱到近乎诡异的的母性微笑。

黑死牟歪了歪头,他不太理解鹤衔灯干了什么,不过看样子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总之……”他腾空而起,“先把它砍碎吧……”

黑死牟举起了刀,流畅的动作里突然掺入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他微微一愣,发现自己又被奇怪的东西给缠上了。

这次不是藤蔓了,取而代之的是码成一条一条的红绳子,它们深深地勒进鬼的皮肤里,力度大的好像想碾碎黑死牟的骨头。

红绳可比藤蔓有心机的多,这群贪心的小家伙哪里都绑,哪里都缠,手也好,脚也好,甚至脖子上都捆上了一圈,恨不得把黑死牟捆成一个球。

就在黑死牟僵立在半空中的那一刹那,巨大的藤蔓组成物笑得更灿烂了。

它伸手,合掌,向下一劈,空气中爆开了一团巨大的气浪。

“……血鬼术·鬼母桑。”

鹤衔灯慢悠悠的补上了结束语,只可惜他的声音被巨大的爆炸声给淹没了,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听得清这句告别般的话。

爆炸还在继续,只不过声音小了些,不死川实弥揉了揉耳朵,一巴掌盖在了鬼单薄的肩膀上:“那个绳子是你刚才撕碎了扔在地上的吗,你早就想到了?”

“没有!”估计是因为担心他听不见,也可能是自己单纯想吼,鹤衔灯回答的声音又大又炸,“我是真生气了才把它们扯碎的!”

他刚要继续吵架,舌头突然绞在了一起,堵在嘴里逼得下面堆满的气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卡在喉咙眼上硬是逼出了一声闷咳,还有一团从鼻子里爆出来的血。

这团血顺着脸颊滴下来,还没落到地上的就被转过来的月光给蒸发了个干净,只给鹤衔灯留下了一个小的可怜的红色气泡。

我好像,不该嘲笑黑死牟说话反应慢的。

这是鹤衔灯在血流出来的时候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这道攻击来的太快也太急,鹤衔灯只推开了鬼杀队的众人,轮到自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泡泡在鬼的面前晃了晃,“哔啵”一下,碎了个干净。

他没有摔出去,也没有狼狈的在地上滚好几个圈,黑死牟就像忽然良心发现留了情一样给了鹤衔灯一点点面子,没让他嘭咚一下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起不来。

我倒宁愿摔在地上。鹤衔灯挺直了自己发疼的腰想,这样他走过来的时候我还能抱住他的腿来个碰瓷。

不远处,成功挣脱束缚的黑死牟收回了拔刀的手,他冷眼看着鬼和被鬼推出去的人,鞋子踩在地上什么声也没有发出。

芒草地被摧毁了一大半,毛绒绒中带着尖刺的草叶折弯了腰,窸窸窣窣地把脑袋伏在地上,这些叶子还算好,至少留了个全尸,风吹过来的时候便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呜咽,像在控诉着什么。

小桑也跟着倒伏在地,它的腰上多了一条整齐的裂缝,细小的藤在少女的腰肢上起起落落,但就是勾不上缝不住,只留了一地碎片和一双含笑的眼眸。

鹤衔灯支棱起自己的脑袋,他有些踉跄,左左右右的晃悠了好久才把脚安排到应该呆的地方。

他的衣服脏了不少也缺了不少,尤其是右手袖子的部分,一整条都卷着针眼线口掉了下来,它掉了就算了,还故意在衣服的领口上涂上了大片大片的讨厌的赤色,硬是把白色的鬼抹成了红色的鬼。

鹤衔灯倒是不太在意这个,毕竟他是鬼,断手断脚虽然对他而言不算家常便饭,但也可以说是经常发生。

“幸好我在极乐教的时候就体验过一次了……”鹤衔灯安慰自己,“嘿,我还是可以好好的掌握平衡嘛。”

其实除了手,他腰的下面也被切下来不少的肉,比较幸运的是那些肉没有被齐齐斩断,而是还连着筋,用手一扶一摸就能把它们重新贴回该待的位置继续生长。

“你这家伙……”就在鹤衔灯想把自己的手给重长出来的时候,黑死牟已经挪到了他的跟前,高高在上的上弦鬼俯视着背叛者,瞳孔中央的数字一模糊了片刻,“倒是比以前……能耐了不少……”

“啊哈哈……是吗……”

鹤衔灯只能回给黑死牟几个干巴巴的笑。

情况真的不妙,我的手……鹤衔灯在心里顿了顿,好像暂时长不出来了诶。

不管白色的鬼怎么努力,缺口依然是那个缺口,它空荡荡的在肩膀上敞开,慷慨的向人露出里头断了半截的骨头和勉强愈合的大小血管,好像在展示什么礼物一样。

一想到这,鹤衔灯的唾液腺像失控了一样分泌出不少口水,弄得脖子上的小凸起上下来回咕噜咕噜个不停,吞下去的不止有紧张,还有好多没用的空气。

他往后退了几步,木屐颤颤巍巍的够在地上,磨下去的时候咯吱咯吱的,草叶里挤出来的汁水全淋到袜子上了。

这看着好像很严重,不过这对鬼而言都不算什么大事,或者说,只要不是断脖子,断哪里对他们来讲都不算什么大事。

“哈哈,哈——”

哪怕只剩一只手,鹤衔灯照样玩的转自己的二刀流,他单手抄起夕立虹霓姬,另一把满是羽毛的刀刃则被他咬住刀柄含在口中。

滋的一下,鹤衔灯的牙齿磕进铁块里,硬是刨出了两个用来固定的坑。

鬼向上跳起,彩虹般的光芒在两把刀上流转,因为被封住嘴的关系,他暂时发不出什么恼人的声音,不过,他的行为举动完好地弥补了这一缺陷。

锵——

三把刀撞在一起,蹦出的星火里擦出了太阳的碎屑,黑死牟正要抬刀斩退那软绵绵的攻击,身后突然卷过一道不祥的寒风。

是不死川实弥,他手挽一转,悬着刀刃就往上弦一的背部刺,青色的罡风盘旋在日轮刀的表面,气流呼啸着亮出利爪与尖牙。

风吹乱了鬼的头发,在他的身躯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疤。

黑死牟侧过身劈向不死川实弥,他本想击退对方后再补一击,还没下刀,更多的风便冲了出来。

“血鬼……呼呼……术……呼……”鹤衔灯叼着他的刀,大扑棱蛾子似的在风中摆弄他那头长的不像话的头发,“山行……”

鬼的眼睛越来越亮,粉红色的瞳仁逐渐转为深红:“山寻——”

“风之呼吸·七之型——”不死川实弥也抓住了机会,“劲风·天狗风——”

由血鬼术组成的狂风缠绕着敌人,它一面吹,一面卷来更多的东西。

这可能是风头一次容纳这么多东西,它带来了石块岩壳,带来了雾气霞光,甚至还带来了闪电和雷鸣,它卷携来刀刃,针一般朝黑死牟散去。

风如藤蔓,拉扯鬼的手腕和脚尖,迫使堂堂上弦之一慢了动作,低下了头颅也弯下了脊梁。

轰——

又是一阵爆炸,不同的呼吸混杂在一起,吸气与喝气之间碰撞出各式各样的颜色,它们与他们连起手来,硬生生的把天上的明月敲碎了一角。

“啊……成功了吗?”

我妻善逸吐掉了一口血,要不是狯岳好心发现抓了他一把,他估计要被攻击带来的冲力给打飞出去。

此时的场景甚是惨烈,人和鬼身上都破破烂烂的,鹤衔灯把刀插在自己的肩膀上做了个怪相,吐着舌头朝鬼杀队众人扔过去一团蓝色的光球。

“啊呀呀。”他龇牙咧嘴的用自己仅剩的一只手摁了摁快要散架的腰,半是嘲讽半是开玩笑道,“幸好我的绳子中途断了,不然我要痛死。”

白色的鬼摁着自己的骨头,把它们咔吱咔吱的掰直敲回原来的位置,他看着爆炸出弥漫来的烟气,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等等!”悲鸣屿行冥的动作一顿,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猛的一甩,“他过来了!”

鹤衔灯被他的提醒一吓,正骨的动作不免大了些,差点就拧碎了自己可怜的骨头。

他僵着身子看过去,还没看见黑死牟呢就迎来了一声幽幽的“看来我应该先解决掉你……”

哦嚯,完蛋。

鬼的内心警铃大作,这绝对是生气要放大招了,你看!他这次说话居然不拖拖拉拉了!

“狯岳。”鹤衔灯的喉结动了动,“这次真没开玩笑,你等一下赶紧带着你弟弟跑吧。”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不吭声了,背在身后的手虚画了一个圈,几条不成样子的彩虹落到了黑头发少年脖子上的绳子里。

“师,师兄……?”

我妻善逸和狯岳对视了一眼,他望望狯岳的脖子又看看鬼的脖子,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一片沉默中,鬼头一次主动站到了鬼杀队柱的旁边,只不过他过去的动作带了些滑稽,一跳一跳的像是画本怪谈里常有的僵尸。

“等下呢。”鹤衔灯道,“你们要握紧自己的刀哦……”

他说完话后便拿着剑咬着刀直冲了过去,完全没有和别人商量一下战术的意思。

用句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一点都不讲究团结友爱团队协作的鹤衔灯很没有公德心的把鬼杀队众人落在了原地。

这鬼一边冲,一边开启自己的脑内剧场。他心里住了个小人,平时负责应付他写信的碎碎叨叨,到了关键时刻就拿着把筛子负责过滤他脑子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筛啊筛,滤啊滤,真和黑死牟过起招来脑子里的信息碎片反而全给漏了出去,只剩下各种各样的不祥预感。

夕立虹霓姬上的彩虹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一会儿明,一会儿灭,虹之呼吸叠加着鹤之呼吸一道一道的甩,还时不时掺入几个特别没有水平的血鬼术,一套攻击打下来花里胡哨的,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打什么。

……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打架,鹤衔灯咬着他的刀想,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打的话,完蛋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太想战斗诶,要是这是训练或者切磋就好了……

他总是抱着悲观的想法,尤其是他看到时透无一郎披着霞光冲过来被黑死牟捅穿肚子的时候,内心深处的不祥预兆一下子推到了最高峰。

“你呜……过来……搞……?”

鹤衔灯咬着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捞起倒退着过来的时透无一郎,目光里充满了谴责。

他正想用自己丰富的肢体语言教育时透无一郎一番,结果手还没怎么动作呢,被抓住衣领揪过来的小孩用特别不屑的眼神撇了自己一眼,一甩袖子又重新投入了战场。

时透无一郎这样,不死川实弥也是这样,更不要提悲鸣屿行冥这块硬石头了。鹤衔灯也彻底没辙,他的脑子光速运转了一阵,决定放下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存在的的身段,和鬼杀队的人打起了配合。

“我太难了。”这是鹤衔灯的碎碎念,“这简直就是梦回过去,只是这次我少了黄金翅膀。”

他一面用着自己的头发低空滑翔,一面用着自己的头发制盾牌阻伤,幸好鬼对疼痛不太敏感,不然就鹤衔灯这模样,真该马上退下战场抬上担架。

和鹤衔灯搅和在一起的时间一长,黑死牟总算发现了些许不对。

论战斗力,这只白色的鬼不能说强,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很弱,顶多就算卡在强与弱的正中央,不上不下地位尴尬。

之前说了,鹤衔灯不擅长打架,他的手段虽多,不过攻击偏弱,花样很杂,可惜并不精通,这听起来好像很好解决,但鹤衔灯可不是白活那么久。

……别的不说,至少他掌握了一个很少有鬼能学会的技能,飞行。

仗着自己有头发做的大翅膀,胆肥的鹤衔灯开始围着黑死牟转。

他时不时抛过去几道攻击,等黑死牟追过来的时候又光速撤退,钓鱼似的引着鬼到某个特定的区域好方便鬼杀队联合攻击。

这是□□裸的阳谋,意图几乎是平摊在黑死牟面前,黑死牟当然知道鹤衔灯的小心机,他也乐于咬勾,谁让彼此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就算鹤衔灯再怎么努力的引诱,鬼杀队再怎么努力的攻击,他身上的刀疤依旧屈指可数。

战况陷入了僵局,又一次的。

时间在刀刃中擦过,体力从伤口中流了出来,时透无一郎捂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虎口一阵酸麻。

他用日轮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知多少次从地上爬了起来。

时透无一郎咳嗽着,嘴里喷出的不止有气团,还有大朵大朵带着泡泡的的红色花朵。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鬼都不太好过。

不死川实弥身上添了几道伤疤,新鲜的像店里刚刚切好摆在橱窗里的生鱼片,上头带着热腾腾的血腥味。

悲鸣屿行冥也是如此,他的衣服碎了半边,露出的皮肤上鲜血淋漓,伤口上甚至还卡了些石头碎屑,裂口里流出来的血液失去颜色,被泥浆涂得灰扑扑的,滴在地上连声响都砸不出来。

我妻善逸和狯岳还算好,但脸上也多出了些弯弯曲曲的刀疤和剑伤。这俩孩子的脸色发白,可嘴唇却红红的,艳的像被什么糟糕液体泡过一样。

至于鹤衔灯,作为上弦一的仇恨对象,他基本全程给月之呼吸追着打。

一刀下去小白鸟被砸进了泥塘里变成了小灰鸟,又一刀下去小灰鸟没了半边翅膀也没了半边脚,不过好在鬼的生命力十分旺盛,就算失去了半边身体重要部件,他依旧十分顽强地用头发支撑着自己浮在半空,飞蛾似的扑向黑死牟这团冷火。

……我该做点什么。

时透无一郎干呕了一阵,他的胃基本空了,吐出来的血都暗淡了不少。少年摇摇晃晃的举起手中的日轮刀,手指无意识的握紧了刀柄。

他捏着刀,手指关节一个一个突了出来,攀爬在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那些脉络鼓胀起来,根部隐约发红。

时透无一郎冲了过去,他的脑子空白一片,所有动作几乎本能。

迷离的霞光被愤怒蒸红,附在刀刃上薄薄的一层,好似少年唇角流下的液体结了块。

噗嗤——

时透无一郎将刀捅进了鬼的胸膛。

“无谓的抵抗……额……?!”

黑死牟刚想出言嘲讽,口中的话突然断了。

他迟疑的转了转六只眼睛,发现自己胸口的缺口无法愈合。

日轮刀卡在鬼青白的胸膛之上,刀尖从心口上露出了一小截,它和鬼身上冒出的血肉刀刃混在一起,一口咬掉一大块肉和骨头。

就在黑死牟僵立在原地的那一刻,鹤衔灯的绳子又一次从地面钻了出来。

它们喋喋不休又纠纠缠缠,拉着鬼的手臂,囚着鬼的脚掌,还有些全攀到了鬼胸口的刀刃上,用蛮力扯掉了不少血肉做成的金属块,把它们一股脑的全扔在地上。

不仅是绳子,之前被砍碎的藤蔓也从地面上冒出了头,绿色的植物摇曳了一下身子,顺着风很快成了人形,它微笑着搂住黑死牟,把手搭在鬼的肩膀上指尖抠住喉结往里死命一绞——

刀刃捅了进去,绳藤缠了上来,这像是给了其他人一个号召一样,在下一轮明月亮起之前,无数道攻击呼啸着涌来。

不死川实弥是最先向前奔去的,他的袖子灌满了风,刀尖上同样满是风的痕迹,白头发的青年瞪圆了眼,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脸上的疤痕被情绪烧的红彤彤,比血液的颜色还要鲜活。

“风之呼吸·八之型初烈风斩——!”

绿色的风车吱吱呀呀的在不死川实弥的脸上转动,将风全部扑向鬼的身旁。

黑死牟无法动弹,只能被迫承受下面前的狂风骤雨,他小小的嘶了一声,发现捆绑着自己的绳索卸了力道。

他刚要挣脱,却看见之前一直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在少女的身后,是两道扑闪的雷光。

这可能是狯岳和我妻善逸第一次联手对敌,日轮刀深深的扎进了鬼的胸腔内,一把在上,一把在下,从身体里漏出来的刀尖流动着金黄色的电流,劈啪一声,震得黑死牟的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上弦一又被缠上了,被几个小鬼钉在了原地。

黑死牟眼框里的六个瞳孔一阵狂颤,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一直以来都十分清晰的思路终于断了。

他看前面,鹤衔灯却在看他。白色的鬼望着紫色的鬼,稍不注意那么一会,粉色的眼睛里便映入了金红相间的眼睛。

鹤衔灯倒在地上,估计是因为觉得倒在地上和别人对视不太礼貌的关系,他扑腾了一会,艰难的运用自己灵活的脖子把脑袋给支楞起来。

鬼蠕动了一下嘴唇,把自己仅存的那只手伸出来朝黑死牟晃了晃,他一边晃,一边作势翘起了自己的大拇指,黑死牟还没揣测出这个动作的含义,直直向上挺立的拇指突然就倒了下去。

鹤衔灯倒着手掌,他耷拉着嘴角,咬牙切齿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愉悦,虽然说他张着嘴,但是他没发出什么声音,顶多就是做了个嘴型,半是挑衅的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挂在嘴角上转了一圈。

——你要加油哦。

黑死牟看懂了鹤衔灯的意思,莫名的,他那几百年都没能掀起什么波澜的心脏直突突的在胸腔内猛跳了一下。

“什……?!”

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红和绿松开了黑死牟的四肢,铁和铅循着味道顺势卷来,它在半空勾起了一道深色的彩虹,勾住鬼既不纤细也不粗壮的脖子顺势往里一折——

咯嚓——

伴随着颈骨被铁链绞断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柔软的芒草地里,高处流下的淤血和地上的淤泥融成一片,混合出了更加诡异的颜色。

失去了脑袋的黑死牟摇摇欲坠,身体在风中剧烈的颤抖了片刻,艰难又屈辱的半跪了下来。

鬼的刀卡在地面上,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要倒下,腥红的月光折射在冰冷的血肉上,无情的把在不远处的脑袋的影子倒映在了刀刃上。

“成功了吗?”

远处传来的声音里带了些不确定,黑死牟听着听着,沉默的闭上了上面的两只眼睛,过了会儿又闭上了下面的两只眼。

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嘈杂的催动他站起来,可真当他想那么做的时候,心口处又会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吞噬融化,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沉在心脏的最深处。

鹤衔灯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脚外加头发并用,一个鲤鱼打挺翻到了黑死牟的脑袋旁边。

他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六只眼的怪物,缓缓的,像是在致敬什么一般。他也睁开了一只多余的眼睛。

“你需要我给你唱晚安曲吗?”鬼哑着嗓子问自己的同类,“或者需要我给你加加油?”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什么答案,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好吧。”鬼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道,“晚安,继国……唔。”

“……黑死牟桑。”

鹤衔灯换了个称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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