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事实上,鹤衔灯和累的关系相当微妙。

虽然共处了几年,但由于彼此的立场不同,最后两只鬼还是分道扬镳了。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鹤衔灯先招惹上累的。

当时的累孤身一鬼,他的小小家庭还没有彻底组建起来,每天除了玩红绳就是玩红绳,生活也没有点别的乐趣。

鹤衔灯也一样,他刚刚送走了自己远嫁的孩子,在山上睡得骨头都酥了,可能是因为睡觉说梦话,也可能是因为梦游梦得太过严重,鹤衔灯被烦不胜烦的山主连鬼带枕头给丢了出去。

啪嗒一声,粉色和绿色就这样对上了视线。

这两个白色的鬼自从认识的那天起,就成天坐在屋檐上看月亮,看着看着,其中一只鬼的眼睛里就被月亮给烙下了一个小小的数字。

“我不喜欢五这个数字。”鹤衔灯摸着自己的眼睛,“我也不喜欢下弦月。”

蜘蛛要留在原地编织自己的网,白鹤却想飞回原处找回自己的巢。

就这样,鹤衔灯第一次和自己的同伴告了别。

然后又是第二次见面,鹤衔灯还是孤零零一个,可累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几个新面孔。

说一句老实话,那个时候的鹤衔灯有些不爽。

他隐去身形见了累一面,说完话要跑掉的时候被对方拿蛛丝绑在了树上。

鹤衔灯:“……”

鹤衔灯张嘴就往身上的蛛丝上咬,他磨了老久的牙发现自己咬不断,干脆变得小小一只从蛛网的洞眼处掉了出来,从山上咕噜咕噜的滚走了。

事实上,他们每一次见面大概都是这个套路。首先,一定是鹤衔灯自作主张跑过去见根本不知道他要过来的累,其次,他在过去见鬼的时候一定会只让累看见自己,还有啊,鹤衔灯在要跑掉的时候一定会被累察觉到,最后也一定会被累挂在树上。

累:“……这就是家人之间的游戏吗,还挺好玩的。”

鹤衔灯:“不,一点也不。”

因为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累对鹤衔灯没脑子的行为彻底没了脾气,他懒得去管面前的鬼跑过来的理由,直接拉着鹤衔灯去了以前经常趴着的那间小房子的屋檐上。

在冰凉凉的瓦片上,两只鬼肩膀靠着肩膀,又一次一同看起了天上那轮惨淡的月亮。

“月亮还是那轮月亮呀,从来都没变过。”鹤衔灯抬头望,“好想一直这样看下去啊。”

“你是反悔了吗?”累的手指上缠满了红绳子,“如果是的话再好不过了。”

小小的蜘蛛看着大大的鹤:“你要是想的话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但是你必须要……”

“才不会呢。”

鹤衔灯打断了累的话,“我是不会认同你的方式的。”

“呵……”

累勾着嘴唇,猩红的舌尖卷着漂亮的尖牙:“我也不认同你的呢。”

“把别人抓过来,逼着他们聚在一起,然后说是家人……你不觉得很累吗?”鹤衔灯对自己的观点很是坚持,“互相鄙夷互相猜忌,这样的家庭还有联系的必要吗?”

如果说,鹤衔灯是典型的鸽派,主张温和待人,比起家庭本身他更重视家庭成员相处的氛围;那么累就是不折不扣的鹰派,他的关注点永远只在结果上,从来不管自己实施的过程有多么的暴力血腥不人道。

他俩的矛盾点就在这里,一个试图让对方接受认同并成为其中的一员,一个对这种诡异观点感到莫名其妙甚至烦躁。

能支持他们一直保持联系的关键是,鹤衔灯不会明确表示出拒绝。

“家庭就是要秩序分明。”

累脸上没有波澜,但手上的跳动的红线被他的手指扯断了一根,发出“叭”的一声脆响。

“唔。”

鹤衔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要是他知道,他也不会一而在再而三的从累身边跑掉了。

……我总觉得,我好像把累当成心灵垃圾桶了,每次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会过来找他。

鹤衔灯按着胸口忏悔。

“可是啊。”他说话的时候,天上的月亮正好被云遮住了一小半,“正常来讲,维持秩序的不应该是爸爸之类的角色吗?”

“你明明就是一个弟弟呀。”鹤衔灯把手压在膝盖上,“弟弟要做的不就是尽情的和哥哥姐姐撒娇吗?”

“撒……娇?”

累迷茫的看了过来,手上翻动跳跃的红线又断了两根。

“那是什么?”他抓着鹤衔灯的衣角问道,“是组成家庭的必要条件吗?”

“……额,嗯!”

鹤衔灯僵硬的点点头:“没,没错呢。”

他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累,心里的负罪感越来越强。

“要怎么撒娇呢?”累解开了手上的红线,蹬着腿往鹤衔灯坐着的方向挪,“告诉我吧?”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鹤衔灯的脸蛋,里面的数字都随着动作细微的颤抖,连印刻在眼球中央的笔触也变得柔软了不少。

“哥哥……?”

“噫!”

鹤衔灯被这声不带一丝犹豫的欧尼酱给骇住了,他抱着胳膊使劲的搓着手,尴尬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差点把袜子抓破一个洞。

这不尴尬则已,一尴尬惊鬼,鹤衔灯好不容易捏出来的蜘蛛表哥脸瞬间崩溃。

鬼连忙扭过头不让累看自己,他捂住自己快化掉的脸,手忙脚乱的把快掉下来的面皮往回粘。

他忙活了半天,又捏出来一个新的。

“嗯咳咳咳!”鹤衔灯把手按在自己皱的跟橘子皮一样的脸上,用比脸还干巴巴的声音开口,“我……咳咳,老夫可不是你这小儿的哥哥。”

累:“……”

“血鬼术——”

下弦五冷酷无情的合拢五指。

“对不起我错了!”

没有骨气的蜘蛛爷爷迅速朝自己的乖孙孙道歉。

为了防止悲剧发生,鹤衔灯又换了一张脸。

不过这次,也不知道是求生意识没有被点满还是怎么的,鹤衔灯把自己捣腾成了蜘蛛姐姐。

面前的鬼有着蜘蛛绒毛般蓬松的睫毛,被睫毛遮挡住的眼睛是飘满雾气的绿潭。顺着脸蛋的曲线往下走是尖尖的下巴,而连接着下巴和肩膀的是纤细平滑没有任何凸起的脖子,柔软卷曲的白色头发搭在鼓起来的胸前,勾着松垮的衣服免得它要掉下来。

“这种事情问人家,人家也不知道的呶。”鹤衔灯用手抓着明显变宽变大的袖子,鲜红纤长的指甲在其中若隐若现,“累酱,饶了人家嘛~”

累面无表情地抬高手:“血鬼术·杀目笼。”

“呜哇?!不要这样了啦累累酱!人家怕怕了啦!”

……真的,鹤衔灯纯属自作自受。

白色的鬼又被吊在树上了,累也不想去看自己这个闹心的远房亲戚,他手一挥,把倒挂在上面有辱斯文的鬼摔到了树下。

鹤衔灯哼哼唧唧的爬了上来。不然怎么说他求生欲一直没点满呢,你看看,都被人家给摔下去了,脸还是那张娇柔的脸,完全没有在反省的意思。

“你可真过分啊。”美少女鬼鹤衔灯又坐了上来,“这样的撒娇是得不到家人的疼爱的。”

他托着下巴,表情惆怅,目光中还带着少女明媚的忧伤:“要是以后我和别的人对上了,你肯定不会保护我的啦。”

鹤衔灯抬头看月亮,这月亮又圆又大,圆的就像他此时涌上来的悲凉,大的就像他此刻被伤到的心。

他看到一半感觉眼睛发酸,他伸手,手腕上的红绳一点一点抽离分解变成细长的红线,一条一条的在每个手指上绕了个圈。

他学着累,把手上的红绳绕成一团,胡乱的打了个花型。

“你这样子是错的。”累伸手往织成一条方块的红线段上一勾,在鹤衔灯好不容易编出来的花绳上打了个松垮的活结,“这样子再玩下去的话会全部松掉。”

鹤衔灯看着凑过来的鬼,对方和他一样,刻意的把身形压在了某个年龄段,但是比起自己,累看着更加单薄瘦弱。

鬼压在自己虚假的姐姐身上,冰冷的呼吸轻轻地拂过了鹤衔灯的脖子,要不是鬼的感官相对薄弱,鹤衔灯估计要被他这一吹给搞到跳起来。

“所以……你是希望我保护你吗?”

突然,累抬起眼睛看向鹤衔灯。他眼中的数字和手中的绳子一样扭转着,如同墨色一般在水中散开,缓缓渗入了眼球周围。

鹤衔灯周围笼罩着的云雾更浓了,他看着累的眼睛,那颗漂亮的双色玻璃珠里倒映着幽深的月色,却留不住鬼的身影。

“是是是,当然是这样。”鹤衔灯满意的躺了下去,“我很累的呀,有的时候有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很正常。”

他把头压在自己的手上,也不去看累,就眼巴巴的瞅着天上那轮晃得鬼眼晕的月亮:“如果,我是说如果呀。”

“有一天,你的‘家人’和你最尊敬的‘人’起了冲突,你会帮谁?”

鹤衔灯问完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他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尬笑着把话题扯走。

“说起来你觉得做姐姐的穿什么衣服会更好看一点啊哈哈哈,哈哈……我不是很明白女孩子对好看的定义,毕竟你在我眼里也只有红绿白三种颜色,不过,累你有那么多姐姐的话,应该懂的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累没说话,手上的花绳翻得更快了。

他一对鹤衔灯不高兴手里翻花绳的速度就会变快,速度快到都飞出了残影,手指上下翻飞,勾着缠着扯着拉着把中间的花纹打乱重组,直到织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

“只要是家人的话怎样都可以。”累幽幽的开口,“只有一个条件,不管怎样,必须要是家人。”

他突然暴起,推着鹤衔灯的腰把他从屋檐上往下带,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自然让鹤衔灯慌得要死,他下意识的抓住累的衣带,拖着对方和自己一起往下落。

两只白色的鬼在草丛上滚了一圈,也不知压破了多少草茎草叶,汁水淋了一身,搞得自己变得绿兮兮的。

鹤衔灯脑袋磕到了一块石头上,眼前冒出了一大片的星星。他摇了摇头,刚要爬起来身子就被累给压住了。

月光下的蜘蛛之鬼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逆着光,伸手向下一按——

累的手勾住了鹤衔灯的脖子。

他的手顺着纤细的脖颈往下滑,直到捏住了那圈红绳。

作者有话要说:【致■■的一封信】

累是,我给自己留下的,绝对不会走的后路。

如果哪天真的没有办法了的话,就成为他的家人跟他待在一起吧。

好——累——呀,真的——好累——呀——收养小孩子也好,给他们准备衣服也好,做饭也好,总之真的好累呀!

好想每天都睡觉啊,我爱睡觉,但我怕梦游了我把山上的树都砍掉。

我记得我的睡相应该很规矩的啊,为什么会这样。

毕竟我是鬼了啦,你知道的,按照卖药郎的说法,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违背我的生物本能。

所以我打算如果有一天这样半人半鬼的生活实在坚持不下去的话,就转投向鬼的生活。

累是一个好小孩,虽然在我的观点里,他不算什么好的弟弟。

我有试图纠正过他,反正他也打不过我,但我总觉得那样子的话,我就是在欺负他。

老实说,他是没有办法把我的名字报给那位让他相当尊敬的大人的,璃生是捉迷藏的高手,真正的捉迷藏是要谁都说不出你在哪你是谁。

因为是捉鬼游戏呀,鬼要藏起来的哦。

璃生可以潜意识的改变你的想法,就是你在向某个人说我的名字的那一刻,你的脑子可能会拐到另一个方向去,然后你就会忘了这件事。

准确来说,璃生就是为了屏蔽而诞生的,除非我愿意,不然没人能透过璃生看见我。

这可是专门针对用的通信道具哦,如果没有这个的话我觉得我根本没法藏这么久。

突然有点佩服珠世小姐,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可能是因为要搬家吧,但是我恋家我不喜欢搬,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座可以包容我的山啊,重点是我还花了好多钱买下来了。

我找的工作也是在山下的镇子上,怎么可以搬,不行不行不行。

这样想的话,突然觉得做鬼好轻松哦,不用买,这也不用买那,对各种各样的东西完全不需要,如果可以的话,甚至还可以建起一个教会,会让别人来信仰自己或者信仰自己的神……

可是我觉得我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绝对做不到的,只要山上的白鹤还在飞翔,我就永远不可能放弃。

虽然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执念还是留在心中哒!

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能想起来绝对是神明大人给我的惩罚吧,如果我当时真的吃下去的话,可能我现在就不是鹤衔灯了,应该是鹤八郎之类的鬼东西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吧,骗你的,其实我还是很感谢鹤莲目大人的。

有的时候为了研究人和鬼的不同,也会进行一些无聊的小实验。

比如说呼吸法这种事情,鹤之呼吸的前三型是我学来的,虽然我忘了我是从哪里学来的,但是拿起刀的时候我就记得那三刀。

虹呼也是,我记得那天我看到彩虹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来了,诶,我好像看过谁对我这么做过。

记忆真奇妙,我感觉我只要看到相应的东西就能想起来了。那样的话我该找点什么来刺激一下自己呢……?

因为记得的关系,外加就三刀真的不是很好用。所以我后面又把鹤呼和其他的呼吸凑在一起搞成了新的。

看名字就知道了,后面的那几型全部名字都特别的工整,对,工整。

虽然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但说白了其实就是把别的呼吸扭在一起变成自己的呼吸,本质上还是借鉴不是创造啊。

你猜猜看我参考了多少东西?为了搞出来我都碎了好几遍了呢。

我总觉得我变成鬼,好像身体并没有得到什么加强呢哈,一挥刀就烂掉了,什么鬼了啦?这是虚假宣传。

……等一下,那个混蛋好像也没跟我讲什么变鬼的好处啊。

所以我是被强买强卖变成鬼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共戴天!!!!

感觉我的身体就是从原本的低于人的正常水平变成了勉强挂在人的正常水平上。

其他人变鬼都是突然身体素质突飞猛进,为什么我说这个样子是因为我不想变成鬼?还是我弱的要死鬼也没法给我什么加成,或者说我身体里也没有多少血?

这个有可能哦,珠世就没怎么提取我的血,她说我的血液里一股信仰的味道,提出来没有用。

我的信仰有那么执着吗?都到血液里了。

这样想的话,我真的好厉害哦!

不对,我本来就很厉害。

我太厉害了,快点夸我!快点!

快点给我写一封十页的信夸我!!

——

注:鹤不是很清楚累对他家人的具体行为,他只知道一点点大概,更深处的不清楚。

所以才说是远房亲戚。

他们本来就没有经常的见面,基本上都是间隔好几年才会见一次。

有的时候累会在他来的时候装乖,但是鹤在那个时候会忍不住笑出来。

然后又被吊到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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