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令人意外的是,鹤栖山的山主和鹤一点关系都没有。

它是一只巨大的白龟。

说是白龟倒有些不贴切,它身上的白是左一块右一块不均匀的白,就像是刚去冬天里打了个滚,落了一身雪花。

鹤衔灯“啧”了一声,他把手往山主头上一抹,一手都是白花花。

“噫。”他捻捻手上的粉,“难怪我的面粉又没了袋。”

“噗。”

听到这话的银古险些绷不住。

没办法。虫师拼命的压住往上翘的嘴角,谁让鹤栖山的山主在日常生活上是他见过的最……不像样的。

和鹤衔灯通信的话,白色的鬼会无时无刻的跟你抱怨山主闹出来的各种有的没的。

“今天我买回了一棵姬著我!超好看的,我决定好好养养!”

——结果花被吃掉了。

“我养的桑树长果啦!”

——结果桑葚被吃掉了。

“我才发现我的山上有一棵星花木兰唉!”

——结果叶子被吃掉了。

“在路边种了好多马醉木,这个有毒来着,应该不会被……”

——结果全部被吃掉了!

讲道理,他们两个简直绝配,一个成天养花花草草,一个成天吃他养的花花草草,可持续,真环保。

银谷不厚道的想。

“咳咳。”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鹤衔灯闷咳了两声。

他看着装无辜的山主,把粘着粉末的手递到了它面前,“你有什么好讲的吗?”

山主歪过头。

它高高兴兴的张开嘴,伸舌头把鹤衔灯手上的粉舔掉了。

鹤衔灯看看它,又看看自己的手:“……”

“银古!”

鬼高声道:“你自己跟它聊!我要走了!”

山主和站在一旁的虫师对视了一眼。

山主:“……”

几乎是瞬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银古:“……”

噫。

虫师果断的把手摆成喇叭状压在嘴边道,“不行呀鹤桑!根本就聊不来呀你看它——”

鹤衔灯回头,就在这时,山主的表情迅速回温暖化。

它站在那,高高大大的一只,明明是那么魁梧的形象,可它的眼睛却水润润圆溜溜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压在眼皮上,还往上翘着卷了一个笑脸般的弧度。

可能是因为大眼睛的加成,现在的它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甚至还带了点没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的迷茫。

“——你看它这个样…子。”

银古嘴里的烟掉了。

鹤衔灯看了眼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山主,又看震惊到快失去颜色的银古,没好气道:“我看这不是很好交流的样子嘛。”

他态度坚决,他转身就走。

白色的大乌龟摇了摇脑袋,抖掉了脸上刷着的粉露出了下面黝黑光亮的正常肤色。

山主大步向前,用普通乌龟一辈子都没法拥有的灵敏速度张开嘴,啊呜一口——

咬住了鹤衔灯的袖子。

“山主大人!”鹤衔灯正在拼命的把自己的袖子从龟嘴里扯出来,“都说了不要这样!我下次会给你带……唉?”

他感觉自己露出来的手腕变得湿漉漉的,刚抬头就发现有一只小鹿从山主的龟壳里冒出了脑袋,吐着舌头欢乐的舔他的手指。

见到鹤衔灯注意过来了,它还把两条蹄子架起来并在一起晃了晃,朝他作了个揖。

把这一动作做完后,它又吐出舌头开舔。

这个动作就像一个打出了一个信号。从山主壳里冒出了更多的生物。

有肥墩墩毛茸茸的山雀,大概两个手指圈起来那么大,毛球一样成群结队的蹦到了鹤衔灯脸上,有像年糕一样拉的长长的貂,它拿爪子勾鹤衔灯的衣服,扯出丝了也没停下;有被爬出来乱窜的同伴吓到变瘦变长的鹰鸮,它们咕咕叫个不停,身体不动,脑袋却一帧一帧的点……

这里要说明一下山主壳的构造,它的壳并不像别的乌龟一样是中间凸起来两边塌下去,而是中间凹下去两边翘起来,像把一个小山谷给背在身上。

可能是因为活的久了,它的背上爬满了绿色。各种植物密密麻麻的铺在龟壳上,正好把藏在里面的小动物挡的严实。如果不是它们自己爬出来根本没办法发现。

“哦呀。”银古托着腮帮子评价“原来鹤你有当森林公主的潜质呢。”

全身上下快爬满毛茸茸的鹤衔灯表示:“闭嘴。”

他的肩上站了一排的山雀,一个两个都在啾啾叫,吵的猫头鹰也想飞上去,不过它的脚被一只熊崽子给抓住了……等下,鹤栖山原来有熊?

鹤衔灯拉开了熊,扫开了鸟,期间还赶走了意图到自己身上的白鹤一只,他刚把一只挂在自己身上的豹子塞到银古手里,袜子又被扯住了。

鬼蹲下来,看着围在脚边的鹿,颇为无语的对山主道:“您最近,母爱有些泛滥哦。”

山主摇摇头,发出一声低鸣。

“什么?”在银古的注视下,森林公主(?)使用了他无与伦比的鸡同鸭讲技能,“不是?哪里不是明明就是。”

山主把鹤衔灯脚边的小鹿拱了拱,曲下膝盖又叫了声。

“这样啊,和父母走散了……等等,我可没去打鹿哦!”

“干嘛那么怀疑,我很讲原则的,只抓老鹿和病鹿,这个……以前是以前!”

“我家的小孩?月丸啊,他没能耐去打成年鹿,你看见了?那是小鹿!我已经送走了!”

“所以你拿我的面粉是为了喂它们?不对吧,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吃,哪有鹿吃面粉?我再重申一遍,那不是供奉!是我拿去炸小鱼用的!”

“炸小鱼也不会给你吃的!”

“你问我和它们相处的怎么样?还好啦,就那样,既然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肯去看一下?还是这样啊,行吧……”

“那你吃炸小鱼吗?”

“咳咳。”眼看他俩越聊越欢,银古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山主大人。”他弯下腰,半蹲下来直视着山主的脸,“您知道我到来的用意,我想向您要可以驱赶鹤眠月的虫。”

他姿态放低,态度恭敬,可山主并不这么想。它把龟足往地上一敲,石头上裂开了几条裂痕。

“你每次来,我每次都会告诉你,我讨厌人类。”鹤衔灯尽职尽责的翻译,一边说话一边朝银谷使眼色,“他们贪得无厌,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们这么执着。”

“山主大人。”银古叹了口气,“你要是真讨厌人类,以前找你要药的时候你早该拒绝我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有我从来没喜欢过人——银古你能不能别煽风点火。”鹤衔灯翻译到一半忍不住道,“不要抬杠!”

他清清喉咙继续道:“我前些天又梦见他了,他那么小,羽毛那么美丽,为什么要遭那样的罪呢?”

鹤衔灯停住了。

“山主大人。”银古说,“抱歉。”

“不需要,该道歉的不是你。”山主推了推鹤衔灯,“我也只能在鹤眠月编织的梦里看一眼他啦。”

“你想要药对吧?”鹤衔灯道,“以前总是被你的油腔滑调骗,这次你必须拿点实际的出来……”

山主把鹤衔灯脚边的鹿崽推到银古脚边,与此同时,鹤衔灯的嘴巴也没停过,“你就帮它找回它的爸爸妈妈吧,等你完成了我自然会知道,到时候再过来找我,不然……”

最后一句不用翻译了,因为它极为人性化的冷哼了一声。

“我明白了,山主大人。”银古抱起了趴在他脚边的幼鹿,这孩子傻乎乎的,还有些自来熟,被抱起来也不挣扎,就一个劲的舔着银古的脸,舔了几口又趴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困了。

银古轻轻的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鹿,他看着鹤衔灯,话却是对背过身的山主说的:“但我一直有一句话想要和您说。”

他顿了顿道:“逃避从来都不是好选择。”

话刚说完,虫师一把揪住了鹤衔灯的衣领,拉着不情不愿的鬼往反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