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欲寻迷踪迹,夜探钟林庙

道丰二年,五月十六

宜 出行搬家搬新房动土祈福安床 祭祀 修造拆卸起基出火伐木开光求子

忌结婚交易开业安葬修坟行丧

鲤州的夏日越发炎热了,火辣辣的太阳悬挂于高空,司遥白皙光洁的额头沁满细密的汗珠,她两腮绯红,山尘递给她一块帕子。

司遥接过:“多谢。”

几人走访了大片巷子,皆一无所获。

“前面有茶摊,先歇息片刻罢。”山尘说完便率先掀开稻草帘子走了进去。

“一壶茶。”

“好勒,糕点要吗,咱们店的云片糕那是鼎鼎有名的。”店小二说着竖起来个大拇指。

山尘颔首:“有劳。”

三人落座,司遥累的趴在桌上,山尘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给她斟了杯茶,司遥伸出手指将茶杯推到山尘面前。

“苦。”

山尘哼笑:“矫情!”

又让店小二上了壶清茶,待糕点上来,司遥热的胃口不佳也没吃几块。

“头儿,有消息了——”胖鱼大步垮进茶室。

胖鱼落座,端起张均平面前的茶一饮而尽:“那胡松萝未出嫁前原是有相好的。”

“难怪啊。”司遥道。

三人均看向她,司遥直起身子:“胡松萝出嫁当日,神色恹恹,是极不情愿的。”

“这桩婚事还是胡屠夫做的主。”

张均平看向胖鱼:“可打听清楚他心上人是谁了?”

说起这个胖鱼面露惋惜:“是个街头混混,伍旺。”

“伍旺?”司遥挑眉。

胖鱼摇头叹息:“可不是?”

说起这伍旺,与司遥也算是旧相识了,最初她于东市街老槐树下摆摊时,这伍旺没少找茬,她忍无可忍,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藏匿于伍旺回家的拐角处,麻袋一套,在他嘴里塞了一只死老鼠。

明日是一把死蟑螂,后日是一把肥厚的蛆虫。

自从以后,他再也没来司遥跟前晃悠过。

“更古怪的是。”胖鱼用力咽下哽在喉咙中的云片糕,喝了杯茶水咽下去,“ 我去了伍旺家,竟空无一人。”

“据隔壁说,这小子昨晚就没回来。”

桌上众人面面相觑,没回来?

“会不会去了亲戚家?”司遥猜测。

胖鱼连连摇头:“不会,这伍旺从小与母亲一道过活,父亲不知所踪,他母亲身子不好,日子很是艰难,靠着给人浆洗衣裳赚几个铜板,在他五岁时他母亲病入膏肓,又没钱请大夫,说没就没了。”

“说起来,这伍旺还是街坊邻居养大的,吃的是百家饭。”

张均平拧着眉头:“如此说来,伍旺带走了胡松萝?”

“极有可能。”胖鱼认同,“我问了好些街坊邻居,这伍旺啊,时常于胡松萝家门前门后晃悠,两人有说有笑的,瞧着很是亲昵,前些日子,胡屠夫与胡松萝还大吵了一架,动静大得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只依稀说甚么我已心有所属,绝不再嫁他人。”

“那胡屠夫气得呀,破口大骂:那臭小子一穷二白,拿什么养活你,难不成日后还要靠我接济不成?我今儿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金家已下了聘,若此时反悔,以金家的架势,如何肯放过咱们?”

“那胡松萝连哭了一整夜,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同意嫁了。”

山尘的曲起指节,指尖极为规律地轻叩着木桌,忽而看向司遥:“当日胡松萝出嫁,你可曾瞧见伍旺?”

司遥仔细回想,摇头:“当日人挤人的,哪里瞧得清楚?”

“既然如此,我与司遥搜山;张捕头深查胡松萝与伍旺一事。”

张均平站起身来,对着山尘拱拱手:“有劳。”

他带着胖鱼走了出去。

“再歇一会儿?”山尘扫了司遥一眼,见她还有些懒懒的。

“不必,走罢。”

“客官,您的,拿好咯。”店小二递给山尘一提油纸包。

司遥看着山尘结完账,抬抬下巴:“这是什么?”

“糕点。”

“方才瞧你食欲不佳,待会儿饿了可以吃些垫垫。”

司遥啧了一声:“ 真是体贴啊!”

“日后不知哪家姑娘有福咯!”

山尘意味不明地瞧了眼司遥,将糕点塞到她怀中,率先出了茶摊。

司遥抱着糕点,跟了上去。

两人到钟林道,已是未时,想要将正片山都搜寻彻底简直是天方夜谭,干脆占一卦罢。

“现下几时?”

山尘瞧了瞧天上的太阳:“末时一刻。”

司遥掐指算了算:“你是何生肖?”

“蛇。”

司遥边算边走,脚下踩中一枯枝,只听咔哒一声,她低头看向脚下的枯枝,停止了掐算。

断,物件折断,象征人事有不和之象。

“如何?”山尘问。

司遥安静了片刻:“胡松萝的确就在这钟林山内。”

山尘见司遥面色不虞,便知卦象下等,他淡然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司遥点头,既知胡松萝就在此山中,哪怕找不到人,至少也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两人搜寻了大半山林,已至酉时,天色已然暗沉,林中不见五指,到处一派空灵之态,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忽远忽近,难以捉摸。

行至山顶,四面杂草成堆,根尾略带枯黄,两侧树木成林,前方湿雾弥漫,恍见一座破旧的红砖房子。

“你瞧。”司遥指着前方。

“庙?”山尘顺着司遥指的方向瞧去。

这钟林山中居然还有庙,竟从未听人提起过,两人朝着湿雾中走去,到了庙宇脚下,顺着长长的台阶,台阶两侧的石头上挂满了红缎子,司遥走近,用手指勾住红缎子,只见上面绑了两块木牌,木牌上用朱砂不知写了些什么。

旁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满是细长的手印,尘将火折子靠近石碑,微弱昏黄的光芒下,司遥才看清这些掌印皆为红色,只是颜色已经极淡。

两人顺着长长的石阶往上爬,到了庙前,才见地上堆满了各路神佛,有的用红布遮住了眼睛,有的则法身破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推开庙门,一阵穿堂风扫了过来,卷起地面上黄色的纸钱,庙里正中间的神台上摆放一尊不知名的神像。

怒目圆睁,红色的眼珠像是有了生气,竟流出两道鲜红的血泪,嘴角向两侧裂开,两颗长长的尖牙露了出来,面似金刚,却身量窈窕,未着寸缕,手中提着一柄比法身还长的钢叉,在微弱的火折子光下,令人头皮发麻。

庙中的房梁于柱子到处缠满红线,地面弹满黑色的墨斗,在庙内正中间画着一副巨大的红色图案,司遥从山尘手中接过火折子,仔仔细细将图案看了完整。

她蹲下,中指在地面刮了一下,指腹上沾了点红色,她两指摩挲,感受这抹红在指腹变得粘稠,鼻尖还能嗅到铁腥味。

“是人血!”司遥看着被染红的指腹,沉着脸一言不发。

“瞧出什么了来了?”山尘问道。

司遥摇头:“以血为媒,像是诅咒,又像是阵法,很阴邪,但我从未见过。”

“或许是江北诡阵?”山尘猜测。

司遥对江北术法见识不多,就如当日关氏旧宅的迷煞阵她都瞧不出名堂。

“改明儿且问问九天道人罢。”

司遥站起身来,抬眼看向四周,墙壁斑驳脱皮,只见上面弯弯扭扭写着:半阙梧桐掩白骨,十载边沙埋功成。

字体血红,触目惊心。

司遥将墙上的字轻声念出,思量片刻不解其意。

“说的应当是武林霸主叶占雄。”山尘继续道,“传言这叶占雄乃是前朝清崇年的将军,手握兵权,战功赫赫,后逢宫变,不知为何解甲归田,隐姓埋名,且其妻聂文心素日最喜梧桐,因此叶府植满梧桐树。”

司遥不解:“可武林双侠一案已时隔一年,这诅咒是何意?与胡松萝失踪一事是否也有关连?”

司遥又盯着地上的血图瞧了半晌。

山尘则是于庙宇之中其他地方皆探查了一番,而后对着司遥道:“下山罢。”

两人下山,回到东巷,司遥找了纸笔钟林山上瞧见的图案的画了下来,这图案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次日,司遥用过早饭,正在院中画符,门口进来个匆匆忙忙的人:“大师?大师!”

司遥不解地看向门口,竟是棺材店的老板。

“陈老板?”司遥站起身来,待陈老板走到她面前,她才看清陈老板印堂发黑,夏日里竟穿着冬日里的棉袄,整个人蜷缩在一处,还在瑟瑟发抖。

“你这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那陈老板一听差点没给司遥下跪,用力擤了擤了冻出来的鼻涕。

“坐下说。”司遥给人倒了一杯热茶。

“昨日酉时,关了店铺我早早便歇息了,大概子时,忽而听见前面铺子有淅淅索索的声音,我提着油灯到前面一瞧,什么也没有,我是做棺材的,十几年了,多少也见过些事情,也知那些东西一般是不招人的,更不会来棺材店找事情,因此呵斥了几句便想回去继续睡。”

“岂料,我回到房内,刚躺下没多久,那东西还不安分,还将别家定好的棺材盖子推开,棺盖砸在地上,好大的动静,我一时恼了,骂骂咧咧摸着黑下床,到了前头,堂中那口还未刷漆的棺材竟然变成了红色,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我预想大事不妙,哆哆嗦嗦地走到棺材内一瞧——”

陈老板回想起起昨夜看到的,面色越发惨白,他裹了裹身上的棉衣:“里面躺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尸。”

陈老板嘴唇发紫,在日光下哆嗦着:“我···我认识她,她是胡屠夫出嫁当日失踪的女儿——胡松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