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准备到了上午十一点,元宝门的门人便陆续提前来拜寿了。门内上中下三代人,今天全部凑在一起,也就只有十六人。不过,这样的人数在省城的阴修门派里已经算是多的了,要不然也无法在西岭公墓的管理委员会里占据一个席位。
唐老锅明显比我初见他那一天要精神了许多。他今年已经八十有三,正是三年前办八十大寿的时候才宣布退休的。之前师父跟我说,唐老锅城府深,并不一定甘心放权给侯大盆。这次来我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确实侯大盆对唐老锅还是恭敬有加,其他弟子也是鞍前马后,跑上跑下地帮忙张罗,这就足以表明唐老锅在元宝门内还是拥有最高威信的。我不禁暗自心道:“我师父猜的真没错,果然是老狐狸才最懂老狐狸的心思!”
元宝门的门内弟子年龄拉得很开。“锅灶铲盖刀”,这五位“老”字辈的基本上都已经满头白发。其中有一位我之前在鬼市上就见过,再除掉唐老锅,还有三位我是没见过的。我便偷偷去问马小凳。
马小凳是目前元宝门内辈分最低也是年龄最小的弟子,入门才刚满一年,林大筷甚至都还没有开始传授他阴功。唐老锅似乎也不太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个小徒孙,叫了两次都把马小凳的名字给叫错了,搞得马小凳非常郁闷。
马小凳道:“坐在我师公右手边那两位是符老灶和王大盖两位师公,他们是在草芽巷那边的财神庙接生意的,所以一般都不会到鬼市来。坐在最下首的那位是赵老刀师公,他打理的正是我们元宝门在鬼市上最高档的一家门店:元宝楼!那儿是专门做粤菜的。不过,他现在都很少亲自下厨了,一般都是由他的徒弟,也就是站在赵师公身后的那一位金大勺师叔来掌厨。”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几个陌生的面孔。符老灶和王大盖穿着很土气,侍立身后的二代弟子们也是一副土鳖样,看来是平时做白事跟死人打交道多了,对自己的形象都不是很在意。赵老刀和金大勺倒是衣着得体,气定神闲,颇有大家风范。其中,赵老刀一直在默默喝茶,很少说话,其他的师兄弟也似乎不太愿意跟他聊天。
对此,马小凳又偷偷解释道:“我听我师父讲,其实赵师公才是元宝门里厨艺最厉害的人,当年也最受我几位师公的师父器重。但他在老字辈里排行最末,掌门这个位置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不过,现在元宝楼也就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场子,别人想抢也抢不走。”
我听了便顿时对赵老刀起了敬佩之心。他在元宝门里面跟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也只有他才真正像是个名厨的样子。
到了中午十二点整要开席的时候,唐老锅请来的贵宾才陆续来到。这些人都是省城阴修圈里排得上字号的大门派的掌门人,也同时都是西岭公墓委员会里的委员,但大多数我都没还见过。
马小凳又免不了要给我逐个讲解一下:“那位矮个子的秃顶小老头就是九宫阁的掌门:余火锅儿!他们的渝派九宫格火锅最出名,于是就干脆给他们的门派取了个名叫九宫阁。但是他们的这位掌门小老头嘛,嘿嘿,那暴脾气是出了名的,谁都不敢惹,也惹不起!”
“那位穿西装的假洋鬼子你看到没有?那是柳生门的掌门:柳生千味!柳生门就主卖日式料理,柳生掌门年轻的时候还去日本进修过,最拿手的就是寿司。不过,这位柳生掌门有点儿洁癖,那些老客身上不干净的连他家的店门都进不去,再有钱也不行!”
“带老花眼镜的那位就是老饼家的家主:邴方!老饼家是家族生意,所有弟子都是姓邴的一家子人。他们专业做饼几十年,不单单在鬼市卖,在外面也开了不少店铺,很赚钱的!”
“剩下的几位名气就稍微小一些了。座位依次往下的是纸傀门的曹掌门、鬼戏班的魏班主、黄泉汤的黄老板、画皮社的杜大娘。纸傀门我跟你讲过的,他们是专门开寿衣店的,也负责印制西岭鬼市上流通的所有冥币。鬼市上唯一的戏台子就是鬼戏班搭的,就只有他们可以在西岭后山上演戏,别人连说个相声、玩个杂耍什么的都得经过他们同意。”
“黄泉汤是除了开澡堂子之外,还开了个按摩店,专门伺候鬼的。嘿,虽说我们也是伺候鬼的,可谁也做不到他们那么下贱,没品!画皮社也是差不多的货色,平日里在殡仪馆帮死人打扮也就算了,晚上还跑到鬼市上帮鬼化妆打扮、美甲烫头。尤其是她们的那位老板娘:杜大娘,唉,七老八十了还风骚得不得了!我每次一见到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要掉一地!你别看我师公对他们还算客气,其实私下里,其他门派都是挺瞧不起他们这两派的!”
听了马小凳啰里啰嗦地介绍了这么多,我也难得对省城的阴修门派终于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我在一旁细细观察,发现这些人虽然表面上都客客气气,谈笑风生,但话里话外总有些明讽暗喻的,没几句真心话。估计平时他们互相之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事情都没少干。
“哦,对了!”马小凳拍了拍脑袋,又道:“还有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人没有到呢!”
“谁呀?”我问。
“火龙帮的帮主:龙大勇!”
“他为什么没来?”
“哼哼!”马小凳却冷笑了起来,道:“火龙帮和我们元宝门一向最不和。我估计师公出于礼节,他的请柬也肯定是送过去了的。不过,都开席了还没到,明摆着就是不想给面子了呗!”
“火龙帮是干嘛的?”
马小凳道:“火龙帮主要就是搞烧烤,在鬼市上的烧烤摊都是他们的。”
“那为什么”
我刚想再问问为什么火龙帮跟元宝门不和,林老板就跑了过来,大喊着:“开席了!开席了!都愣着干什么,快上菜呀!”
我和马小凳赶紧住了嘴,麻利地开始端菜上桌。主席设在了新楼的客厅里,唐老锅坐在主位,其他各派掌门分列左右,侯大盆作为元宝门的大弟子和西岭鬼市委员会的代理委员,也在最下首陪坐。
院子里的两席,坐的都是元宝门的门人。前面平房里的三席才是唐老锅的其他近亲、好友所坐。至于我们这几个帮厨的,就只能等人家都吃完了散席了,才能凑一块儿吃点剩的。不过,我们今天来就是干活儿来了,有工钱拿还计较这个么?
寿宴一直办到了下午三点才散了。我吃完饭又帮着把卫生都搞完了才撤。开学后这两天一切正常,也没啥可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