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粒飘忽不定的绿色光点从入口外面飞了进来!老谭眼疾手快,一伸手便将那绿光抓在手里。等他摊开了手,我才发现那也是一小团鬼火。很明显,外面又有同行进来了,这一点飞来的鬼火算是先给洞里的人打个招呼。
“是老韩两口子!”老谭轻轻道。苏老板和老刘都点了点头,看来都是老熟人了。
我却觉得好奇。两口子?那岂不是意味着其中一位是女的?我还没有见过女阴修呢!况且,我所认识的阴修基本上都是孤老头子,没一个是有老婆的。结果这次居然还能见到一对结了婚的阴修。
“阴修里也有女的吗?”我问苏老板。
“有啊!”苏老板笑着道,“男为阳,女为阴,其实女人应该更适合修炼阴功才对。只不过没有几个女人愿意去练罢了!”
“为什么?”
“哈哈!”苏老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道:“这就跟尼姑、道姑比起和尚、道士来要少很多是一个道理嘛!不管是求哪门子的道,都需要忍受孤独和寂寞。更何况是我们阴修,还得承受外人的冷眼和偏见。你说有哪个女的还愿意来修炼阴功?”
“说的没错,”老刘在一旁苦笑着附和道,“老韩那是祖坟上冒烟了,才找得到这么一个跟他是同行的老婆!”
“不是老韩找到了跟他同行的老婆,而是他老婆带他入的行!”老谭突然冒出来一句,难得地也参与到这种“八卦”事件当中。
苏老板和老刘似乎之前的确不知道老韩夫妻俩还有这层关系,也是一脸的惊讶表情。
“老韩夫妻两个不都是你师弟师妹吗?”老刘惊奇地问道。
老谭摇了摇头,漠然道:“不是。老韩的阴功是他老婆小翠私下教的,没有正式拜过祖师爷,不算我这一派的入门弟子。”
老刘一听,刚又想追问什么,却被苏老板扯了扯袖子,便生生忍住了没问出口。
“小翠”?这称呼可叫得真亲昵!我在一旁暗笑,觉得这老谭肯定跟那老韩夫妻俩之间有过什么瓜葛,说不定还是感情纠纷之类的,所以才这般计较对方的名分。唉,没想到这阴修圈子不大,关系还搞得挺复杂!
我正暗自编排着呢,入口一下子就走进来了三个人。前面两位都是六十岁左右的老头、老太太,看起来便是那老韩和“小翠”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走到近处,却让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年轻人岁数不大,却佝偻着身子低着头,显得很老气,还一直紧紧跟在老韩夫妻俩的身后,似乎有些怕生。可这还不是他引起我注意的原因,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右眼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还是得了什么病,导致他右眼一直眯着睁不开,就只用左边一只眼睛在看路。他这副模样让人看了感觉十分别扭。
“哟!好多年不来新人了,今年一来就来两个!”老刘大惊小怪道。
“他叫小龙,是我俩刚收的徒弟。”那“小翠”向众人介绍那位独眼的年轻人。她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唉,我们这一行,徒弟也不好找啊!再不培养新人,我们越溪镇就后继无人了!”
小龙?我差点笑出声来。这名字还真贴切,那他这个“独眼龙”的外号岂不是叫得顺理成章了?
那边老刘也感叹道:“是啊!现在百花岭也就剩我自己一个阴修了,看来我回去以后也要好好物色一下,要不然都没人接班了!”
既然谈到了小龙,老韩自然也问起了我。他见我就站在苏老板的身边,于是便问苏老板:“这个小伙子也是你刚收的徒弟吗?”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苏老板居然点了点头,承认了!
他告诉了对方我的名字,然后对我道:“这两位是韩伯、韩婶,还不赶紧叫人!”
我恭恭敬敬地叫了“韩伯”、“韩婶”,但还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苏老板为何会把我说成是他的徒弟?站在一旁的老谭和老刘似乎也没有异议,并不点破。苏老板随后也借机给我递了个眼色,那意思应该是让我配合他一下,不要拆穿。我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要急着澄清,后面看看情况再说。
随后,洞外又进来了两位阴修同道。一位是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来自三叉镇。最后一位老大爷看起来年纪最大,得有八十几岁了,是从西岭乡赶过来的。这下南亭县所有乡镇的阴修应该就都到齐了。
人一多,场面就更热闹了。大伙儿都是阴修同行,又难得聚在一起,便免不了互相问候一番叙叙旧,顺便打听一下各地鬼市的经营状况,结果却是好坏参半。好的便如老刘的百花岭,坏的如西岭乡。那老大爷说,他去年鬼节过后没多久就把鬼市给停了,一是因为鬼少人也少,生意都不太好做;二是自己身体也不太利索了,估计捱不了几年了。
此话一出,不禁又引来一阵唏嘘和担忧。韩婶最操心,连声说如果再这样下去,阴修的传承都要断了,以后就都是道修的天下了!
可大伙儿讨论了半天,却讨论不出几个有建设性的办法来。本来阴修招收弟子对天赋和体质要求就很苛刻,再加上这个行业的没落和被人歧视,即使物色到了好的苗子,人家也未必愿意学呀!
我对这个问题倒是深有体会。我们家条件并不好,再加上我自身天生阴阳眼,所以不得已才拜了这么个师父。对面那位“独眼龙”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身有残疾难免遭人冷眼,入了阴修一行至少还能谋个温饱,干得好了还会受人尊敬。如此一想,我对小龙的观感顿时觉得亲切了许多。
除了收徒难,担心后继无人之外,还有一个不寻常的苗头普遍引起了大家的担忧。从去年开始,各地流落在阳间的游魂野鬼似乎变多了,还都招惹了不少麻烦。最典型的就是百花岭,去年鬼节闹的最凶。县城这边也有一些苗头,尤其以康安坊的闹鬼事件最为突出。老谭难得地也发表了一下言论,说会不会是鬼修在南亭县有所企图,所以才搞出这些事情来?
在场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一个个面带愁容。鬼修这个词,师父平时很少跟我提到。鬼市上众鬼也对此讳莫如深,提都不敢提。看来只有在这种阴修聚会上,才会有人主动提及。
“我之前也这么想过,但是却没有找到什么证据。”老刘皱眉道,“百花岭那么偏僻,鬼修就算想来搞事,可又有什么目的呢?”
来自三叉镇的那位中年人却摇了摇头,对老刘道:“话不能这么说。鬼修与道修不同,他们想要争夺的是阴间的地盘,而不是阳间的地盘,偏僻的地方说不定正是他们想要的。那样既可以避开道修的骚扰,又不会跟我们发生太大的冲突。”
“那受到损害的可就是我们了!”韩婶大声疾呼道,“我们现在是人少,地盘也少。鬼修还想要来抢我们的地盘,这下我们阴修更混不下去了!”
韩婶这一喊,把大伙儿的情绪又点燃了。新的一轮担忧正在急剧增加和发酵,整个洞穴里回音不断,嗡嗡地吵得人耳朵难受。
“嘘!”老谭突然抬手制止了这一阵吵闹声。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对大伙儿道:“马上子时了,这个问题一会儿我们再向阴差报告一下吧!”
阴差?
我大吃一惊!之前师父说过地府是真实存在的,阎罗王也是有的。既然有了阎罗王,那有阴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亲眼见到来自阴曹地府的传说中的人物!怪不得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肯告诉我此行的目的,原来如此!
于是,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静静等待。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个无底洞里,似乎那位阴差马上就会从洞里面出来。
又静静地等了十几分钟,突然一阵阴风从洞里猛吹上来,把缚鬼绳上的方孔铜钱都吹出了“呜呜”的声响。阴风过后,一个人影陡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个人的打扮跟我们完全不同,身上穿的还是古时候的装束,不过并非宽袍大袖,而是一身劲装,跟武打片里面武林高手们穿的衣服差不多。那位阴差全身上下,包括帽子、腰带、鞋,都是白色的,在这阴暗的洞穴里更显得诡异。
我不禁暗自忖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白无常?不过,他头上戴的帽子虽然高,却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高,就跟西式的厨师帽差不多。
“恭候锁爷门下尊使!”在场的所有阴修都双手抱拳,齐声喊道。我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也赶紧随着抱拳行礼。
那阴差却摆摆手,道:“尊使这个称呼可不敢乱叫,我也只是听差办事罢了!”他神情严肃,脸色比我们这些活人的稍暗,面目倒也不算可怕,甚至比鬼市里大多数的鬼都正常多了。
阴差环顾了一圈,目光在我和小龙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问道:“这两位年轻人人是你们新收的徒弟吗?”
韩婶赶忙恭敬地答:“是!”
阴差微微点了点头,又道:“我辈日渐凋零,地府人手紧缺。你们就应该多收些徒弟,多培育些后人,方能维系阴修之道!”
老谭等人听了,又是如小学生一般认真地回答:“阴差大人说的正是,我辈还应努力!”
“我辈?”这个词已经出现两次了。难道这位阴差大人也和我们一样是阴修?我心里又添加了许多疑问,但这时候还不方便问,只能是跟着其他前辈一道唯唯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