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人事科,许队长把翟副厂长写的条子交给管档案室的档案员。那是个中年大姐,她又带我们去到档案室,把门打开,让我们自己进去找。我问那大姐,这两年离职的工人档案在哪里找?她指着最里面一排档案柜,道:“男的女的都在那里面了,你按年份找就对了!”
我问许队长,保安队里是不是曾经来过一个帅气一点的保安,还在宿舍里跟女朋友吵过架的。吵完架后,那女朋友就跑去跳楼死了?
许队长一下子就想了起来,道:“哦!那个我记得!出了那种事,我印象肯定很深嘛!男的应该叫张兴国,女的应该是叫林玉香!”
我又问是哪一年的事儿?许队长想了想道:“也没太久,两年多吧!”
于是,我便从前年的档案开始查起。由于都是已经离职的员工了,所以每份档案里材料都不多,大概也就十页八页的。林玉香的档案我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她的档案比较厚,得有三、四十页吧。我翻开一看,除了正常的基本情况表格、身份资料、工作表现这些都很齐全外,还多了一些死亡证明、警方的调查鉴定、善后的赔偿收据等等其他人都没有的。
我看了看林玉香的照片,确定了她就是昨晚跟我聊天的女鬼。从照片上看,她生前确实也很漂亮,还化了淡妆,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我摇摇头,觉得真是可惜了,这么美丽的一名女子,因为这一点点感情挫折就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太不值当了!
“嗯,就是她了!”许队长在我身后瞄了一下,也确认道。
但是那张兴国的档案就不太好找了。由于人员流动大,这一年下来纺织厂里离职的倒也有近百人。我让许队长帮我一起翻,他认识人多,都不看名字的,就看照片,很快就找到了那张兴国的档案。
从照片上看,张兴国确实也长得蛮好的。身高一栏写着:180,又高又帅嘴巴又甜,再加上花心,这样的男人绝对是个祸害!我又细细翻看他的档案,找到了他登记的手机号码和身份证上的地址。手机号码很可能是打不通了,但家庭地址一般来说不会变吧。
我想了想,把张兴国的档案塞到了外衣里面。一张一张地拿手机拍太麻烦了,档案室里光线又不好,直接整个档案拿走算了。
许队长叫了一声,道:“哎,你干嘛?”
我道:“借用一下,用完就会还回来。”
“不行!这里的档案都是有编码的,你搞丢了怎么办?”许队长瞪起眼睛道。
我叹了口气,拿出手机道:“那我给翟副厂长打个电话吧,就说你不同意我拿走。”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没有说不同意呀!”许队长急了。
我道:“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拿走了嘛!到时候就算是搞丢了,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怪不到你身上去。”
许队长无奈地摇摇头,道:“拿吧!拿吧!我就当没看见,不知道这回事儿了!反正我也不是管档案的!”
嘿嘿!我暗自好笑,又转念一想:既然如此,林玉香的档案我也一并拿走算了,说不定也用得上呢?许队长一看我又藏了一份在衣服里,干脆转过头不理了。
我们出档案室的时候,那位大姐没问什么,也不检查,把门一锁就回座位上嗑她的瓜子去了。我带着两份档案回到了宿舍,刚好赶上吃中午饭。我吃完饭,心想打铁就要趁热,既然都查到那张兴国的资料了,干脆现在就去找吧。
于是,我又找到许队长,跟他请了一天假,还想借他的摩托车。许队长有些恼火我的这种很随意的做事风格,可能觉得我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但是只要我一抬出翟副厂长的名头来,他就泄气了,不但准了我的假,还把自己的摩托车借给了我。我把两份档案都装在一个双肩包里,骑着许队长的摩托车就出厂去了。
张兴国身份证上的地址离纺织厂有点远,但不算很难找,就在昌东县城郊区的一个老的铁矿职工宿舍区里。那宿舍区是开放式的,每栋楼都有编号,我顺着编号很快就找到了他家。那是在四楼的一个单元,我尝试着敲了敲门,但敲了好久都没人开门。这时,对门一位老太太出来问我是干嘛的?要找谁?
我道:“我找张兴国,我是他以前的同事。”
老太太说张兴国不在家,他这会儿还在上班呢。我一听乐了,他还住这里就好办了。我又问那老太太,张兴国现在在哪里上班?
“他现在在铁矿一中当校警呢,你去那里找他吧!”老太太道。
我道了谢,又下楼来骑上摩托车往铁矿一中去找。铁矿一中离着也不太远,十五分钟就到了。我把摩托车停在在校门外面,想假扮一下学生进去看一看那张兴国在不在这里。其实我本来就还是一个中学生的年纪,身上还背着书包,只不过刚决定辍学了而已。但是这时候正是暑假,好像也没有什么学生会来学校吧?
我正犹豫着的时候,校园内响起了叮铃铃的下课铃,从校警室里走出来三名校警,但没有一名像张兴国的。随后陆陆续续开始有学生从里面出来,看来应该是来上暑假兴趣班或者补习班的,有些人还背着一些乐器啥的。我问了一个路过的学生,他说西边还有一个校门,于是我便从人群中钻进去,往西门走去。
走到离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那位张兴国,他跟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高高的个子,玩世不恭的神态,我甚至都不需要再从背包里拿档案出来比对确认了。
那个西门比较小,也只有张兴国一名校警在守着。他手里拿着几根棒棒糖,嘴里也叼着一根,有意无意地就站在门口处,盯着不断从他身边经过的学生。不,准确讲,是盯着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女学生。碰到个别长相可爱些的,或是成熟些的,他就开口挑逗那些女学生,请她们吃糖。那些女生活泼一点的也嘻嘻哈哈地跟他开玩笑,接过他的棒棒糖吃。矜持一点的说不想吃,张兴国就故意拦住她们,一定要人家接在手里才放走。
“特么真恶心!”我在心里暗骂道,“刚才那个女孩才多大?十三四岁吧?看起来只是一个初中生!连这么小的都有想法?真是畜生了!”
本来我对要不要帮林玉香报仇还持那么一丁点的怀疑态度。毕竟我之前听到的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万一错真不在张兴国呢?所以,我才谨慎地又跑来这里,就是想先暗中观察一下张兴国。但是现在看来,哼哼,他这就叫死性不改,咎由自取!
打探完毕,我还是耐心地等张兴国下班,看他晚上是继续在学校呢,还是回家?我在校门外晃悠到了晚上,终于看见张兴国换掉了制服,也骑着一辆摩托车从里面出来。我赶紧骑上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之前我来过的铁矿职工宿舍区。我看着张兴国走上楼梯,基本可以确定他晚上应该会在家了。
回到纺织厂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当了一下午的业余侦探,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儿还早,我便自己冲了泡面填肚子,又在宿舍里待到了十一点。林玉香的档案里写着,她就是从行政办公楼的楼顶上跳楼自杀的。她白天会躲在哪里我还不知道,但晚上出现在那里的可能性会比较大。我不想在宿舍里又耗到半夜一两点等她自己来找我,还是决定先去找她好一些。
我独自一人走到了行政办公楼下。果不其然,林玉香又坐在楼顶的栏杆上看月亮。我爬上楼顶,轻车熟路地直接翻上了栏杆,在她身边坐下。
我问她:“美女,怎么今天晚上又有闲情雅致在这儿看月亮啊?”
林玉香笑了,道:“我是鬼好不好?我又不用上班挣钱,也不用操劳家务,天天都很闲呀!这么好的月色,不好好欣赏一番岂不可惜了。”
“要按你这么说,当鬼也挺舒服的呀!”我调侃道。
“唉,做鬼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晚上出来没事就晒晒月亮,想找人玩了就去你们宿舍。”林玉香幽幽地看了我一眼,轻轻拨了一下耳鬓的长发,嬉笑道:“现在我也无所谓了!我看上了哪个帅哥就跟哪个帅哥玩儿,想跟哪个男的睡觉就跟哪个睡!再也没人说我的风凉话了,嘿嘿!”
我咽了咽口水,哭笑不得。看来此女本性还是有些风骚的,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她留在这儿了!否则我们这十几个保安就全成了她的“玩物”了!
我从背包里翻出了张兴国的档案,对林玉香道:“我找到人在哪了。你看,就在这个地址。”
林玉香接过了档案,冷冷地盯着张兴国的照片,方才的妩媚神态瞬间荡然无存。
“你还想要报仇吗?我可以带你去。”我道。
“他结婚了吗?”林玉香问。
“应该没有吧。”我将下午去打探到的情况细细地向她说了,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张兴国的厌恶。
林玉香冷笑道:“本来我还担心自己会心软,会犹豫。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仇是必报不可了!”
“但是我要怎么去?那里远不远?”林玉香又问道。
“还是挺远的。”
“那我附身到你身上一起去吧!”
我赶紧往旁边退了退,惊道:“不行!我可不能让你附身!”
“那怎么办?”
我问林玉香:“你还有什么遗物没?你可以附到上面去。”
林玉香想了想,摇摇头道:“应该没有了。我当时留下来的东西估计早都被他们丢了。”
我不禁有些苦恼起来。这会儿不可能再跑回师父家去借瓷瓶或者锦囊了,太远了。唉,早知道,就应该跟师父讨一个带在身上。反正他有两个,送一个给我也无妨吧?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想到来这儿也会碰到这种事情呀!
就让林玉香坐在摩托车后面,我慢慢骑过去?也不行,大马路上那么多路灯、车灯、霓虹灯,她不可能坚持到那么远的距离。那王总的鬼老爹才坐了一趟飞机不就成老年痴呆了么?我又没有我师父的那种本事,还能给鬼治病。
不过,我在收起张兴国的档案时,灵机一动。我不是还偷拿了林玉香的档案出来么?什么有她的照片,附身到自己的照片上应该可以吧?
我便从背包里掏出了另外一个档案,翻开到有照片那一页,对林玉香道:“要不你试一试,看能不能钻到这上面去?”
林玉香看着自己生前的照片,却久久不语,似乎勾起了她的一些往事记忆。我又催促了一下,她才化作一缕青烟钻入照片中。那张照片里的林玉香顿时“活”了!她捋了捋头发,冲我挥手,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我也冲她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合上档案放回背包里。我翻下栏杆,匆匆忙忙地下楼,却在一楼大厅碰见了武哥。
武哥举着个手电筒,紧紧张张地问我道:“你你不是请假了吗?干嘛三更半夜地又跑楼上去干什么?”
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便随口道:“没事,我就路过而已,马上还要出去。”
“路过?”武哥不信,还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
唉,我也实在没空跟他解释了,还是先解决林玉香的问题吧!我抛下武哥,还是骑上许队长的摩托车,连夜赶到了铁矿职工宿舍区。我把车停在张兴国家楼下,把他家是哪一间指给林玉香看。林玉香点点头,刚要飞上去,我连忙又将她叫住。
我问她道:“你上去后要如何报仇?”
林玉香:“我也没想好。我要先钻进他脑袋里看看,看看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为什么当年要那样子对我?然后,我会让他一!命!还!一!命!”她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几个字,恨意满满地写在脸上。
我摇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林玉香愤怒地问我,“你带我来,不是说好要让我报仇的吗?”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我平静地点点头,道:“但我也不能让你随便害人性命。你跳楼自杀虽然是因他而起,但也并非完全就是他的责任。从法律上讲,他也不是杀人犯!人间向来就讲求一个罪有应得,他做了什么样的坏事,就应该得到什么样的惩罚,若他只是花心好色,欺骗感情,那也罪不至死!你明白了吗?”
林玉香不说话,犀利的目光却直直的盯着我。我也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过了半响,她才缓缓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说罢,她纵身一跳,“嗖”地一声便钻入了张兴国家的窗户里。
我在楼下静静地等着。林玉香相信我,我也相信她。在我看来,人和鬼在某些方面并没有什么两样。人有好有坏,鬼也有正直之辈和奸诈之徒。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鬼的世界因为没有了生存的压力和地位的攀比,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利益争夺反而要更少一些。我初出社会,不懂识别人心,却能了解鬼意。我在鬼市时与众鬼往来,反倒觉得比在人间舒畅许多。他们会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就算是曾经把我骗得很惨的穷鬼老曾,我也觉得比张兴国之流要顺眼多了。
“啊!!!”
一记凄厉的尖叫突然响彻了整个小区。随后又是各种哀嚎和痛哭声,还有摔碎东西的声音,在原本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十分刺耳。很多户人家的灯三三两两地都亮了起来,有些人还打开窗户,探头探脑地询问邻居:“是谁在鬼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还有些人比较热心的,喊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快报警吧!”
这时,林玉香悄然从空中降下,落在我身边。她微笑道:“我的仇已经报了,恩怨已消!”
我问她:“张兴国怎么样了?”
林玉香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就是好好地陪他玩了一玩,让他把他脑子里的那些腌臜念头挨个都统统过了十遍!他瘾是过足了,但以后他那玩意儿估计也不好使了!”
我听了林玉香的话,又大约脑补了一番那种画面,也不禁心头发麻。这种惩罚,简直比要了张兴国的命还要痛苦!
我对林玉香道:“既然你心愿已了,那你可以走了吧?”
林玉香绽开她最甜美的笑容,道:“谢谢你,小帅哥!”她抬起手轻轻地按在嘴唇上,朝我吹过来一个红红的飞吻,印在我的脸上。然后林玉香便化作了星星点点,渐渐消散在明亮的月空之中。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女人鬼亲,而且还是这么漂亮、迷人的女子。我又想起了蔡晓莹,顺利解决完了这件事情,我的美好新生活总归可以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