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名打完赌便不见了人影,白辰一离了他就闲适不起来,又约了林开天与鬼策士一同赏雪品茶。
如今正是银容界的游历旺季,商家们请来大师制作冰雕又悬了冰灯,若是入夜整个镇子都会变成光华璀璨的水晶城。不过白辰从来没有时间去欣赏这些东西,即便身在人族的风景名胜,心思却全都放在了与正魔二道的谈话之上。三者看似随意闲谈,一言一行却都饱含试探与博弈。
林开天表面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其实是个极为精明的商人,鬼策士这个死人更是脾气古怪难以揣摩,和他们谈话着实消耗心力。好在没聊上多久沉醉便回来了,白辰招手将后辈唤来身边,当着二人的面就问:“可曾查出背叛者来历?”
沉醉一早就被李无名支开上山查询情况,当即就将所得消息和盘托出,“她名为舍迦狐,是赤狐与兔妖的后裔,幼时与我父亲极为要好,后来我父亲有了伴侣便与她疏远了。后来我父亲和她的丈夫争夺族长之位,父亲因与白氏有姻亲而获胜,她从那之后便时常冷言冷语,十年前终是忍不住发起了叛乱。”
人族对大雪山内部问题正是好奇,喝茶二人早已竖耳静听,话落还不待白辰开口,鬼策士便若有所思地摇了摇扇子,“如此罪过却只判了流放,看来赤狐族长和这位女妖的幼时交情着实不一般,公子还是调查一番为好。”
他一个死人自然无所谓寒暑,林开天在这大冬天白受一道冷风却是一个激灵,偏他代表着天道盟又不能做出引人遐思的举动远离魔教,此时唯有没好气道:“你这老鬼管得倒宽,狐狸的风流韵事与我们何干?”
此言已道明了天道盟不插手大雪山内务的态度,白辰却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跑,这便向沉醉伸出了手,“我要的东西呢?”
“按照祖师吩咐,父亲已将她的形貌特征都画了下来。”
沉醉将两幅画卷恭敬奉上,白辰摊开瞄了一眼,人形狐形俱全,倒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接过画卷便推到了喝茶二人面前,语风平淡道:“劳烦二位在人间也通缉一番,替我大雪山抓回这个叛徒。”
林开天就知白辰无事不会献殷勤,偏此时气氛正好也拒绝不得,只能叹着气收下画卷无奈道:“我说白公子怎么有兴致请我们赏雪,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天道盟接了魔教也不会怂,鬼策士轻轻一笑便道:“他们杀了我教弟子,魔教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二人已同意联合正魔两道势力追查舍迦狐行踪,白辰自是给了一个笑脸,命沉醉添了茶又回到了闲聊话题,“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哦,二位对那鹿妖目的可有所猜测?”
关于此事鬼策士倒是有一个猜测,反正大雪山与漠北相隔甚远也威胁不到魔教,这便向白辰卖了一个人情,“妖王进军人间时将所过城市都掠夺了一遍收获了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可是这样一大笔财富自从妖王陨落就没了踪影,我们魔修也可以肯定魔尊缴获的妖族物资并没有这些东西,直到现在这遗落的妖王宝库仍是史书上的一个未解之谜。”
白辰何等聪明,立刻就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深意,“你是说,他们怀疑妖王宝库就在大雪山?”
鬼策士只是摇扇一笑,“天下人都是这样想的,毕竟当年妖王只剩下一个儿子活着,而且还袭了他的姓氏。”
他见白辰神色疑惑似乎真的不知道,心中不信便又奉了茶再做试探,“公子何必装傻,妖王军中的儿子虽多却皆以种族为名姓,唯长子狐仙袭妖王姓氏为白。当年白剑仙杀尽妖王子嗣独留你狐仙一脉,若妖王留有遗产,自然也是由你们继承。”
如今人族强盛妖族势弱,白辰本还不解为何那妖王后裔对大雪山尚未和谈便暗使手段,听了这传闻倒是明白了,原来是要抢祖先遗产。
白辰从未听狐仙爷爷提起过什么妖王宝库,虽胸中存疑,面对鬼策士却只不动声色道:“看来魔教对这妖王宝库也很感兴趣。”
魔修在这方面倒是坦荡,鬼策士闻言便认了下来,“妖王当年不止掠夺人族,就连反抗他的妖族也全被剥皮剔骨成为了战利品,不说别的,只那九色鹿一族的鹿茸和皮毛放在如今都已是无价之宝。这样的好东西,哪个势力能不心动?”
他说完便略带暗示地看向了林开天,白辰自是心领神会,“所以天道盟就有了撕毁和约放修士上大雪山的声音?”
林开天没想到这死人随意一句话就给自己挖了坑,此时也没法掩饰,只有干笑着解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古宝物总是会给主人招惹祸端。”
势力之间终究是靠实力说话,宝物只配强者拥有,正魔两道对妖王宝库都很有兴趣,只不过,天道盟与他们交界表现得更为直接,而魔教因相隔甚远便迂回了一些,鬼策士此时便轻笑道:“咱们这些妖魔鬼怪历来为世人所不容,公子若有兴趣不妨来漠北游历一番,我教教主定热情相迎。”
联合魔教牵制天道盟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沉醉闻言神色便是一喜,然而白辰却是悄然按住了他,神色仍是不悲不喜,只淡淡道:“听闻玄门得了传说中的无字天书正在护送,我们先去江都瞧瞧热闹,得空必定拜访。”
“看来大雪山最信任的还是玄门正宗。”
“故人之后,自然该去探望。”
这个回答让鬼策士露出了一丝诡异神色,嘴角笑意倒像是等着看一出好戏,“那便祝公子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他们一同喝茶本就是互相试探借着茶桌谈事情,正在各自深思之时,周边忽然就传来了兵器铮鸣之声。仿佛是某种预兆一般,镇中所有宝剑都在抖动,与剑鞘磕碰的声音响彻天际,鬼策士也不由警惕了起来,“怎么回事?为何镇中剑器都在颤抖?”
林开天低头一看,不止是来往修士所配凡剑,竟连他自己用来护身的灵剑也是如此反应,甚至比那些凡铁抖得更厉害,不由就是一惊,“我这可是以天外陨铁打造的天品剑,怎么——”
他才匆匆将剑抽出半截,那陨铁剑竟是生生崩裂,简直像是害怕与王者一战选择自绝一般,眨眼间就成了一块废铁。林开天从未见过如此异象,眼看世间顶级的天品剑就在眼前报废,眼神瞬间就痴了,“裂?裂了?”
崩裂的灵剑不止他这一柄,此地之剑但凡出了鞘皆是如此下场,就在修士们慌乱之时,一道银光便自茫茫雪山破空而来。
那是天下最霸道的剑,它过之处便不允许同类出鞘,它要取的性命纵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逃不过一劫,就算只是自这上空经过亦是踩着灵剑尸体划破苍穹割裂云层,分明是阳光正好的午后天竟是突然昏暗了起来,剑痕所过之处无光无云皆是暗夜,只有几颗星辰胆怯地散发着微弱光辉,似乎生怕惹怒了剑的主人便被随手击杀。
这等太阳与星辰共在的异景持续了一刻钟才消失,期间所有人皆是不敢言语,直到天空渐渐自行修复,林开天抬头看着那仍然被撕裂的白云才抓住鬼策士的胳膊惊叫道:“你看见了没有?刚才天上出现星星了!”
“上皇一出万剑陨,直上九天杀星辰。借问真仙何处有,三千大道是无情。是他,一千年了,他居然还活着……”
一剑之威竟是将天都划破,这样的剑气只一人能有,鬼策士万万没想到那传闻中的剑仙竟还活着,更没想到他就在这片雪山之中修行。这样一来,他们便要重新估量大雪山的危险程度了。
这冷漠死人难得有了复杂神色,转身深深看了白辰一眼,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恭敬,“方才公子说要前往江都,在下正好要从江都出海前往鬼门关,不知是否愿意同行?”
白辰心中的惊讶并不比他们少,不过这是震慑人族的最好机会,他自然不介意借一把东风,保持着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的镇定神色,只道:“挺好,结个伴才热闹。”
“在下这便收拾行装,告辞。”
鬼策士忙着向魔教汇报消息匆匆离去,林开天惋惜地摸了摸自己佩剑,也是叹服,“这是白剑仙在警告世人不准碰他徒弟啊,九尾白狐选的道侣果然厉害。”
千年前的剑仙重出江湖,这二人自然再无心喝茶,待到他们都已远去,勉强靠着白辰才站稳的沉醉方才软软地倒在座椅上,拍着胸脯就心有余悸道:“这剑气太可怕了,仿佛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被打回原形——”
白剑仙的剑气对妖族最具震慑力,那差些被杀到绝种的恐惧至今仍深深刻在众妖血脉之中,也难怪沉醉一见就怕到腿软。奇怪的是白辰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压力,也不知是不是九尾白狐的血统较为特殊。
李无名果然做到了,谁都知道白剑仙与妖王是血海深仇,此剑一出那妖王后裔就算长了十个胆也不敢再进大雪山,就连心怀不轨的人族修士也要顾忌着这位强者不敢贸然进犯。只是不知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师父出了一剑。
白剑仙可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儿,白辰正在担忧,忽的又是一道气劲自雪山传来,一道黑影随之被狠狠砸在了酒楼外的雪地。
“李无名!”
白辰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道侣,连忙就赶了过去,好在白剑仙看上去没对徒弟下死手,这人虽然狼狈了些却没受伤,只是拍着衣服沾上的雪轻笑道:“没事,我叫师父赐我一剑,他说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要求便将我扔了出来。”
白辰自然不信这种鬼话,不过李无名的确没有受伤,他也就只能横了此人一眼,“你以前一定是被师父打大的。”
“我这个逆徒确实没少被师父收拾……”
李无名说起师父的语气很是复杂,谈不上尊敬,又不像恨意,然而起身时却已悉数褪去,只对白辰一如既往地得意一笑,“怎样,我赢了吧?”
“算你有办法,说吧,想我怎么伺候你,你们人族喜欢的那些玩意儿我学着就是了。”
他自是赢得漂亮,白辰心中大石总算可以暂且放下,为此输给他什么东西都不过分,心中暗道,就算李无名要他依照春宫做些人族美人羞于去做的事,他也全都依了。
都说狐妖的魅惑足以令一代帝王放弃江山社稷,白辰都已做好了准备,李无名看着他那仿佛随时可以献祭自己的神情却只笑着捏了捏小狐狸的脸,伸了个懒腰便道:“听说江都风景与江南不同,你把自己的狐子狐孙暂且忘了只陪我开开心心地游一日城,如何?”
白辰未想这样惊天动地的一剑竟只换一日游城,纵使早知此人是个怪胎也不由疑惑道:“这也算男人的快乐?”
李无名一直是个不解风情的闲散人,此时也不例外,赢了赌注便无视小狐狸疑惑的眼神自顾自叫沉醉去温了酒,待到白辰满脑子都琢磨着他的诡异言行分析了一遍又一遍,男人这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小狐狸耳边轻轻一笑,“护得家人平安,这就是男人的乐趣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白辰:每天都要列出十条方程式解析我的道侣到底在想什么!
李无名(嗑瓜子):你就琢磨吧,最好琢磨一辈子。
白辰:这不是被狐妖魅惑的路数!你给我学学那些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