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有因有果

老妪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白衣道人,老妪平日一向敬重神佛,此时肃然起敬,问道人可是要化缘?她不能供奉银钱,但免费的水管够。

她的银钱都是要留给子孙们的,女儿们分不到,哪怕是神佛也不能多得到分毫,但她有敬畏鬼神之心,还有一颗她自认为的善心。

某年某月某日,一脚上生疮化脓的老人家路过家门口,她都能把他请进屋来,送上一碗水,何况眼前的道人白衣出尘,干净又俊俏。

陆羽道:“贫道不是来讨免费水喝的,贫道想租赁老人家您的房子。”

儿子们在城里各自有了房子,还各自成了家,平日里请他们回来都不回来了,偌大的屋子就老妪一个人住着很是浪费,老妪早想将屋子租赁出去,但因天井处堆满破烂,总租不出去,让老妪少了一项收入,老妪为此很是难过。

没想到凭空降下一个道人说要租赁房子,老妪激动之余,又有些担心道人要嫌弃那天井里堆放的破烂。

“道长若不嫌弃我家中堆放了一些破烂,租金好商量。”

老妪领着陆羽踏进屋内,来到天井处。

那些破烂堆积如山,全是老妪起早贪黑辛苦捡拾的劳动成果,劳动的果实最香,但这些破烂却发出各种臭味,将整个宅子都熏得不堪入鼻。

“都是老婆婆您的辛苦汗水,为何要嫌弃?”

陆羽说着,取出四师姐钗子所赠金钗朝着天井破烂一指,顿时,破烂化为金,一座金山闪闪发光呈现于老妪眼前,令老妪两只眼看得都发直了。

“婆婆,这些抵你的租金,可够?”

老妪本来就信鬼神,此时知道自己遇到神仙了,喜极而泣,忙不迭点头,嘴里喊着:“阿弥陀佛,神仙降临,上天垂怜我老妇人……”

老妪一会儿对着天井上方四角的天空拜拜,一会儿又对陆羽拜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念念有词,几乎疯魔了一般。

“还请婆婆为贫道收拾出一间屋子,替贫道置办些干净的被褥枕席,再替贫道办一顿丰盛膳食。”陆羽向老妪恭敬施了礼。

老妪虽然上了年纪,但手脚麻利,也就一个时辰工夫,陆羽便住上了一个干净整洁房间,老妇人还端来一份热腾腾的晚餐。

“还请老婆婆再送一份碗筷过来。”

陆羽的请求让老妪很是奇怪,道长也就一个人,为何要用两份碗筷,但现在道长是金主,老妪也就要满足他任何要求。

另一份碗筷很快送来,陆羽自关了门吃饭,老妪忍不住走到窗口处想要朝内一探究竟,但窗棂的缝再大,老妪也无法窥探内中光景。老妪心想自己果然是遇到了神仙,便也不敢多留,望着天井里那座高高的金山,便火速锁了家门,去城里寻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去。

窗外,安静无声。

白茶道:“她走了。”

陆羽点点头,让白茶安心吃饭。

饭菜都很清淡,倒也符合两人的口味。

但陆羽说:“明日便去集市买些肉回来,供你补充营养,你每日修行,要有好的体力才行,吃肉才能有好的体力。”

“可是从前在天界并未吃肉。”

“今时不同往日,在天界修道,就算吃的云霞,都于修行大有裨益,但如今在人间了,距天庭十万八千里,修行上自然没了便利,饮食便也要做大的调整。”

这也是陆羽为什么坚持恳请天君让白茶留在天界修行的原因。

“哦。”

横竖都听陆羽神医的就对了,全都听他的。

“那是什么?”白茶指着桌上那四方方的水晶盒子。

“盒子。”

“盒子里面是什么?像是黑土。”

“是息壤。”

“天君送我的?”

“我替你求来的。”

“为何?”

“世间草木移植其间,便能野蛮生长,修道者一夕之间便可功力百倍,而息壤永不耗减。”

“如此宝物,天君怎么肯?”

“有因有果。”

这四个字好生熟悉,白茶瞬间眼睛一亮。

“太母娘娘助我化形,重华殿下赠我灵力,天君又赐我息壤,皆是有因有果,这因这果可是同一个因果?”

“许是弥补。”

“为何要弥补?他们又不曾亏欠我什么?”

“许是替旁人弥补。”

“那人是谁?”

陆羽不吭声了,只是往白茶碗里多添了一勺汤。萝卜清汤,就连萝卜也是零星几丝,只剩清汤,寡淡得几乎没有味道。

“老婆婆有些小气。”白茶道。

“她节俭惯了,对人对己并无分别。”

“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需要我们帮她找回快乐,帮她也是我们的修行。”

……

老妪离开家,先是去了衙门门卫处找到自己的老伴,老伴正在洒扫,埋头苦干,甚是认真。

捕快老爷正和县太爷闲谈,顺便往老头洒扫的方向看了一眼,夸他干活勤恳,地扫得干净。

这褒奖之词刚好落在老妪耳朵里,老妪瞬间就不开心了,板着脸上前,冷冷站在老头前面,老头正埋头扫地,猛然看到一双女人的脚,穿了一双破洞的鞋子,脚拇指从鞋子里伸出来,他被吓了一跳。

“哎哟!”

“我是老虎吗?”

一听声音,便是自己家那只母老虎,老头呼出一口气,心又提起来。

“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吗?你一个人在这衙门门房吃了煮煮了吃,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打算,可逍遥?”

老妪言语带刺,字字阴阳怪气,听得老头心里一堵。

“县老爷发的薪水我都攒着,等回家的日子再上交给你,但是这门房的工作三百六十五天,没一天能休息的,不是我故意躲着你不回家,当初这活计也是你撺掇了,非逼着我来的。”

老头耐心解释,但老妪看着他,眼里全是不信。

老妪的样子,老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她生性多疑,无论他说什么,她全都不信,或者处处唱反调,以最坏的心思揆度他。

老头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苦,所配非良人,一日三餐,一年到头,没一丁点温暖与温柔可言,但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在老头看来,老妪一辈子虽然硬性刻薄,脾气不好,极为抠门,但也从无私心,一心只想着为两个儿子积攒家业,一心扑在儿子身上,苛待别人同时也苛待自己,倒也不好说她什么。

甚至开始怜悯她,她那么节俭,舍不得舍不得穿,心里全无自己,只有儿孙……

老妪是无私的。

老头一想到这个,就尽量说服自己原谅老妪,一边委屈,一边原谅老妪。

“从今往后,你别干了。”老妪说着来夺他的扫把。

老头还以为老妪在使性子,诚惶诚恐地问:“你又怎么了?我又哪里惹到你了?我在这里安心得很,没有偷懒,也没有不想干,我已经听你的话,好好来干着这份活计,你还想怎么样啊?你别闹,行吗?”

“我没闹,家里有更重要的活等着你,你现在就去和县太爷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