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婚宴才进行到一半, 戚以潦就离场了。

老太太及时派人拦住他,在他耳边传了几句话。

圈子里的权贵都在这,也都是人精。

可不能让他们嗅出一丝一毫“南沈西戚闹不合”的信号。

这对双方来说, 都是损失。

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戚以潦下楼的时候, 不要将自己的情绪流到面上,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朋友间不过是起了点小摩擦,很快就好了,可到了别人那, 容易被脑补曲解。

老太太多虑了。

当“克制”和“绅士”两个词长在了一个人的骨头里, 那就相当于是两根铁链,牢牢钉在了一个人的性情上面,压住了一切和那两词不相符的东西。

戚以潦温文尔雅地回应宾客们的客套,他穿过大厅,行至花园的喷泉旁,噙在唇边的笑意慢慢减淡。

站在后面的章枕观察四周, 偶尔跟沈家的保镖撞上视线。今晚是沈家家主的婚宴, 安保比往常都要严谨。

章枕不能理解,茭白昏迷不醒就被结婚了, 冲喜吗?这是惊吓吧。

现在章枕已经完全可以确认, 茭白不是对沈董耍手段玩花样, 试图人钱都抓到手,而是根本不想进沈家的大门。

说起来,这场婚姻的起源是命盘所说, 老夫人一手操控。

婚宴却是沈董的意思。

不知是在宣示给别人看,还是在自我感动。

茭白没来,比来了好。

因为宴会上还有沈董的旧情人跟现情人, 都是跟了他比较久的,在一些场合带出来过,章枕有印象。

前者今晚是陪新老板来的,后者是婚宴上的表演秀演员,待会还要跳舞。

章枕没心思喝喜酒,他一口没碰。一晚上都在晃神,卸枪的时候连车钥匙都丢了过来。

这婚宴来得真突然。章枕仰望夜色,无星也无月,早上还有小雪粒,现在又没了,只觉得又湿又冷。

章枕搓搓手,沈,戚,褚三家是多年的交情,褚二少失去小男友后就栽进了酒肉场,前几天玩太过被老爷子一顿打,关起来了。

褚二少不在,章枕以为三哥会代替对方那份,和沈董喝到很晚,谁知道……

不欢而散。

三哥走的时候,沈董都没下楼送。

老太太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只顾着担心他三哥耍性子,却没说动自己小儿子露面。戚家的族长中途走人,老友不出面送,这不照样耐人寻味吗?

章枕和陈一铭不同,他不会揣摩主子的心思,也学不来。

反正他只清楚一件事,

虽然沈董是看着他长大的,但他主子只有一个。

“三哥。”章枕问道,“今晚还住熙园吗?”

戚以潦点了一支香烟,夹在指间看它一圈一圈燃烧成灰。

章枕迟迟没等到答复,他拿不定三哥的主意。

住或不住,都是表态。

香烟燃到一半的时候,戚以潦开了口:“阿枕,去祝沈董新婚快乐。”

章枕稀里糊涂地领命,他折回大厅,直奔二楼,对深坐在沙发里的沈寄送上祝贺:“沈董,新婚快乐。”

沈寄的颧骨被酒精烧得微红:“小章,你过来。”

章枕一靠近,就见沈寄架在圆桌上的两条腿动了动,其中一条拿开,鞋点了点旁边的红本子:“打开。”

“……”章枕翻开红本。

沈寄问了个古怪的问题:“像旧人?”

章枕如实道:“有点。”

沈寄身上的煞气更重了一些。

章枕福至心灵,三哥跟沈董发生不愉快,就是因为说了类似的话?

可确实像旧人啊,连名字都是旧的。

“你和你主子一样,不会说话!”沈寄森冷道。

章枕哑口无言。

事都做了,还不准人说?沈董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冲人。

而且,看沈董这个反应,搞不好结婚证都不是他办的,他全程没参与。不然也不会听不得别人说这个。

沈寄满面阴霾地靠在沙发背上,手一挥:“赶紧滚。”

章枕把结婚证合上就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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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过半,戚以潦回了熙园,他让章枕给他泡了杯糖水,端着去了二楼靠左的第三间房。

章枕是个利索的,他火速将郁响带出去,把房间留给三哥。

“别吵。”章枕捂着郁响的嘴巴,“我三哥不会对茭白怎么样的。”

郁响忍不住的想要反击时,戚以潦就出来了。

这快的,

进去只为了看一眼?

郁响狐疑地盯着这对主仆,确定他们不会再来第二次,他才进房间把门关上,反锁。

.

戚以潦喝一杯糖水用了几个小时。

章枕在那时间段让弟兄们找来三五个还不错的小孩,让他们轮流进去伺候三哥。

一小青年凑到章枕身边说:“枕哥,要是年龄上能放一放,其实我们还能带回来几个,声音都好听。”

章枕在看着墙上的抽象画走神,没回个声。

其他兄弟扎堆过来。

“说的屁话,年龄上能放,咱肯定老早就找了一堆的人登记好,还至于跑断腿?”

“其实我觉得,十七十八十九真的都差不多。”

“那是你觉得,不是戚爷。”

“老规矩有什么好讨论的,只能是十八岁,大一岁小一岁都不行。”

那小青年被大家喷成了狗,他想起什么,一脸迷茫地弱弱还击:“但是……白少爷十九啊。”

集体噤声。

章枕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们怎么知道他多大的,查了?”

有个黑脸兄弟举手发言:“不是啊,枕哥,是你自己嘀咕出来的。”

章枕见其他人都冤枉地看着他,半信半疑道:“是吗?”

“真的,你今天有一点魔障,神神叨叨。”

章枕:“……”

“出来了!”弟兄们纷纷伸头。

纤细的男孩从房里出来,脸红扑扑的,眼神游离,一副见到令他心动仰慕的对象,却是初见就知道结局的恍惚模样。

戚家的手下们见怪不怪。他们戚爷就算不按分钟给酬劳,也多的是人应聘读书的岗位。

这次在南城搜刮到的,五个合适的目标,最长的那个都没超过十分钟。

凉透了。

保镖们全灰溜溜地抱头窜逃。

留下章枕一个人站在走廊,他敲敲房门进去:“三哥……”

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台灯,阳台的窗户全打开了,冷风肆虐。

戚以潦就站在阳台上面。

章枕把被风吹得乱飞的窗帘拢好,他的视线往小台灯那瞥。灯下是一尊小佛像。它刚好就在那片泛黄的光晕里。

就像是佛祖显灵,将要普渡众生一般。

章枕不是头一次见那佛像,三哥去外地都会带上它,让人诵读的时候摆出来。

上次在前院,茭白给三哥念经文,就没摆佛像。

章枕是孤儿,被戚家挑选当打手,后来给三哥做保镖,几次生死后成了他的亲信。

可这么多年过去,章枕还是不太清楚戚家的秘事,三哥为什么需要有人每天为他诵经。还必须是十八岁,性别男,声线不普通,吐字发音能让人有听下去的欲望。

外界以为三哥是声控,尽想着捏住这一点讨好。

哪能那么简单。

章枕目前知道两点,第一点是:三哥越来越难找到让他满意的了,第二点——茭白让三哥有了兴趣。

从西城兰墨府,到南城熙园。

兴趣还在。

章枕拿出兜里的手机:“三哥,我这有茭白的录音……”

阳台上的戚以潦弹了下烟灰:“打开。”

章枕找到录音,按下去。

昏暗寒冷的房里响起了磕磕巴巴的朗读声,不时拼读一下单词。

“基础太差,发音全是错的。”戚以潦听了会,笑了,“这读的什么?”

章枕的脸上火辣辣的,有种自家孩子被他老师批评的尴尬。

“还是要多读,多写。”戚以潦叹了口气。

章枕:“……”

三哥圈子里的老总们喜欢逗玩伴儿,换的勤,犯了错的就揣打让滚,三哥也换,也会惩罚,但就是让人读书,都读对了会表扬。读错了一处,罚抄,读错了两处,戒尺就上了,钱照给。他要是一直这么执着于当老师,三嫂还有希望吗?

愁啊。

“在房里多按几个监控,太少。”戚以潦上半身压在护栏上,双臂往外垂,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然而他含着烟的唇却微勾,眸中映着一片黑暗和明灭的星火,衬得他眉眼不太真实。

章枕联系人装监控的事宜。

三哥喜欢被一堆监控囚住,还不能让他一眼发现安装方位的毛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改。

要是有了三嫂,那二人生活不就……三嫂肯定要闹。

三嫂,三嫂,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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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是在第二天清晨醒的。沈寄人在老宅没赶过去,只派了医生。

检查完,茭白获得了四个字的评价——医学奇迹。

茭白背上没伤,还是会趴着。精神上的痛苦影响到了他的其他感知,他就会下意识注意不让背部的“伤口”碰到。

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其他时候茭白都在床上趴着。

郁响一会给茭白切水果丁,一会把吸管塞杯子里,捧着喂他喝中药。

小短腿蹬瞪蹬地跑。他也不问茭白为什么不平躺,非要趴着,还不把被子往上拉,像是害怕碰到哪。

茭白省了解释的功夫,他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又睡过去,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稍微来了点精神。

偏偏就是这会儿,熙园出现了不速之客。

两位。

他们就是原身的养父母,打扮得不伦不类,眼珠四处乱瞟。

“小秋啊!”

养母进房间就往床边扑,被郁响用抱枕砸开。

“这位奶奶,你身上难闻死了,离我瓜瓜远点。”郁响抓着抱枕一通乱甩,谁靠近就砸谁。

养母还不到四十岁,被叫奶奶,她脸上虚假的关心瞬间就挂不住了:“什么瓜瓜?小秋,他是谁?”

茭白吸溜着温开水,懒得给眼神。

养母没得到回应,就自个圆场,她指着茭白,对郁响说:“小孩,我是他妈!”

郁响嫌弃地捏鼻子:“哇,奶奶你怎么还有口臭?”

“噗哧”茭白笑出声。

郁响蹲过去,跟他脑袋挨着脑袋。

养母那涂了好些化妆品的脸哦,没法看,她跟丈夫交换一个眼神,没事人似的唉声叹气:“小秋啊,妈是接到小珏的电话才知道你出事了,你这孩子也是,上半年之前还往家里打电话,到了下半年一个电话都没,我跟你爸给你打也打不通,都快急死了。”

“要不是你爸前段时间在店里遇到闹事的,被推得摔了一跤要养,我们早就来南城看你了。”养母唠了一大通,还是没人捧场,这结果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用手肘使劲拐一下丈夫:“你说两句!”

养父板着脸:“既然出院了,那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茭白把杯子里的水吸溜干净,让郁响扶他去上厕所:“慢点,走慢点,哎哟,嘶。”

郁响没发现瓜瓜伤到了哪,但他扶起来可小心了。

倒是养父母,就跟看不到一样,还在那一边贪婪地打量房间,一边咬耳朵商量对策。

“小羽在国外也担心你,她本来想回国,可她学业忙,实在是没时间。”养母做出抹眼泪的动作,“咱一家人两年没在一起过年了,今年你要是还不能回家,那我们就来南城,怎么也要一块儿过个年。”

茭白:“……”这不要脸的,无敌了。

漫画里还有他们的戏份呢,开篇的乡下篇中,他们在礼珏的视角露过几次脸,后来还因为女儿的前程缠过礼珏。那女儿更是想勾引沈而铵。

一家三口就那么成为了《断翅》中的极品邻居。

茭白通过原身的记忆得知,沈家当年急着救沈寄,价钱没谈,直接就给了一千万。在乡下可以说是巨款了。

原身没要一分钱,全给养父母一家了,他就当是报答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后来住在沁心园的那两年,他得到的生活费都分次给礼珏了,养父母跟他打听,他都说没有。

茭白进了卫生间,他站在水池边看镜子里,大病一场瘦脱形的自己。原身死前都在为别人活。

不知道原着中的他最后一次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有没有像沈寄一样,希望人生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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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养父母这摸摸,那碰碰,嘴就没合拢过。

“这房子真气派,咱们在镇上盖的四层大别墅都没法比。”

“你这不是废话,我让小羽在网上搜了,南城的熙园,光是有钱都住不进来,还得有权。”

“小羽不是让你拍几张照片,让她发朋什么?”

“朋友圈,说你跟不上时代你还不听。”养母掏手机后退点,想把整个房间都拍下来,却发现太大,拍不全,她砸吧砸吧嘴,四处拍拍,“上周有人来打听小秋的身世,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是哪家的私生子?”

养父碰倒了一个精贵摆件,他赶紧扶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样丢面子,就摆出随意的姿态:“不是没可能,我们是在孤儿院附近捡的他,脖子上不是还挂着出生年月的玉吗,那玉卖了几千块,当年的几千块跟现在可不是一个分量。”

“打听他的人一听到我们提起玉,表情都变了,肯定找去了。”养母说,“搞不好他不是私生子,是哪个有钱人家被拐卖,误打误撞进孤儿院的小少爷,他自己偷跑出孤儿院,这才被我们带回了乡下。”

她小跑到丈夫跟前,激动道:“那我们岂不是发了?”

“小点声,真假还不知道,总之这次在熙园多住住,他都是沈太太了,我们是他父母,应该的,就算常住,沈董事长也……也不会不理解。”养父道。

“我觉得他变了,以前多老实本分,现在呢,我们进来到现在,一声爸妈都不叫,还不拿正眼瞧我们。”养父骂,“白眼狼!”

“被沈家看上,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待会多警告警告,大家族要体面,最忌讳不懂规矩无法无天。”养母对着一个漂亮的花盆拍了好几张,嘴上各种不满,“真的是,也不知道沈家相中他哪了,当年我就想让小羽去,谁知沈家就要他。不然要是咱小羽成了沈太太,那多好!”

“……”

两人还在偷偷摸摸跟光明正大间摸寻这间卧室,连卫生间的门什么时候打开了都不知道。

茭白站在门后陷入沉思。沈寄让陈一铭彻查他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时间上不对。

那上周去老家打听他的是谁?

茭白被耳边的咔嚓声打乱头绪,他一回头,就见郁响在啃指甲。

“瓜瓜,你……我……”郁响脑子打结。

郁响怕瓜瓜生病期间难受,特地瞒着没透露他已经结婚的事,想着瞒几天,就能让瓜瓜少糟几天心。可刚才外面那个男的提了,瓜瓜却没什么反应。

茭白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昏迷的时候有知觉,想听的跟不想听的,都能听得见。”

郁响呆呆“啊”了一声。

茭白将郁响嘴边的手指拍下来:“我叫什么?”

郁响秒答:“瓜瓜!”

“所以啊,“茭白幽幽道,“嫁进沈家的是王初秋,关我什么事。”

郁响眨眼,对哦。

茭白从卫生间走出来,白中带青的脸上露着笑,小虎牙亮晶晶的,带着明晃晃的恶意跟厌恶:“那个谁,还有那个谁,请你们把照片删了。”

养父母傻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白净少年抢走了。

茭白趁机问:“打听我的是男是女,形容一下呗。”

养父母回了神,也不回答,就叫骂着要抢回自己的手机。

郁响手脚多快啊,迅速清理完就丢了手机,躲开那位养母的爪子,还不忘给一脚。

“小秋!”养父扶住妻子,喝道,“你想干什么?我们老远坐长途车过来看你……”

茭白指指自己:“我呢,现在叫茭白,一种食物。”他摆手,“算了你们也没必要知道,麻烦二位透露透露打听我的人什么形象,别逼我来硬的。”

郁响捏拳头。

养母被踢的地方疼得很,她见形势不对就换了个副嘴脸:“你好好说,我们还能不告诉你吗?”

茭白不耐烦:“耳朵,上!”

郁响龇牙咧嘴,奶凶中透着神经质。

养母往后退几步,撞倒养父,两人踉跄着往地上摔。

养母那连衣裙还在混乱中裂出了个口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就一个男的,很瘦很高,又是口罩又是帽子,我们没看清脸!”养父气得脸铁青。

茭白若有所思地趴回了床上。怎么着,原主的身世还有小秘密?他有种一场狗血风要降临的感觉。

“快滚!”郁响尖叫,“滚!”

养父母被吵得耳朵疼,两人受不了地溜了。

茭白翻翻床边地上的袋子,丢给郁响一个大果冻:“奖励你的。”

郁响叼着果冻,学狗蹦两下:“汪!”

“……去玩吧。” 茭白没眼看。

打发走郁响,茭白对着空气喷脏。礼珏有典型的古早贱受属性,世界就单纯就单纯,不知道他邻家哥哥是被卖进南城的,真相信是辍学来这打工,所以才打电话叫哥哥父母来看望他。

但是,

沈寄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放那对养父母进来,纯粹是要恶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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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沈氏

开会途中,沈寄下令暂停,他让属下们都出去,叫陈一铭进来问话。

陈一铭会意道:“那对养父母已经走了。”

沈寄手持钢笔,在文件上敲几下:“不是才被放进去?”

陈一铭欲言又止:“董事长,白少对他的养父母没感情,他们把他卖了。”

“我不知道?”沈寄心烦气躁,“让那两人进去,不过是想刺激刺激他,让他活泼点,别成天一副半死不活样。”

陈一铭心说,那位活得挺有劲了,只是对着你的时候……

感应到椅子上那位的寒气,陈一铭忙止住往下分析的趋势。这都是习惯,他也想改。

“熙园现在都有谁?”沈寄丢下钢笔,办公椅一滑,他面朝落地窗。

陈一铭隐约琢磨出董事长这个问题背后滋生了什么,他心下一惊,嘴上不慌不忙道:“就白少跟他那弟弟。”

他顿了顿,带点强调意味:“戚董天没亮就带着章枕出门了,兴许是有他侄子的下落,很快就能完事回西城。”

沈寄的轮廓线条稍微没那么绷着:“我中午有安排?”

陈一铭的面皮一抽,有也只能说没有。于是他摇头:“没安排。”

沈寄道:“去订一份蛋糕。”

陈一铭应声往外走,人刚醒,虚得很,还在喝中药,能吃奶油吗?

董事长让买,那就买。

能不能吃的,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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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那会儿,茭白没怎么吃饭,他哄郁响去睡午觉,自己看起了好友列表,0/7。

少了沈寄。他进了组就不在好友那一栏了,而是在组里待着。

茭白去最后一个组里瞧了瞧,心里犯嘀咕,通常情况下,好友没上线,头像都是黑色。

而沈寄的头像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百”字,灰色的。等他上线了,要么是那个字变色,要么是字像一扇门一样打开,露出原来的皮卡丘。

茭白回想沈寄活跃度满百后的表现,他不禁啧啧两声,都满百了,还是老狗。

这要是代表爱意值,那得是深爱,胜过生命的挚爱。

如果是好感度,那也是很喜欢,超喜欢,喜欢到了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地步。

然而活跃度仅仅只是兴趣度而已。

到了一百,不过就是想窥探他内心的念头到了那个数值,不表示就是真爱了。

几个月前,茭白和沈而铵在小餐馆吃馄饨的时候,他就推断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

他没想到,还有好友的兴趣度是嫁接来的,就很狗血。

无所谓了,直接的间接的,不都是活跃度嘛,没区别。等任务全部做完,他只要防着在那之后的往来纠葛就行。

最怕掰扯不清了。

茭白记得沈寄的偏执属性好像不高?他打开世界屋确定一下。

发现还真不高,只有30。

渣攻配贱受,虐他个九九八十一回,偏执指数会到达90以上。

但沈寄的官配虽然是贱受,却不是顶级贱受级别,所以与对方配对的沈寄就不会很偏执。

像礼珏的偏执属性就是百分百了。绝对的。

沈而铵也会是那个数。

茭白退出世界屋,瞥到分组的备注,瞥几次都想呕血。

“小助手,分组名称跟备注,这是我对他好友而言,还是好友对我而言?”

【玩家对好友而言】

茭白闷在心里的那口郁气瞬间就消失了。活了,活了活了。

吓死他了。

他就说自己不可能一生难忘沈老狗。

倒过来就随便了,反正他一搞定所有好友就会……

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茭白转动脖子,看到进来的沈寄,他愣了下,草,进组了,就没了上线提示?

也对,不是好友了,合情合理。

茭白去看沈寄的头像。

还是“百”字,他现在是在线状态,那个字就从灰色亮成了黄色。边沿还有皮卡丘的闪电尾巴设计。

这现象在告诉茭白,好友进组以后,他就不能再观察对方的内心活动了。

沈寄不知道茭白所想,以为是傻了。

这不还是盼着他来。

沈寄心头烧了一天一夜的火灭了,他迈着轻快而懒散的脚步走到床边:“起来吃蛋糕,乖。”

“乖”这个字从这位嘴里出来,一股油腻的味道,又他妈意淫了什么?

还蛋糕呢,他一上午两顿中药,饭都吃不下,能吃这玩意?茭白以趴着的姿势往被子里挪挪,酝酿情绪准备放大招。

他可以为了活跃度,忍受被沈寄囚禁,被暴力的滋味,现在没必要了。已经进组了,谁他妈还有这闲工夫在这过招。

只想赶紧走。

要这款古早渣攻放自己拴在身边的小玩意离开,容易。

沈寄俯视小狗的黑色发顶:“按理说,你要回老宅住一个月陪妈。这是沈家的传统。”

“考虑到你身体不行,我跟妈商量了,年三十再回去。”沈寄忍着把人捞出来按腿上的冲动,“不要不知好歹,妈那边对你也够仁慈了,一再改规定。”

茭白呵呵:“你们沈家真了不起,趁人昏迷期间就把证办了,这是一点人权都不给。”

沈寄面色一黑,他把蛋糕丢桌上:“这件事我也不知情!”

“沈家不是你做主啊?”茭白惊讶地说,“你不是族长吗?三十七了吧,还是个宝宝,结婚证都要你妈给你办?”

沈寄怒气上头:“你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他将人从被窝里拎出来,提在床边,吐息里含着暴躁跟厌烦:“沈太太的身份,沈家的财产,这都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现在你都拥有了,你还想要什么,你说?”沈寄甚至在这股沸腾的血气下想,这人如果是介意他在外面乱吃,他可以一周回来五天。这是连他清醒时候都没想过的事。

茭白忍着痛笑:“我要平等和尊重。”

沈寄的呼吸一滞,他没回答,眼里却有答案。

——荒谬,可笑。

茭白在心里轻啧,还真是毫无惊喜,他在沈寄的下巴上抓了几下:“滚滚滚!”

沈寄下巴上的抓痕渗出血珠,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气极了,口中蹦出一句:“醒来这么闹人,还不如别醒。”

茭白的眼睛一眯:“你说什么?”

沈寄将人丢回床上,丢完想起来他早上才刚苏醒,一边后悔自己的行为,一边气对方都这样了还偏要找死,就不能乖一些。

茭白的后背撞到床,鞭打出的多处伤口一寸寸开裂感直击他大脑,他连连抽气,挣扎着爬起来。茭白站在床上,借着床的高度俯视沈寄:“你再说一遍!”

刚娶的妻子眼里充满了憎恶,沈寄跟他对视,衬衣里的脖子蹦起青筋。

回来不说有个人给他拿鞋,为他解领带,连个笑脸都没,那他来这干什么,还是腾出中午的饭局拎着蛋糕来的,犯贱吗这不是,他又不是没地方去。

茭白在沈寄的摔门声里爆了句粗口。

郁响哭叫着跑进来,还没说上什么话,就见下人来房门口下达指令:“白少爷,先生要您离开。”

茭白得病态一扫而空:“行,马上走。”

“耳朵,收拾行李。”他拍拍呆掉的郁响。

“噢噢!”郁响脸上挂着泪也不擦,风风火火地去拿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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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以潦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在南城的三栖镇上,刚就着一瓶矿泉水吃下两个馍,硌嗓子。

“沈家有派人跟着吗?”戚以潦低咳了声。

章枕说:“没有。”

“沈董应该是觉得齐家两兄弟逃出南城了,不会有威胁,”章枕迟疑道,“再说,他八成是想晾一晾茭白,过几天就把人接回去了。”

戚以潦眯起眼眸看远处荒山,他那侄子躲进去了:“叫几个人过去。”

“好。”章枕马上去办。

茭白没去酒店,他去了出租屋。原来的手机没了,也不知道房东住哪。

所以,茭白就随便从广告墙上找了个号码,拿章枕给的手机打过去。

开锁的小哥来得很快,速度完事。

出租屋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一层灰尘,少了沈而铵。

茭白就这么住了下来。

郁响在这可以不用掩藏身手,两人小日子过得顺心顺意,没谁上门找不痛快。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下来的时候,茭白正在挑灯刷卷子。

早前他还自信满满,这时间慢慢过,他就有那么点慌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开始复习了起来。

今年是去不成学校了,只求明年能顺利进考场。

“瓜瓜!大新闻!”郁响冲进房间,带进来一股冷气,他忙把门关上,将手机举给茭白看。

新闻头条——

【疑似沈氏董事长深夜携夫人游湖,夫妻情比金坚,羡煞旁人!】

茭白把照片放大瞅了半天,这不是岑景末安排的,要帮他争取点时间出国的替身吗?

这部漫画中有提到,每个被送到沈寄身边的人都要带检查报告,背景也会查。

沈寄既然能把这替身带在身边,那岑景末应该是把对方的身份都弄好了,没有让自己暴露。

茭白没听郁响八卦,他在想,如果真有幕后之人利用梁栋大姐,用齐霜的死做引子,让南城商界洗牌。

那幕后之人会不会是……

岑家?

茭白转了转笔,真是岑景末干的又怎样,他还是要接近对方培养活跃度,躲不掉,也改变不了。

任务完成前他都只是一个工具人,被进度条推着走。

茭白的注意力重回那条新闻上面,这新闻能出来,说明是沈寄授意的。目的嘛,估摸着是在警告他:你的位置多得是人能坐,别再不知好歹,赶紧滚回来。

茭白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沈寄说是找他儿子,却不挂心,还有心情带小情游湖。

“亲爱的小助手,”茭白突发奇想,试探道,“我的好友要是死了,还会在我的列表里吗?”

【在,但会多一朵白花。】

茭白看了看沈而铵的头像,就黑色,没有出现花。

沈而铵没死。

茭白喝口水润润嗓子,那小少爷没死,却一直没有消息,只有一个可能,他不能回来,也没半法跟外界取得联系。

控制他的人肯定要跟沈家谈条件。

迟迟没谈,是契机没到。

茭白有种操蛋的直觉,这契机和他有关。

随便了。

他既然搬出了熙园,就做好了迎接下一波狗血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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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停下下,太阳就是不出来。茭白惩罚的伤痛慢慢痊愈,骨头也好了,他开始下楼溜达。

郁响送的项链又挂回了他的脖子上面,沾上了他的体温和味道。

“瓜瓜。”郁响哈着气靠过来,“给你看我哥。”

郁响在跟郁岭视频。

那边的郁岭跟他们像是两个季节,背心长裤,手上拿着几个枪械零件,指关节粗糙分明。

茭白只看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受伤了?”

郁响一愣:“哥,你受伤了?!”

郁岭是第二次被茭白的洞察力惊到,他把零件扣回去,低声道:“一点小伤。”

郁响不依不饶,就要看伤。

“我们是在小区里。”茭白提醒郁岭,赶紧照做,不然你弟弟能把保安引来。

郁响也实在是吵得厉害。郁岭只好说他是腹部中弹。

茭白没多少意外,岑家还是不太平。

岑景末自顾不暇,没那精力。沈而铵会在他手上吗?

“郁岭,我问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茭白问道,“沈而铵在不在岑家?”

郁岭搔两下利落黑发:“岑景末还没有让我进内部。”

茭白的嘴一抽,岑景末不愧是多疑的男二人设,郁岭都为他受伤了,还没过考核期。

“保重。”茭白道。

郁岭回了句:“你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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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那天,戚以潦在三栖镇抓到了他那侄子。

一个没对家族做过任何贡献的私生子而已,一家之主不需要亲自来,还一待就是这么长时间。

底下人包括章枕都没敢提。

戚以潦也似乎没去深究自己的做法,他就停留在南城,一留就留到了年底。

今天他要在沈家老宅吃年夜饭,老太太也希望他早点去,还说她小儿媳也会来。

戚以潦有段时间没见那孩子了,只听手下人说他每天吃吃喝喝,肉长回来了。

原本戚以潦要去接他,半路收到消息就来了这里,时间也还早,来得及。

车后座,戚以潦闭目养神,耳朵里按着耳机。

章枕拍掉腿上的积雪回来复命:“三哥!”

戚以潦拉开一只耳机:“嗯?”

“人吞枪自杀了。”章枕在风雪中陈述了一下过程。

“没逃跑?”戚以潦的背脊微微离开皮椅,他从烟盒里拔烟,眉头皱起来了一点。

“没有。”章枕扯掉皮手套,拿打火机给三哥点烟,“那小子上次还跑呢,这次竟然都没反抗,被我们逮到就自己送自己上路了。”

戚以潦的眉心猛然一跳:“查一下他在哪。”

章枕不明所以:“谁啊?”

“小白!”戚以潦将唇边的烟摁回烟盒里,扯了两边的耳机,克制着气息声下命令,“尽快把他的消息告诉我。”

章枕连忙联系保护茭白的那几个兄弟,得知他被老宅的人接走了。沈家的车,他们不好跟着,也没拦。

章枕问郁响有没有跟着。

听闻没有,章枕的眼皮抽了抽,郁响那个粘人精不在,这问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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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戚以潦的车赶回去的时候,开着会的沈寄收到了一个视频。

陌生号码发的。

视频上是被绑起来,丢在角落里的茭白。

还有个他熟悉的声音。

“沈董,你毁我齐家,赶尽杀绝,逼我和我二弟走投无路,我动不了你,这笔帐只能从你太太这里讨了。”齐子挚的声音哑得诡异,嗓子坏了,他说,“替我谢谢你母亲。提前祝你全家新年快乐。”

没了。

视频就到这。

沈寄这段时间连熙园都不回,基本都在小情那过夜,他一直在等小狗爬回来找他,白天还想着今晚趁机把小狗办了。

反正伤肯定也养好了。

谁知出现了这么个令他毫无防备的意外,手下败将送他的大礼让他遭受了莫大的耻辱。

会议室的众人都不知道怎么了,只看见董事长的眼眶迅速爆裂,接着,他就将手机大力砸出去,踹开会议桌跑了出去。

陈一铭都不敢追。

别人没听清齐子挚的话,他听清了。

茭白被齐子挚那亡命之徒绑架,这里面怎么还有老太太的事?她老人家没事念念经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这么瞎来!

陈一铭的手机响了,他抹把脸,头皮发紧地领了董事长的命令,吩咐人封锁南城所有陆水空三路。

结果被告知,戚家已经让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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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一路闯红灯回了老宅,他带着满身滔天怒气进门,

见到了他那失踪多日的儿子。

就在沙发上躺着,还在昏迷状态。

沈寄的脑中几乎瞬间就整理出了前因后果,他抓在掌中的车钥匙紧了紧。

下一秒就在一股暴力之下飞出去,砸中了墙边的水晶长灯。

清脆的声响没有惊到老宅的下人们。他们全都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

老太太在沙发边拿毛巾给孙子擦脸:“阿寄,你来看看,铵铵都瘦成什么样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那晚要是不跑出去找茭白,哪会遭这个罪。”

沈寄听到那名字,理智的弦颤了一颤:“你用那小子换茭白?”

笃定的语气。

“是我换的。”老太太也顺势承认了,她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做了准备,小儿子的一切反应她都能应付。

“他是我的人,你问过我吗?”沈寄没有大发雷霆,他挺平静。

“不是了。”老太太指着茶几上的小本子,“妈给你们办了离婚证。”

沈寄愣住。

“结婚是您老人家一手操办,离婚也是。”他扶额笑,“怪不得您儿子被人说是妈宝。”

老太太的脸拉得老长:“谁说的?是哪个不开眼的……”

她见小儿子垂着眼,两侧的腮帮都在一抽一抽,便赶紧回到正题上面:“阿寄,那茭白也不是你的福星,错了。”

“他要是福星,那只会是让你事业家庭都能更好才对,而不是导致你跟我一次次吵架,也和结交几十年的小戚起冲突。婚宴那晚我都看到了。”

老太太将准备好的台词往外搬:“虽然你们后来还是重归于好,但闹了总会留下裂痕,不能多来。戚家对我们来说太重要,小戚不止是你老朋友这么简单,你与他必须永远交好。”

“还有铵铵,本来多好一孩子,除了画画折纸,就是学习,现在被他害得多惨。”

“阿寄,妈最近将大师关起来,严刑逼问出了一个真相。”老太太下了钩子,可惜小儿子无动于衷,像是在晃神,没有半点要打听的迹象。她只好作罢。

老太太主动讲了审问的事情。

大师恨沈家把自己牵扯进这场祸事,还牵连了他的妻儿,才故意撒谎说茭白能让沈家顺风顺水,让沈氏掌权者一生平安。

其实茭白的命盘早就变了,对她小儿子的气运很不利,只要他和沈家有瓜葛,就会让沈家走上败落之路。

婚必须离,还得快。

“也是赶巧了。”老太太的佛珠拨得很快,“妈刚给你们扯了离婚证,齐子挚那边就联系妈了,既送走灾星,铵铵又能回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老太太在尾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寄听完老太太所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砸掉了客厅的那尊大佛,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

背后响起惊呼。

沈寄回头看去,气息声骤然一停。

老太太从轮椅上摔下来,头上被佛像碎块划破了很大一块,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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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的沈家乱了。

沈寄站在手术室外,他刚和陈一铭通完电话,人还是没下落。

走廊一头传来脚步声,比平时要沉。

沈寄这时很疲,没看出老友的异常,他也没心思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笑话,只昂了昂首。

戚以潦问道:“老太太严不严重?”

沈寄的手上都是他母亲的血,刺得他头晕,眼底发红:“情况不太好。”

戚以潦沉默片刻,沾着烟草味的唇动了一下:“这样。”

“我去找小白。”戚以潦说。

沈寄对着老友的背影喊:“阿潦,帮我把他带回来。”

戚以潦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