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瑾自小被齐府收留,漫长的时间下来对方早在她脑中留下了“必须听从齐家吩咐”的印象,而之前那次雪中起舞,引起楚临风的注意,而后进宫,也同样是素瑾在听从齐知的命令行事的。
当然,她并不曾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没有对自己能否吸引到皇帝有过怀疑,毕竟从小到大的环境与教育,素瑾早就习惯了“公子说的就是对的”。
而她对齐知要做什么,也早就隐隐有了了解。
骊朝开国至今已有数百年,早就过了最强盛的时期,如今士族在地方的权力几乎不亚于朝廷,朝中奢靡贪腐之风更是不绝,而这一任的帝王,楚临风,也着实算不上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他好山水美色,容貌和才情都是极佳,行事颇有几分恣意,在政治上的表现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没犯过什么大错,放在盛世时还可以平稳的过渡,若是世家的公子也能潇洒一生,但在现如今的情况中,却并不足够开拓疆土、震慑群狼。
眼下的朝堂看似还在平稳地运转,表面的平静下,是否有人蠢蠢欲动,就极难言说了。
素瑾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齐知做主送入宫里的——她生得够美,心计也不弱,又不是齐家正经的女儿,即便出了什么事也可以撇开关系,而如果她得宠,那么则退是一颗可左右帝王意志,为齐家捞好处的棋子,进么……又有谁会防备自己的枕边人呢?
听到素瑾叹气,阿玉想了想,道:“你现在已经进宫了,素瑾,就不可以不听那位公子的命令行事吗?”
素瑾却是理所应当地回答:“可我已经习惯按照公子的命令行事了啊。”
她说:“阿玉,我就是这么活的。”
她回答得极其自然,目光也是一如最开始时那样清澈,于是阿玉也不再能说出什么来。
如果这样是素瑾真正想要的,她又有什么权利去干预呢?
时间一眨眼地过去,宋云梅的死在最开始似乎还相当令人震惊,连带着她背后的宋家也被彻查了一番,一时间都弄得有些天翻地覆。可当又几个月过去之后,这好像又不是什么大事了。
宋云梅死在了那一晚,宋家在被查来查去以后也没发现什么大错,只有宋云梅的父亲因为教女不力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这样的惩戒和诅咒皇室这样的罪名相比,便是素瑾在听说以后,也忍不住有些怀疑,楚临风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虽然总听齐知评价这位陛下平庸,但真正入宫后,得宠的这数月以来,素瑾却觉得楚临风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不过两人在一起,再多也不过聊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所以到底如何,她也无从得知。
而现在素瑾也彻底坐稳了她婕妤的位置——盛宠半年未衰,先前和她关系最剑拔弩张的宋云梅也是下场凄惨,就算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其他妃子们怎么可能一点没有怀疑?
有宠爱又有实力,就算背景不怎么样,这后宫中也不会再有人小看素瑾了。
如今时值盛夏,蝉鸣四起,不少份位低些的妃子宫中都有冰块份额不够的情况,唯有素瑾的锦华殿,仍旧是凉爽如春。
大量的冰块搬进锦华殿,那豪奢的程度,就算是身为贵妃的关青烟宫殿中都略有不如。
不过倚在帝王的怀中,素瑾却仍像是不满足一般地小声抱怨:“陛下,今年的夏天怎么这般热啊。”
楚临风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那你还在朕怀里赖着?”
素瑾脸色微红:“陛下您明知道……”
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完,未完的意思却已经分外明朗。
于是楚临风再次笑起来:“那瑾儿可想出去避暑?”
素瑾闻言,当即从榻上撑着坐起来,美眸中有着惊喜之意:“真的?!”
楚临风道:“历朝的帝王中也有不少会在夏日出行避暑的,朕又有何不可?”
“朕记得皇室在交阳就有一处避暑的庄子,你若是想去,权当游玩一番倒也不错。”
他手掌抬起,揽住素瑾的肩膀,于是素瑾也就势重新趴了下去,下巴支在楚临风的胸膛处,状似认真地想了想:“交阳?这地方带了一个阳字,听上去就怪热的……”
她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兴奋地道:“臣妾先前与宫中其他姐妹聊天时,曾听她们提过竹山这个地方,离长安城也不远,但因是山中,到了夏日时却格外凉爽。”
“而且那里的景致听说也十分不错,若是去那里避暑,臣妾玩得开心,也不会耽搁陛下处理政务!”
听素瑾这么说完,楚临风也垂下眼似乎认真思索起来:“这么说起来,竹山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不过皇室出行,竹山那上面的几间小破屋子怕是不够。”
素瑾见状正要开口,谁知楚临风在沉吟一瞬后却扬起嘴角:“那就只能再建一座行宫了。”
——诚然,在竹山建造行宫确实是素瑾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的目的,但如此顺利地实现,甚至是在她直接开口之前就由对方先提议,却是素瑾自己也没想到的。
不过既然楚临风已经开口,那当然是比她主动央求要来得更好,所以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素瑾便极其自然地露出一副惊喜神色。
她激动地抱住楚临风,扬起脑袋犹如小女孩看自己心上人一般仰慕:“陛下说的是真的?”
楚临风挑了挑眉:“在你眼里,朕说的话都是玩笑吗?”
“当然不是。”素瑾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陛下是天下人的君主,”她认真地凝视向楚临风,明明是一双威势逼人的丹凤眼,此时里面却干净得只剩下一汪清澈的湖水,仿佛盛了满腔的情意在其中,“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英雄。”
楚临风当即低笑起来。
夏日的阳光从窗棂照入,透过装饰的屏风,将阳光剪切细碎,也将帐幔中一对男女的身影遮掩得朦胧梦幻。
难得起了一阵风,宫殿檐下的风铃轻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情人间亲昵的耳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