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是女奴(11)

“当年青柏师弟外出历练,身受重伤,一直到弟子大赛开始时都还没好全,下战台之后又卧床休息了许久才算痊愈。”

“而当时,瑶岑正是青柏师弟的贴身侍女,也正是因为在弟子大赛时青柏师弟没办法全力出手,瑶岑才以侍女的名义代他出战,最终,才得到了夕秋长老的青睐,出面收她为徒。”

“只是,弟子偶然间得知,当初悉海长老为青柏师弟请的医师开的药方,本来是能让青柏师弟在弟子大赛前痊愈的。”

“——是瑶岑,在照顾青柏师弟时,故意算错了一味药草加入的时间,导致药性减弱,延缓了青柏师弟伤势痊愈的时间,也才让她有机会在弟子大赛上,代青柏师弟出手!”

“弟子私以为,虽然现在瑶岑师妹是我灵宗的正式弟子,在修炼上也确实有天赋,但,宗有宗规,当初的瑶岑师妹既然还是青柏师弟的贴身侍女,就应该恪守侍女的本分,而如她这样出于私心便谋害主人的奴仆,难道不应该得到宗门严惩吗?!”

……

咔哒。

阁楼的门被合上。

蔺莘掷地有声的指责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瑶岑眉目冷淡,跪坐在桌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动作行云流水地煮茶。

很快茶煮好,瑶岑取过一个杯子,倒好茶以后静静放在对面。

夕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桌前,她十分顺手地接过瑶岑摆下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小姑娘,这么有心机,没想到啊。”

瑶岑语气无奈:“师父,茶还烫着。”

“怕什么?”夕秋语气随意,“我修炼到如今还怕这一丁点儿温度?”

“还是说说你的事吧,”她打趣道,“一惹就把灵宗最大两个派别都给惹到了,这能力为师也是自叹不如啊。”

——蔺莘代表的五大家族对瑶岑的恶意是不必说了,而今日这一场闹剧中的另一方,悉青柏的父亲悉海,又是下五席长老中隐隐的领头人物,蔺莘要把这事情上纲上线拿出来说,就算为了面子,悉海也不可能说对瑶岑丝毫不计较。

夕秋上下打量瑶岑一眼:“难得见你腰上除了佩剑外还带了别的东西,那是什么,画吗?”

瑶岑点点头,语气中也难得带了一丝玩笑之意:“这不是怕师尊一回来就要对我下达惩罚吗?先把重要的家当带上,免得我措手不及。”

“嘁,”夕秋嗤了一声,自己上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一群迂腐不化的老家伙罢了,这点破事,要是我是宗主,我就罚你抄两页纸,然后当着悉青柏的面道个歉也就差不多了——他们那架势,简直恨不得让你以死谢罪。”

瑶岑问:“师父不觉得是我的错?”

夕秋反手就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是你的错吗?”

瑶岑顿了顿:“对我来说,是不是错误并不重要。”

夕秋当即大笑:“说得倒是有道理,那些老东西没过过苦日子,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完全看不起的那些普通人要从底层爬起来有多难——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磨炼出一颗剑心呢?”

她说到快意处,抽身便拔出短剑,挥剑便朝外面一斩:“身为剑仙,要做的就是斩尽天下不平事!但有不公者,皆杀!”

轰隆一声巨响中立于溪涧旁的参天古树便轰隆倒下,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哎呦的叫唤。

瑶岑霎时一惊,夕秋却转手收了剑,懒洋洋道:“还要在树上偷听多久啊,宗主师兄?”

一位身着雪青色长袍,发间黑白二色交杂的中年男子从古木废墟下狼狈爬出:“我、我也就刚来……”

瑶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行了一礼:“见过宗主。”

徐怀也板正身体还了一礼:“你好你好。”

——先前在灵宗大殿里的那场闹剧中,瑶岑也是看明白了灵宗高层们的立场的:上十五席的长老们大多支持蔺莘,下五席中夕秋和另一位长老虽然坚持保护瑶岑,但奈何另一位下五席的长老,悉海,是当事人之一,他的威严摆在那里,要是不惩罚瑶岑的话,就是在自己打脸。

而相比起长老们大多一致的意见,倒是徐怀,这位蔺莘的师父,态度一直都显得很暧昧。

现在徐怀又出现在这里,看态度与夕秋也算得上熟稔,至此,瑶岑倒是有些明白他的立场了。

果不其然,在简短地打招呼后,夕秋便问道:“结果商量出来了吗?”

徐怀轻咳两声:“出来了。”

他看向夕秋道:“按照长老席中大多数人的意思,瑶岑虽然现在已经是你的弟子,但到底当年确实在悉青柏手下做事,既然有证据证明她是故意,就不应该轻轻揭过。”

“我虽然是宗主,但宗内很多事务却是要和长老席共同决定的,”徐怀叹了口气,“所以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别的刑罚都免了,但瑶岑需要去刑崖下思过百年。”

刑崖,光是听名字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事实上这里是一处和魔界有接壤的固定的空间裂缝,缝隙并不太大,但足以让一些魔气,甚至是一些相对弱小的魔物从裂缝中钻入灵界。

灵宗的先辈在此设立了结界,将那些魔气和被感染的魔物都封印在其中,但如此长期下来,有可能使结界中的魔气越发强大最终冲破封印,于是他们又在结界中设下一道“门”,每过一段时间,这道“门”便会放出一些相对较弱的魔气和魔物,再由灵宗的长老和执事出手斩杀。

当然,因为长年累月被魔气浸染,这一片区域也发生了一些异变,譬如如果有人身处其中,则可能陷入幻境,亦或是被偶尔逸散开的细微魔气袭击——如果修为不够的话,就是死在里面也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此处也常常被用来惩处那些违反了宗规的弟子,因而有了另一个名字:刑崖。

夕秋听了徐怀的话不由嗤笑一声:“我就知道那些个老东西会让瑶岑去刑崖。”

徐怀无奈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按照蔺向他们本来的意思,是想废了瑶岑的修为再把她逐出宗门的——他们说这是宗内对于叛宗管事和奴仆一贯的惩罚,当然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估计还能再跟他们商量商量……”

“——我接受。”

徐怀愣了一下。

于是瑶岑又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话:“我愿意去刑崖下待满百年。”

“理由呢?”夕秋问。

瑶岑唇角露出一点微笑:“师父不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历练之地吗?”

她一字一顿道:“愈加艰苦的环境,才能磨砺出愈锋利的宝剑。”

徐怀的眼睛错愕地瞪大:“你疯了?刑崖那里可不是一般的危险,别说你了,就算是你师父,在那下面待满百年都不能保证自己不挂彩……”

他话还没说完,一柄短剑便咻地贴着徐怀的脸飞过去,吓得这位宗主赶紧闭上嘴巴。

夕秋对瑶岑道:“说得不错。”

徐怀:“?”

夕秋甩手便朝瑶岑扔去三枚小剑模样的道符:“既然你决定要去刑崖,那么这三枚剑符便赠予你了。”

她轻笑:“你是我夕秋的徒弟,可轻易别死在里面了。”

瑶岑起身,朝夕秋行礼:“谨遵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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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崖下思过百年,这惩罚可非一日两日那么短的时间,所以灵宗上下那几位长老也没催着瑶岑赶紧过去,也因此,在前往刑崖之前,瑶岑有着充裕的时间去一一准备:武器、一些常用的丹药,护身探查用的道符,甚至还有生活用具,每样都必须准备充分。

她甚至还抽空去藏书阁兑换了一趟书籍,不知情的估计还以为她是要出门远游——当然,考虑到瑶岑要在刑崖下待的时间,这些都带上好像也无可厚非了。

而就在她准备的这段时间,先前芒山之旅,还有这次灵宗大殿上蔺莘“检举”她的事情都渐渐在灵宗传开,有赖于瑶岑近年来建立的威信,尽管宗内议论纷纷,也不乏落井下石之人,但倒也不至于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当然,她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就在瑶岑动身准备前往刑崖的当天,悉青柏出现在了她的峰下。

“青柏师兄。”

数年时间过去,如今瑶岑的修为已然赶超悉青柏不少,不过因为入门先后的顺序,以及两人曾经还算特殊的关系,倘若碰面,瑶岑都会喊对方一声师兄。

悉青柏仍是一身青衫模样,数年时间过去,他的容貌较之从前也成熟了许多。只是此时这位翩翩公子的眼眶微红,似乎仍有些不可置信:“瑶岑,当年,你真的……?”

剩下的话语他未说完,但瑶岑已经明白了悉青柏的意思。

她颔首:“是真的。”

悉青柏的眼睛微睁,里面有痛处之色蔓延:“为、为什么?”

“我可曾对不起你?”

瑶岑摇头,语气平静而真诚:“不曾。师兄当年待我很好,我打心底里感激你。”

“那你为何……”

瑶岑偏头望向悉青柏,已经彻底出落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清浅笑意,但乍一看去,又仿佛没有任何表情。

“青柏师兄觉得,如果我一直跟随你的话,到今日,该是什么模样?”

悉青柏嘴唇张了张,想要像当年那样回答说“我不会伤害你的”,但又像意识到了什么,最后并没有开口。

瑶岑却替他答了下去:“也许你会一直保护我,我们会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情,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直到我大限到来死去。”

“又也许偶然的机会,我仍然会碰到师父,她看中我的天赋收我为徒,我们仍然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坐着,只是少了我被蔺莘指控,说当年刻意换了你的药,延缓了你身体恢复的隔阂。”

“不过上面那两个结局太美好,”瑶岑抬眸,直视向悉青柏,“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你最终还是没能顶住悉海长老那边的压力,用我作为鼎炉。”

时隔数年,她看向悉青柏的目光终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犀利,让悉青柏感到一阵阵的无力:“我……”

“或许你会说,即使是这样,你仍然会护我一生无忧,”瑶岑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当年,甚至是现在都有这么想过。”

“但师兄,”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愿意把我的命运就这么随便地交托到别人的手里。”

“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