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岑第二日便收拾了东西搬去了所谓的“悉公子”那里。
灵宗的高级弟子并不像她们这些低等的奴仆,熙熙攘攘挤在某一处的山脚庸碌地生活,而悉公子作为长老亲子,所拥有的权利更要再高一阶。
他在灵宗这偌大的地界中单独占有一处山峰,那里离瑶岑现在居住的地方不算近,是以还有专门的侍从乘坐灵鹤过来帮瑶岑搬迁。
不过瑶岑能带走的私人物品也并不多,一些换洗的衣服,一瓶劣质的伤药,一柄剑,还有被卷成画卷的阿玉,半空不空地堆了一个箱子,便由那两个来帮忙的侍从装上了。
他们带瑶岑来到青柏峰——那位悉公子本名悉青柏,他居住的山峰自然是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两名侍从先领瑶岑去了她的新住处,又讲解了一些在青柏峰的基本规矩,而后便径直了当地退下,去向上面汇报了。
比起旧居处要大上很多的新屋子一时间只剩下瑶岑一个人,这里的许多东西,如寝具之类的都是新的,并不需要怎么打扫,于是瑶岑将自己带来的那口箱子打开,取出里面的衣服、伤药、长剑,一一放好,又将阿玉从箱子中捧了出来,为她寻了一个新的位置,挂好。
这个新的位置隐隐对着窗口,正好可以将外面袅袅的云色收入眼底,却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瑶岑问:“不错吧?”
阿玉轻轻嗯了一声:“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吗?”
瑶岑其实并不太把这间屋子看作“家”,因为曾经教导她们这批新送入灵宗的侍女的管事曾口口声声说:“你们都是奴隶,而灵宗的执事、弟子们,就是你们侍奉的主人——就算是要了你们的命也是正常的!”
有谁会把自己弓腰屈膝、战战兢兢害怕丢掉性命的地方当做家呢?
但她很喜欢阿玉说的“我们”。
于是瑶岑也弯了弯眼睛:“是的,这里是我们的新家了。”
因为,她有了一位家人。
------------------------------
顺从那位林管事的安排,来到青柏峰,其实是瑶岑仔细考虑过的:作为灵宗最低等的侍女之一,这件事中她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如果想要反抗,那么她的下场最可能的便是死。
为了捍卫无甚可用的清白,而失去未来所有的可能性,在瑶岑看来,无疑是最不划算的一桩买卖。
而相较起来,去到青柏峰,接受那所谓的“鼎炉”的命运,至少她还能得到——功法。
灵宗内部等级森严,最低等的奴仆是不被允许有修炼资格的,一旦被宗门发现偷偷修炼了功法,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被打上叛徒标签追杀至死的命运——少数运气好的或者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保住一条命,但瑶岑可不愿意去赌这样的运气。
而作为宗门准备给悉青柏的“鼎炉”,她至少拥有了修炼的权利。
下午时便有灵宗的执事为瑶岑送来了修炼的功法,当然,作为“鼎炉”,瑶岑得到的功法自然算不上好,但它胜在性质温和中正,对修炼之人不会有任何的损害。
吐纳灵气入体,一个周天运转过后,瑶岑便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四肢百骸中多了一股热意。她轻轻握了握拳,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比先前强上许多。
来向她介绍一些修炼要点的执事还在她面前讲解:“第一次修行运转功法,如果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的话是很正常的……好天赋的人往往万里挑一,但修炼往往更重要的是持之以恒。”
“我今日还有些事,接下来的时间你便自己修炼,”那执事道,“我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测试你的修炼进度,如果你修炼遇到了什么问题,到时候也可以问我。”
送走那执事以后,瑶岑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拥有了修炼的资格是其一,第二步,便是想法子解决“鼎炉”这个身份背后的隐患。
瑶岑来的那天悉青柏并不在青柏峰中,到第二天早上时她才去拜见了自己这位新的“主人”。
出乎意料的,悉青柏并不像往日里瑶岑见过的一些男弟子,也不像她听说的那些合欢功法修行者,他着一身竹纹青衫,模样俊秀斯文,论起行为举止,反倒更像那话本子里不问世事的世家公子一样翩翩有礼。
他看向瑶岑的目光中也并不含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反而更有一些对她美丽的欣赏与惊艳——那是否与阿玉对她的赞叹一样瑶岑并不清楚,因为她和悉青柏也仅仅是对视了一眼,瑶岑便将脑袋低垂下去,营造出一个极其乖巧本分的侍女的样子来。
悉青柏一字一顿地念她的名字:“瑶岑……是个好名字。”
他语气温和地询问:“来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因为摸不清对方的性子,瑶岑只答道:“论起居所的条件,自然是比从前好多了。”
悉青柏闻言笑起来:“那便好。”
“此后,你便跟着我吧。”
站在悉青柏旁边的管事忍不住抬头,那表情似乎是想要劝阻:“公子,瑶岑是长老他……”
悉青柏却道:“父亲把瑶岑调过来,不就是让她做我的贴身侍女吗?”
那管事闻言一滞,到底没说出来什么,只能悻悻后退。
见管事不再说话,悉青柏直接颔首:“那就这么定了。”
接着他便起身要带领瑶岑在他的这间阁楼中转转——身为贴身侍女,怎么能不熟悉主人的居所呢?
瑶岑一言不发地跟上,心下却是对悉青柏的情况揣度猜测起来。
而接下来的日子,瑶岑就仿佛真的只是悉青柏的贴身侍女:她每日早晨起床后便会去悉青柏那里报道,添倒茶水,检查阁楼中提高修炼效率的灵香是否需要替换,悉青柏若要出门,她便也得跟随。
偶尔悉青柏会去山峰中一处小瀑布奏琴,瑶岑便会寻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静静聆听。
说实话,对于琴艺,瑶岑实在是不懂,即便已经听悉青柏弹琴有好一段的时间了,但每次悉青柏弹完询问她如何的时候,瑶岑也只能干巴巴地说出“好听”两个字。
如果在这里的是阿玉的话,或许能听出来更多的东西?
瑶岑有的时候会忍不住这么想到——虽然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阿玉的样子,确实是像能欣赏这些高雅“艺术”的。
而悉青柏也每每都会失笑:“好吧。”
这些时候,他们也是像朋友的。
而通常晚饭过后便是悉青柏给瑶岑的自由时间,她想要干什么都行:出峰转转,在宗内逛一逛,又或者去找相熟的朋友聊聊天都可以。
不过这个时候瑶岑往往会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修炼,到深夜时便练剑。
虽然逐渐将时间分给了修炼灵力,但瑶岑仍然每天都在坚持练剑——她在随悉青柏去藏书阁的时候,也跟着翻阅了一些剑道类的书籍,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到什么剑法,但比之从前还是有章法了不少。
现在她的屋子要比以前那座大上许多了,想要练剑也不必悄悄跑到那一座废弃的仓库当中,在自己的屋中就可以——不过随着瑶岑一招一式的威力逐渐增大,她也将练剑的地点转移到了后山当中。
她随悉青柏去过后山不少次,知道青柏峰中其他人不会轻易过去。
瑶岑练剑时阿玉也会看,说来也神奇,她明明没有任何记忆,但有时瑶岑的剑招不对,她却能一眼看出来。
用阿玉的话来说,那大概是一种直觉吧——就像当她见到瑶岑的时候,一眼就感受到一种惊人的意志。
也许这正是只有瑶岑才能和她交流的原因。
近两年的时间眨眼便流逝而去,瑶岑已经习惯了在青柏峰的生活,而她似乎也和悉青柏真正熟悉了起来,虽然名义上瑶岑还是悉青柏的贴身侍女,可两人相处时倒更像是朋友一些。
至于那所谓的“鼎炉”之事,这两年中悉青柏却是从来没有主动提过,只有几次他从悉海长老那里回来时,不佳的脸色说明了什么。
他去悉海长老那里时瑶岑向来是不跟着的,而每次见悉青柏回来时脸色不佳,她往往也不说什么,只是将煮好的茶默默奉上。
在青柏峰的这两年她没有去学什么侍女该学的琴棋书画,但煮茶的手艺却是进步了不少。
悉青柏最后一次从悉海长老那里回来时,时间已经逼近灵宗五年一度的弟子大赛。
那次悉青柏随宗门弟子队伍下山,却不慎在历练途中受了不轻的伤,队伍回到宗门后便直接将他送到了悉海长老那里,瑶岑在青柏峰中没有得到消息,亲自去了一趟悉海长老那里才见到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悉青柏。
在那里的还有另一个打扮颇有些邪意的男弟子,他见瑶岑过来,当即挑眉笑道:“你就是悉青柏珍着藏着的那个小宝贝?”
他语气轻佻,也没给瑶岑回答或者反驳的余地,自顾自地便继续道:“看你这一身修为,也难怪悉青柏这么宝贝了——”
“浑言!”悉青柏当即便打断他的话。
他身体还虚弱,气得胸膛接连起伏好几下:“瑶岑只是我的侍女!”
浑言却是毫不在意:“悉海长老的贴身侍女也很多呢。”
悉青柏当即便挣扎着要起身,但奈何伤势牵动,他激动之下猛咳了几声,还是瑶岑上前将他扶住,悉青柏才没有摔下去:“瑶岑……瑶岑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浑言哂笑,“你们修炼合欢功法的人,不都是一个样吗?”
他目光上上下下地在悉青柏身上扫过,嗤笑:“装成个道貌岸然的样子,骗谁呢?你爹吗?”
提到悉海长老,悉青柏突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软肋,死死说不出话。
“说起来你也是蠢,”浑言轻蔑道,“历练的时候要那么拼命,现在落得个重伤下场——要是弟子大赛的时候还没好起来,那你高级弟子的位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保住了。”
他突然又打量起瑶岑,嬉笑起来:“你说到时候我要是向你发起挑战,赢了的话就把你这个贴、身、侍、女给要走怎么样?”
“要不要赶在那之前,先把这道美味给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