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珠打是打开了,可是……
这真是把钥匙?
李初白万分怀疑,这怎么看都是朵花嘛!
对小翠来说,这是世间独此一个的圣火珠。不仅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更是能开启圣湖之谜的钥匙。他对明天跃跃欲试,晚上做梦的时候也梦见了那圣湖之中藏着历代圣教法王所修炼的神功的秘籍,他像传奇小说中的主角那样有了奇遇,成为强者,彻底摆脱过去的自己。
他渴望长大、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成长。
因为少年深深仰慕着一个人。
这种陌生的感情,对少年来说,与他体内的蛊一样,是毒亦是药。可令懦弱者,充满勇气,却同时也可以令骄傲者,自惭形秽,有千万种姿态和一种执迷不悟的心。
翌日清晨。
李初白尚在昏睡中,迷糊中感到耳垂生疼,下意识侧了个身,喃喃:“容容…再让小爷睡一会儿……”
“李初白。”
“谁啊……”他像只懒猫一样舒展了一下肩背,又缩回去呼呼大睡。
容湛无奈摇头,对身边的青年点头示意,然后弯腰在李初白耳边说:“公子,该起床啦。其实……在极乐城,容湛便派人传讯回家去了。”
李初白又翻了个身,用袖子捂住耳朵,“你搬什么救兵呀……被家里人晓得小爷被抓住当祭品,那可不得打死我。”
容湛叹道:“公子,你我毕竟势单力薄,要是真的沦落魔教手中,容湛也没有把握保公子平安无虞。”
李初白:“那不是还有小翠的密道吗……逃终归逃得出去。”
小公子的乐观总是令容湛感到忧心,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将李初白照顾得太周到,以至于他失去了在险恶中保护自己的能力。容湛正色道:“容湛早已告诉过你,那人不可信!无论何时,公子都不可以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如此危险的处境!”
“好好好,那容容传讯给谁了?”
通常来说,但凡李初白闯了祸需要有人收烂摊子,容湛都是首当其冲的。不过容湛毕竟也只是少年,能力有限,再遇到解决不了的,便会告诉李初白的父亲李青莲。因而他想当然道:“是阿爹吗?那就更不用担心啦,别是大哥就成……”
据说父亲他小时候也不听父母的话,所以也不要求自己的孩子听话。只要不是犯了大错,父亲从来都由着他们,最好说话了,因而李初白自然而然以为容湛这次通知的也是父亲。
至于李初白犯了错最不愿告诉的人,那一定是李拂星。李拂星在军营里练就了一副铁面无私,有错必罚。最可怕的一次是,李初白在一家赌坊里小赌了几局,因赌坊老板出老千被他瞧出后耍起了无赖,他便忍不住与赌坊的打手大打出手。
好巧不巧见了血,被衙役逮了个正着,更好巧不巧,那衙役是李拂星昔日同袍,那人当即就将他犯的事告诉了李拂星。李拂星到了赌坊,竟也不怕什么家丑外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用藤条抽李初白的屁股,二十鞭罚赌,二十鞭罚私下斗殴。李初白受了鞭子后是屁股朝天被人抬回去的,足足躺了十多天,以至于时隔多年,那顿胖揍的酸爽依旧教人后背发凉。
眼下,这股凉气竟又冒了出来,李初白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脑子瞬间清明,“呲溜”一下从稻草堆上弹起来。
若一个人心中很不希望一件事发生,那件事往往会发生。
眼前的男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脊背笔直,黑色的皮革劲装下裹着一双骨肉匀长的腿,入鬓的眉毛下面嵌了一双眸色稍浅的眼,目光如两道剑光朝李初白直直射去。
“大、大哥!”醒来第一眼看到李拂星,李初白就感到当年被打的地方又隐隐作痛,几乎想要倒头再睡回去。
原来,李拂星戍守的边关离碎叶最近,消息便没有传去李家,而是直接传到了破军的大营。
李拂星持一杆等身长.枪,长臂高高抬起落下,穿云鎏火.枪挑断了李初白手上和脚上的铁链。
年轻的少将走到了幼弟跟前,居高临下,平静地问:“你在永安不辞而别,就是跑千里之外送人头来了?”
李拂星的平静是海啸前的波澜不惊。
不管李初白在外头是风光无限的慕容宗师还是一身风骚的李三公子,在李拂星面前,他永远都是个没长大的混小子。“什么叫不辞而别……”李初白小声说,“小爷都这么大了,还要事事与你通报吗?”
况且说了去逛青楼,你还能同意?
“李初白!”李拂星冷然挑眉,“你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李初白心里发慌,往容湛身边靠了靠,略生几分胆色,“在魔教的圣湖啊!”
圣湖的水泽滋养出一方绿洲。不远处的湖面平静无波,镜面似的碧色与苍穹浑然一体,若不提及人祭之事,确是荒原之中一颗璀璨明珠,难得一遇的美景。
李初白环顾四周,来了十余人,应是李拂星的亲信。可同时羁押他们的使者和同行的其余人都不见了,只余地上零星散落着使者的白色长袍。
“人呢?”李初白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已有了一个答案。
他了解大哥一贯雷厉风行。所谓“慈不掌兵”,李拂星十六岁从军,在战场厮杀数年,一路攀升至少将之位,手下的军功少说也得有十桩。军功必然是拿人命换来的,如他这般的将领绝不会对敌人有一丝心软。
“杀了使者,扔进了圣湖。”李拂星捡起地上衣物扔给李初白,“换上衣服,跟我走。”
“小翠呢?”李初白大声问道,“还有其他被魔教捉来祭祀的人呢?”
李拂星的目光如古井无波,他的眼中分为两类人,“要保护的人”和“无关紧要的人”,对于前者,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而对于后者,他根本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更何况那些人还不是大唐的子民,他更没有责任去保护他们。“闲杂人等,跑了。”男人吝惜每一个字眼,几乎不愿意多说一句废话。
李初白知晓作为祭品,他们都被铁链绑缚着,一晃动镣铐叮当作响,行动本就不便,在魔教的地盘上乱跑,迟早被捉住,难逃一死。
“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干脆一起走……”
李初白话音未落,李拂星霍然反手擒住他的双手,将他的双手压在背后,扭头对容湛道:“衣服拿来,给他换上。”
李初白瞪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大哥!你这是拿我当犯人呢!?”
李拂星冷道:“若有犯人像你这么不听话,你以为他还能站着跟我顶嘴?你自身难保,倒还有那闲心关心不相干的人。西域不比中原,魔教的人也不卖李家的面子,所以,今日容不得你再任性而为,乖乖跟我离开此地,容后再算账。”
容湛与李拂星一齐按着李初白给他换上使者的白袍。李初白四处张望,仍不见小翠的踪迹,心中总觉得他绝不可能不辞而别。“容容,你到底是谁的人?关键时刻,你怎么能不向着小爷!”
容湛顿了顿,继续给李初白绑腰带,“公子,将军说得没错,当务之急就是带公子离开这里。”
“小翠呢?她也跑了吗?”
“小翠在将军赶到之前,就已经跑了。所以公子明白了吗?他先是使诈来到圣湖,再是利用公子替他解开圣火珠之谜,如今如愿以偿,哪里还会管我们的生死。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公子长个记性便是,莫要再为那种金玉其外的人欺骗。”
“她不会的!”李初白挣扎道,“容容,你为人一向比我宽厚,为何总是对小翠抱着敌意?”
“娼妓之流,本性难移!”不待容湛开口,李拂星便怒喝一声,“为了一个妓子,你竟将自己流放到这里,李初白,你真是越活越放肆了!”
“放开小爷!”
见李初白仍不服气,李拂星索性令手下拿麻绳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牵着绳子阔步向南走去。
李初白道:“李拂星!你不讲理!小爷不是你的俘虏,若在君上面前,小爷说不定还压破军一头呢!小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凭什么要你来管教我!”
李拂星理都不理他,对手下道:“将他的嘴也堵上。”
李初白欲哭无泪——从小到大,大哥就是他的克星!他再能说会道,他说的话在面瘫脸面前都成了废话。无论他哭、闹、怒、骂,李拂星油盐不进,左耳进右耳出,所以李初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大哥。
最可恶的是,从前大哥管教他的时候,容湛多少会护着他,从中斡旋,这回也不知容湛遇上小翠怎么就也变得油盐不进了,跟着大哥一起对付他!
“唔唔、唔唔唔唔唔!”容湛,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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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湖在当地叫做海子。一望无际,就像是一片海。李拂星一行人行走了数里,也宛如还在原地。
途中运气不佳,遇上一支前来参加圣湖祭奠的队伍,由于他们不懂得当地的语言,对方刚要寒暄,就识破了他们并非使者。如此一来,交战在所难免。
李拂星所带之人皆是军中精英,以一当十的勇士,然而这是别人家的地盘,他们吹响骨笛,就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
正在两方打得不可开交之间,一旁的湖面忽然发出一声滔天巨响!
再一看——圣湖的平静瞬间破灭!刹那间,湖水中升起滔天巨浪,直冲云霄,水被翻转成一个个旋涡,飙风卷起水势,形成一条巨大的腾蛇在空中盘旋。
排云倒卷,气云涌动,啸如龙吟!
天穹坍塌,雨雾空濛,原本水天一色,如同一块薄如羽翼的丝绸,被瞬间折叠塞入匣中!而从那匣子里出来的是什么?
那道巨大的影子极快地靠近,待到水雾散去一些,众人终于看清了它的一角——
“这、这是什么怪物!?传说中的腾蛇,也没有这么巨大!”有人仰头望去,几乎将脖子扭断,才堪堪看到那龙蛇一般的怪兽的全貌。
李拂星松开绳子,按动枪杆上的机关,穿云鎏火.枪瞬间延长数尺,枪尖迸发出冷色的火光!
“是冰蛟。”李拂星道,“一种古籍里的魔兽,本不该再现世。”
容湛将长剑横在李初白身前,镇定道,“公子,没事的。”
“唔唔唔唔唔!!”李初白需要的是安慰吗?不是!他需要松绑!他想说话!
别的都能憋,话不能憋!
总听别人说,中原自古仙域,而洛河以北是魔域,原来是这片大地上有如此这般魔气汇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