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李初白突然“噫”了一声,手中的酒觞哐当一声放在案上,“这怎么还有男的呢?”
他动作颇夸张,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容湛不禁低头一笑,“公子,这极乐城的天女不仅有女人也有男人,而嫖客也是有男有女的。”
台上载歌载舞的男子赤.裸上身,只穿着几根金链编成的绔,舞蹈的动作却大开大合,甚是奔放。李初白环顾四周,发现以男客居多,但果然也零星做着几个女客,不由咂了咂舌。
配乐琵琶和阮琴相得益彰,一弹决破真珠囊,迸落金盘声断续,随着琵琶声越来越急促,台上的舞蹈渐入高潮,只见男舞者各自将女舞者拦腰抱起,打横放在由龟奴抬上台的羯鼓上。看客们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地往抬上瞅,仿佛他们看得再用力些,这些美女身上轻薄的衣裳就能被看破似的。
不多时,只听一阵错落的“撕拉”声,台上男舞者将美女按在鼓上,大腿朝向看客,刹那衣裙尽碎,一片欺霜赛雪,春色无边。这一出来得猝不及防,台下登时爆发出激昂的喝彩声——“好!好!再脱,全脱了!”
李初白堪堪十六七岁,何曾见过这般香艳的场面?脸上红成了虾子,却不想显得自己很没见识,便学着那些真正的风月老手的样子,尴尬地鼓起了掌。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大腿,也做不到非礼勿视,既不好意思盯着看,又挪不开眼,此时,他瞄了一眼容湛,微微诧异:容湛这小子倒是真君子,眼观鼻鼻观心,美色当前,眼珠子都不动一下!那里……好像也没反应。
男人嘛,见到美女怎会一点本能的反应都没有?李初白自己定力差,就觉得人家容湛没反应奇怪,正想着要言语上戏弄一下这位小君子,却不曾想,这天下第一青楼的艳舞哪有这么简单。撕衣裳只是开胃小菜,恩客的赏钱如同雨点子一般播撒到台前,龟奴蹲在地上拾恩客打赏的碎银,待到台上已经铺满了赏钱,乐师就敲击那面大鼓,十响鼓声后,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汇聚到了舞台。
舞者中的一方竟彻底褪了另一方的裤子,伴着鼓点,有节律地拍打那些白花花的屁股!不仅有女舞者被打,还有两个男舞者也趴在鼓上接着巴掌,同时发出一声声令人遐想的叫声。
美人的娇吟把场子给点燃了,恩客们叫嚣着再打重些,个个恨不得冲上前去,用自己的手代替。鸨母一张胖脸上笑开了花,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一百珠起,美人儿随挑,各位恩客叫价吧!”
一百珠买一夜,放在别的地方那可算是坐地起价了,可极乐城仿佛拥有貔貅的魔力,平日里再吝啬的商人,到了这快活窝也舍得一掷千金。台上的美人们为了能被拍个好价钱,每挨一次打,就发出阵阵娇.喘,声音越来越娇,腰肢摆得也越来越骚。
容湛不看台上,偏头看着自家公子,幽幽问:“公子,好看吗?”
李初白固喜美人,但他的品味被养得十分挑剔。李家人好颜色,从小围绕在他身边的家人放到人群里,也都是一等一的相貌,所以旁人眼中平生难得一遇的美人在李初白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娇喘听久了,耳朵也厌得很,他只觉美则美矣,矫揉造作,于是懒洋洋地将一枚花生扔进嘴里,一颗一颗地扔着玩。
一道道销魂刻骨的身姿,一张张鲜花般的面庞。
李初白还硬着,眼界却还飘在云端不肯将就,只用四个字概括之:“庸脂俗粉。”
诚然,如李初白这般挑剔的恩客,放眼四海都不多见。极乐城自有一本生意经,夜场的主角小乘天女还没出场,就已有不少男伎、女伎被兽血沸腾的恩客高价拍下,出场便赚了个满盘。
“小乘天女!天女儿要下凡来啦!”
只听一人领头高呼,满屋子的恩客开始起哄,众妙院的屋顶上洒下金箔纸,片片薄如羽翼,随风乱舞,有如自在飞花轻盈入梦。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攸然,七宝莲花台上落下一片影子,再往上看,入目的是一对玉足。那双足未着鞋袜,肤白胜雪,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两根极细的红绳。
人在半空将坠不坠,容湛倒吸一口气,“吓,好俊的轻功。”
李初白也倒吸一口气,连正脸都没瞧见就等不及下了论断,“这个才是真绝色!”
美人缓缓落地,着一身金缕衣,直裹到喉咙口,这样的装束,在方才那十几名衣不蔽体的舞者的对比下,简直禁欲到了碾压鎏国修道院中修士的装扮的程度。她全身上下无一处暴露,却依然教满场宾客如乞食的鹅一样探长了颈,下颚都来不及合上,流出哈喇子来。
那当真是壁画中的天女下凡,从空中翩然降落,青丝如瀑,满头珠翠华冠,可谓是价值连城,这一身装束华贵到了极点,却没有一样珠宝能掩盖她眼中的璀璨星流。
美人面上蒙着一层薄纱,只露出一双妙目,是翡翠般的绿色。眼神扫过众人,却像是望着虚空,半分不落到实处,实是美得傲慢,最后视线忽地凝聚,汇聚在远处的某个角落。□□俯视恩客,似众生俯视佛陀。众妙院瞬间静下来,片刻后,响起茶盏、筷子“乒乒乓乓”掉落的声音。
“美人!我的美人!”失态大叫的是个彪形大汉,他的肌肉坚硬如铁,仿佛一座巨塔似的,转眼就冲上了舞台上。“老子是寰北屠耆王,金银财宝、沃土宝马有的是,美人,跟老子走,老子一辈子就疼你一个!”
美人讥笑了一下——尽管她蒙着面纱,旁人根本看不出她有没有讥笑,但李初白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有讥笑的意思。
“一辈子就疼我一个?”声音清冷矜傲。
“是!”屠耆王拍着铁一样的胸脯保证。
“那你是打算明天就自杀吧?”说完,美人就抬脚踹在大汉的眉心。这一招的力道用的极为巧妙,正好踢在动摇重心的位置,这才轻而易举地将一个力道可能几倍于她的彪形大汉踢下了台面。
小乘天女身姿高挑纤细,柔而不弱,媚而不自知,犹如传说中的阿修罗。
屠耆王在众仆从的搀扶下,坐在地上,犹自摸了摸方才被她踹的地方,痴痴笑了起来。
说是倾城绝不为过,她连面纱都还没有卸下,就让男女恩客看直了眼。在这裹得严严实实的美人面前,台上数十名半.裸的美女俊男顿时成了过眼云烟,再没有人看他们,都直勾勾地盯着那蒙面的天女。
鸨母见时候到了,就开始拍卖亲手替美人摘下面纱的权力,起拍价一百珠。
人们争先恐后地加价,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卖价就被哄抬到上千,最后,被侘寂海一代的女海贼拍下。
面纱摘下,又是一片惊艳之声,李初白眯了眯眼,瞧了个真切。这无疑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可惜面上抹了太过浓厚的妆彩,反倒遮掩了她真实的面容,更配不上那双堪称神来之笔的绿眼睛。在浓妆的遮掩下,依稀还透着几分这张面孔本来的英气,这一点让李初白对她本来的面貌更有信心——美人施以粉黛容颜更盛,但大美人反倒是不施粉黛更美。
今夜虽不贩卖小乘天女的初夜,但显然,极乐城不可能甘心放弃花魁身上任何一滴油水,她的美貌必然被榨干价值。紧接着,龟公敲响打鼓,开始拍卖美人身上的衣物。
说是拍卖衣物,其实就是让美人当众一件件褪下衣裳,以满足看客低俗的心理罢了。
“天女玉足蹋金环——赤金环,十金起拍!”
极乐城的嫖客多是大富大贵之人,挥金如土,很快,那位小乘天女四肢戴着的金环就被一抢而空,而她在那七宝莲花台上,就像是待售的物品一样。
李初白观察到她的指尖一直在颤抖,有时会背到身后,悄悄攥成拳。然而她的脸上一直带着那副冷淡的傲慢,瞧不出一丝过激的情绪。
李初白拍了拍容湛,“喂容容,你看她的胸——”
容湛专心吃酒,眼不见心为净,“不看!”
“哦,不是那个意思!小爷才没那么猥琐!我是说啊,她应该还是个小姑娘吧……”李初白皱了皱眉,哪怕浓妆也掩饰不了,这张面孔也透着微妙的稚气。他敢肯定,她的年龄还没他大呢!
邻座的虬髯大汉对李初白道:“小兄弟一看就没经验,有句话道,‘美娘万般娇,不及雏妓俏’。你瞧瞧,那细长小腿,白皮细肉,连指甲尖都像狸奴爪子,看着就勾人。嫩得跟一朵花骨朵似的,啧啧啧,让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下绽放,那才是神仙也比不过的销魂滋味!”
李初白越听越不对劲,眉头皱起,正要站起来与那人理论,被容湛一手按住。
公子,别闹。容湛摇了摇头。
那虬髯大汉就这样痴迷地望着美人,竟然堂而皇之地自渎起来!一边动手,一边还喃喃着要将女孩在床上如何如何,污言碎语不堪入耳。
李初白甩开容湛的手,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小乘天女,那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敢问你几岁了?我看你都能当她爹了吧!玩小孩的还算什么男人!”
虬髯大汉哼了一声,“什么破烂玩意儿!台上小乘天女年方十三,有心人都知道!今夜你不也座这儿来了,还假清高呢?真有本事,就拍下她呗!”
李初白摸鱼打鸟、打架逃学的事做得多,但还从未做过欺负女人小孩的事,对他来说,女人都是值得尊重的,哪怕青楼女子也不是说就活该被当众羞辱了。更何况眼前的天女,甚至都不算是个女人,只是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子!
就是为了满足许多人恋童的癖好,才不断有孩子被逼为娼.妓。如果孩子有能力反抗,又有谁愿意任人亵玩?
“力所能及之处无不平事”是李氏的祖训,因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李家人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李初白酒胆上头,也顾不上什么魔教,什么规矩,大喝,“容容,把钱全部拿出来,不管接下来拍这女娃的什么衣物,小爷都包下了!”
容湛抱拳应道,“是!”
美人听罢,碧眸一眯,极浅淡地笑了一下,飞身站到李初白跟前。
李初白这才发现,凑近了看,这妹子身量高挑,只比他矮小半个头。
“哥哥,你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