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Chapter 39

“见到了她,小郎君绝不会想到嫖这个字眼。”

“哈!”李初白抱着胳膊笑了一声,桃花眼中七分疏狂三分骄纵,“那小爷今日还就偏要见了!容容,付钱!”

旁人提起李家这纨绔子,便是四个字,“风流轻佻”。偏他好奇心还很强,越是说得神神秘秘,他越想要撕开那美人的面纱。许是从小不缺金银,李初白对节俭毫无概念,本着“千金难买我高兴”的理论,一路上挥金如土,且行且歌。

而容湛则负责管束他的钱袋。照理说,容湛很明白家仆的本分,向来不会阻止这位小主人花钱,但此番听他要嫖,掏钱的时候未免有些犹豫,小声在他耳畔道:“郎君和夫人若知道公子为这种事一掷千金……”

“怕什么!”李初白豪爽道,“钱不是省出来的,小爷想赚钱还不容易?现在上赶着巴结我们的人如过江之鲫,我们这次逃出来不就是为了躲那些人的钱吗。”

妈妈听着一愣一愣的,心道,这小公子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怎的就已经视金钱如粪土了?哪有人躲钱的道理?八成是在吹牛皮!

说起黄白之物,李初白确实一副极不屑的样子。他眉眼英俊,却顶着两只浓黑的眼圈,面上凭白多了几分躁郁之气,看起来像是几个月没睡好。妈妈再仔细一看,当即就明白了:这富家公子显然是心情郁结,瞒着父母偷跑出来,想花钱发泄来着!

至于为何得知是富家公子,那只需看家仆的模样就能猜出个七八分。越是权贵,就越是看重仆从的素质,而容湛的容貌风仪不逊于李初白,两人站在一起,几乎像是同辈的两位公子,甚至于说,容湛款款温柔,风雅端方,比李初白看起来更像是贵族。

察言观色是风月场老鸨的看家本事,妈妈心中盘算一二,便放下烟斗,换上了一副最热情的笑容,掏出一块木牌,谄媚道:“哎哟,刚才漏看了,还剩最后一方雅席,只要二十金珠,这入场令牌就让给小郎君啦!”

李初白一个眼神,容湛就取出二十枚金珠递过去,换来了木牌。

妈妈敲了一笔,春风满面,继续说:“今晚不仅有那位小乘天女,还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天女,晚上的筵席上,她们会贴心侍候小郎君,保管让小郎君在极乐城度过难忘一夜。若是有哪位天女哄得小郎君开心,小郎君愿意多打赏点儿,咱们这儿还有专门的雅厢可以入住。”

李初白摸摸鼻子,似笑非笑,“那小爷若要让那小乘天女侍候呢?”

“这……”妈妈有些为难。

李初白从怀里掏出一枚明珠,两支修长洁白的手指夹着那枚珠子,道:“妈妈可识货?”

“沧海月明珠!”妈妈猜到他阔绰,却没想到阔绰到这种地步。这种珠子分为三层,最外层通体剔透,中层是萤蓝色的,夜晚会散发着萤火虫似的光辉,而最里面则是这种明珠最有价无市的地方。内核是纯粹的海蓝色,蓝得极正,仿佛有能把人吸进去一般。沧海月明珠只有侘寂净海海底一种特殊的磲类出产,光是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就起码需要百年才能结出,而且普通的珠子内核只是浅蓝,像这样的海蓝色,是千里挑一的珍品。

能长出沧海月明珠的磲类是一种寿命可达千年的远古生物,多栖息于深海海流交汇的旋涡处,因而采珠极为困难,每年死于溺水的采珠人不计其数,更让这种明珠有价无市,小国的皇宫里都不一定能拥有一颗,素来是献给大国皇族的御贡。

“小……小郎君……您这是想用沧海月明珠买小乘天女初夜?”妈妈结结巴巴地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颗珠子。

李初白将珠子一抛一抛,好似这就是颗普通的琉璃弹子,他玩味道:“有点那么个意思,不过嘛,美人还没见着,美不美还每个数。得见着了再看小爷心情。”

本来要换做别的青楼,这样的珍宝就算是买下头牌也绰绰有余了,可现在这鸨母却依然没敢打包票,甚至露出了几分畏惧的眼色。

“实不相瞒,这个妈妈我八成是做不了主的。”

在来这里之前,李初白或多或少,也对最大的青楼背后的故事有所耳闻。极乐城是魔教的极乐城,辉煌盛景的背后是魔教统御这片土地数十年的腥风血雨。只听鸨母又道:“普通的天女,外人只要付得起金银,无论包夜还是赎身,都是没问题的。可在众多佳丽中选出的小乘天女和大乘天女,都已然是法王的女人,在法王没碰之前,还未曾有过先被外人包下的先例。不过、不过小郎君若是愿意等一等,待今夜那位见过法王之后,就可以侍奉……”

李初白冷哼一声,“合着小爷只能睡别人睡过的姑娘咯?”

妈妈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们这儿的规矩向来如此啊!”

“算啦,不为难你了。记得给小爷留个主座!”李初白不可能真的为争一个青楼女子动怒,扬扬手就带着容湛转身走了。“晚上再来!”

妈妈如得大赦,母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唉、唉!会给小郎君留最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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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李初白与容湛走在极乐城的大街上,夹道的彩灯已被点起,往来行人皆青春,仿佛这座城内不存在老人。

李初白抱着一壶美酒,边走边喝,面孔微醺,脚步轻飘飘的。他身边的容湛则步伐稳健,右手手指轻轻搭在玄黑色的佩剑上。

李初白打了个酒嗝,对容湛道:“喂,容容,你看着地方多有趣,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兴奋呀!”

容湛温声:“诚然异域风情。但却不及仙都永安的繁华,更不及大匡城的包容并济。”

“哎,你就是太正经!这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永安是国都,大匡是机械城,三者有何可比性?”李初白说完后,又垂下头,嗡声,“小爷知道,容容一定是嫌小爷了,嘴里不敢说罢了。你心里想啊,李初白他难当大任,顶不住压力啊,这一不痛快就跑青楼里来找痛快,真不中用!”

容湛笑出声来,“哪来的事儿,公子又揶揄我。这几年公子督造逐鹿,实是过度劳累,此番战事告捷,公子终于愿意出来放松心情,容湛又哪会说你的不是?”

李初白笑道:“容兄知我!永安城里,无聊的人把我和东家娘子西家寡妇的绯闻传的煞有其事,可你也知道的,阿妈别的不管,专门盯着小爷不准乱睡姑娘。她与阿爹不在,就让我大哥大姊管我,还跟我说什么‘你现在越浪,以后遇到你真心喜欢的人就越愧疚’。天可怜见!别家当妈的从儿子十四岁就开始张罗纳妾了,我妈倒好,不仅不给小爷纳妾,还打点了全城的青楼,不准姑娘和小爷睡觉。小爷望得见吃不着,不过是平常多和小娘子们说说话,就凭白弄出个风流的名声。真他妈冤枉!”

容湛笑而不语,侧头看着李初白神采飞扬的样子,耐心听他说话。

“所以啊,小爷才不得不跑这么远寻欢。极乐城方圆五百里,天高皇帝远,这回谁也管不了小爷!小爷憋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打定主要挑个姑娘,可不得睡个最美的?”李初白大方地拍了拍容湛的肩,“容容,你也有份,在这里你不用跟着我,拿着钱,找姑娘去玩吧!”

要是让那些传他谣言的人听到他这番话,定然要改称其伪风流,实在是他的话一听就天真得不行,就好像没吃过糖的小孩,突然掉进糖罐子里,就处处新奇,恨不得什么都试一试。

“对了!”一枚珠子突然他的袖子里滑出来,被他捏在食指与拇指之间。李初白英俊的面孔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锵锵锵!”

容湛不由睁大眼睛,“沧海月明珠?你……”

“嘘!”李初白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伸手往容湛脖子上一勾,大剌剌道,“小爷怎么舍得拿这样的宝贝打赏妓.子,好东西不先给兄弟给谁?君上赏赐这枚珠子的时候,小爷第一眼看到它,就知道它应该属于容容。”

李初白拿着沧海月明珠在容湛前面比划了一下,透过珠子,眯着眼睛打量容湛。

“你快看!这里面的一抹海蓝色,各个角度是不一样的颜色!小爷还是头一回看到一种蓝色和容容眼珠的颜色这么像!”

容湛神色微微一怔,望向白衣少年的目光无限温柔,随即笑着回道,“不用。珍宝留在容湛这里,和留在公子这儿有何区别?容湛一生都是李初白的人,容湛拥有的,也是公子所拥有。”

“给你了,就是你的。”珠子上穿了一根细细的绳子,李初白也不管容湛要不要,直接就将绳子往他脖子上套当项链给他套上。

“容容,三年前我们着手督造逐鹿战舰。逐鹿建成后,为唐国在与鎏国的海战中夺回领土。虽说那一仗损失惨重,在我心中从未将这当做真正的胜利,但唐国风气低迷已久,如今人们都为这场胜仗而振奋……他们把我们当做帝国的英雄。君上奖了小爷许多珍奇异宝,容容当然应当分走一半。所以,这枚珠子并非是赠与你,而是本就属于你的。小爷知道,容容你身上留着鎏国人的血,让你向自己的血统开战,我……”

“这是公子的荣耀。”容湛打断道,“容湛不敢居功。至于鎏国的血统,对容湛来说如同云中楼阁,我从小就为家人抛弃,流落唐国,是你们救我养我,我自是唐人无疑。”

容湛说话处处妥帖,更是最懂如何让李初白的心情恢复平静。李初白听到他的话,心里也明亮了一些,道:“好容容,你别谦虚了。木子李,取个‘木’;你姓容,就取容;我叫李初白,那白的反义词就是黑。”

取“木”,取“容”,取“黑”,合而化之,便是唐国最神秘的机械大宗师。

容湛叹道:“慕容嘿。”

“他不是我,也不是你,但没有我们两个,他绝不会存在。”李初白望向夜空,“慕容嘿是我们两个人。”

容湛释然一笑,手指摩挲着胸前润泽的明珠。“那以后,还会有慕容嘿吗?”

李初白摇摇头,轻声道:“就当慕容嘿在唐鎏海战中和逐鹿号一起,战毁了,不存在了。李初白好,容湛也好,唯独慕容嘿不快活,活得憋屈。”

容湛点了点头,蓝眸璀璨如阳光下的大海。

“好,不在了。”

两人走了一阵,遥望街角那边灯火霓虹,烟花升到夜空。

“看小乘天女去咯!”李初白兴奋地拽着容湛跑向人群流动的方向。

戌时还没到,众妙院内外已经围满了各色人。院内搭起一座七宝莲花台,上有金银珠宝堆砌,在灯光下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李初白与容湛在第一排的坐席上坐下后,酌酒入喉,酒意醺然,歌舞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