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 30

仇恨化解后,他心中被压抑多时的欲一下子爆发出来,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这种渴望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蓄势已久。

“哥舒。”李初白舔了舔嘴唇,摸着鼻梁骨掩饰自己的心虚,用余光打量着哥舒焕的神情,但见他神色如常,终于稍定心神。

“她还说了什么?”

哥舒焕:“公主已然帮你打点好了国子监的事,可哥哥不能再藏着我了。我必须回到朝廷的监视下。”

“你想去国子监吗?”

“想。”哥舒焕不假思索。

这是他想要的回答,却又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李初白变扭极了:明明哥舒焕之前还这么黏人,现在又变得这么懂事做什么?腻了,不想黏他了?

“国子监是什么样的地方?”哥舒焕问。

“那里是唐国的学府,有许多和你差不多大的监生,还有帝国最顶尖的授业先生。你到那儿以后,会住在国子监西南角的大鸿胪院,平日里学些中原文化什么的,功课不紧。”李初白嗓音也变得闷闷的,他觉得哥舒焕好像很想去的样子。

“国子监并非只有唐国的监生。你住的那个院子,还住着他国的王子,都是来唐国做质子的。还有许多远道而来游学的监生。这些人和你一样都离开了家乡,应当能与你成为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那就不要朋友,反正一切随你高兴。这一袋金珠,你收好了,到了那里打赏人的时候尽量大方些,多请其他监生吃吃饭,不够小爷下次再给你。还有铁涵姑娘,也让她跟你一起去。”李初白心中有愧于他,现在只想着补偿,宠着,纵着,尤嫌不够。

“小爷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可是,这只是暂时的。”哥舒焕顿了顿,“这里容不下我。唐王终会杀了我。”

“不会的!”李初白有些大声,以至于车夫都停了下来,敲了敲车门询问李初白。

“没事!继续走!”吼了一声后,李初白扭头对哥舒焕恳切道,“小爷不会让他们杀了你的。”

“那哥哥会为洛河一役翻案?还是可以让唐王停止出兵对寰北灭国屠族?”

“……”

他曾立誓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可当他终于知道真凶后,他更清楚地看到了他在战争中的渺小。真正的敌人,是鎏国,是侘寂之海彼岸的神秘国度,单凭他一人恐怕连渡海都做不到,想要还击鎏人,唯有依靠唐国——唯有唐国强盛。

而攻打寰北就是唐国走向强盛的代价之一。

再者,当初是李拂星再三确凿地告诉他,他的仇人是寰北狼主哥舒焕。是,哪怕他李初白再不畏皇权,孤注一掷为寰北翻案,那终究意味着他要与自己的大哥为敌。李拂星在朝中如日中天,他一人的荣辱关乎整个李家,而李初白难道就要为此拖整个家族下水吗?

哥舒焕声音清远,缓缓道:“原来,也有很多哥哥做不到的事。”

“你说的没错。”李初白长睫微颤,“但现在做不到,还有一年后,十年后,还有一辈子……哥舒,你一定会活下去的,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步,我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哥舒焕省视着他,“什么?”

李初白凝眉,摇了摇头,“对不起,现在还不能告诉哥舒。对了,你我能够交换身体的事,只有爹娘你我四人知晓,决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连你大哥也不知?”

李初白冷哼一声,“他心向唐王,从不曾将父母兄弟放在心上,小爷还认这个大哥作甚!”

车轴转动,在雪地上留下的印记很快就被风雪覆盖了。

车轮留不下痕迹,就像明天留不住今天。

翌日,马车停在了国子监的门口。

李初白将人送到了门前。可哥舒焕刚要走,他又嘴贱,好死不死叫住人家。

“等等,有一件事小爷一直没跟你说。”

哥舒焕撑着伞,停下来,也没有转身。

他鼓起勇气,一腔说道:“哥舒,你以前是喜欢小爷的!”

冷笑,哥舒焕宽袍下的手攥成了拳。

所以仗着那份喜欢,就可以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践踏成泥,无所谓利用我,夺我城池,背叛了我还以为我会永远忘记?

哥舒焕的声音静若死潭,“怎么喜欢?”

“那么喜欢……”

李初白本就不是一个禁欲的人,声色犬马、红尘万象,都是他的欲望。

哥舒焕撑着一把红伞,在雪地里回眸,长身玉立,沉静孤高。只因当年他爱着红衣,李初白走过大街小巷,看到家家户户贴的春联、挂的福字,都会想到他。

心已经沦陷了,只是大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此时李初白有一种冲动,想要扔掉伞,朝他飞奔而去,踮起脚尖,搭着那肌肉虬结的腰,在他衣领没挡住的脖子上留下一连串细细碎碎的吻,让别人都看到那昭然的红痕——那是他李三爷的人。

可是李初白没有真的那样做。他的高傲、他满怀愧疚,都不允许他再做出伤害哥舒焕的事。

李家幺儿,全都城最会投胎的纨绔,飞扬跋扈,风流倜傥,爱他的人很多,他爱的人也不少,身边挤满了人,可他愣是腾出一块地儿,也不跟人说明白,就盼着那人自己熟门熟路地坐过去。那人若不愿坐过去,他就再挪近一点;还不愿意,那就再挪;但他就是不会说出来“我身边的这个位置是留给你的”。无邪城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

“……”哥舒焕不知道他说这话想要表达什么,片刻后见他呆呆愣在那里,就转身走了。

雪地里的哥舒焕像冰雕成的神像,遗世独立,只有李初白脑子里肖想着不该想的废料,弄得自己意乱神迷。

他那顶顶冰清玉洁的小公主啊,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操!”

只有他败给了欲。李初白暗暗骂了一声,回神。

但再一次抬眼的时候,哥舒焕已经走进了国子监的大门,大门重重地合上。李初白站了许久,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丢下了伞,头上身上都挂满了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