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黄金翅膀有着强大的杀伤力。
雷奥可以掀翻战车和两匹白马。他倒很喜欢耐克闪亮的无袖裙子(这完全是卡里普索的着装风格,虽然这并不相关)和她盘起的发辫,上面戴着一顶镀金桂冠。
她放大的瞳孔中透露出了些许疯狂,仿佛她喝了二十倍浓的咖啡后又坐了一圈过山车。但雷奥还是不怕她,即使金尖长矛抵在他的胸前,他也不怕。
但那对金光闪闪又羽毛鲜明的翅膀正直冲下来。雷奥不得不钦佩这复杂的手工艺,金羽毛真的太浓密、太亮、太闪了。如果她的翅膀是太阳能面板,产生的能量足以供应整个迈阿密了。
“女士,能收起您的小翅膀吗?就快晒伤我了。”雷奥挑衅地嘲讽。
“什么?”耐克的脖子怪异地伸向他,仿佛是受了惊吓的鸡,“噢……是我闪耀的翅膀。那好吧,如果你被晃瞎了或是晒伤了,那就死得不光彩了。”
她收起了翅膀,气温立刻下降到一个普通夏日午后的四十多摄氏度。
雷奥扫视一下朋友们。弗兰克一动不动,打量着女神。他的背包没有变成弓箭和箭袋,这是个谨慎的选择。他不能太过紧张,因为他不想变成一条巨型金鱼。
黑兹尔没办法控制阿里翁了,神驹嘶叫着一跃而起,避免与拉着耐克战车的两匹白马眼神接触。
至于波西,他正握着魔法圆珠笔像是在试图做出决定:是放出激流剑来呢?还是在耐克的战车上签名呢?
没有人上前搭话,雷奥顿时有点想念小笛和安娜贝丝,她们两个最擅长谈判了。
他认为在大家光荣牺牲之前,最好说点什么。
“这样啊!”他伸出食指指向耐克,“我没收到简报,我很肯定弗兰克的游客手册里也没有相关信息。你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耐克瞪大的眼睛让雷奥很不安……他的鼻子着火了吗?这在他紧张的时候时常发生。
“我们必须取得胜利!”女神刺耳地尖叫着,“比赛的结果必须明确!你是来这里决定胜利者的,对吗?”
弗兰克清了清嗓子:“你是耐克还是维多利亚?”
“哇啊!”女神抓着自己的头,她的两匹马向后仰,让阿里翁也跟着向后仰了。
女神一阵颤抖,分裂成了两个影子。这让雷奥忍俊不禁——想起了他小时候躺在公寓的地板上玩弹簧门碰的事情。他先是把门碰使劲掰向一边,然后突然松手,这时门碰就会快速地来回晃动,就像有两个门碰一样。
现在耐克的状态就是如此:一个非凡的“门碰”,分成了两个。
左边的分身是她本来的形象:闪耀的无袖裙子,戴着桂冠的黑发,金色的翅膀叠在她的身后。右边的分身则不同:全副武装的罗马胸甲和胫甲,赤褐色的短发从高高的头盔边缘露出,翅膀上满是雪白的羽毛,紫色的裙子,长矛杆上安了一个盘子大小的徽章—— 一个黄金SPQR标志镶在桂冠上,周围绕着一顶花冠。
“我是耐克!”左边的分身大喊。
“我是维多利亚!”右边的分身大喊。
这让雷奥才明白他的祖父过去常常说的话:“用你的同一张嘴说不一样的话。”
而这个女神真的是同一时间在说不同的话。她不停地颤抖、分裂,让雷奥头晕目眩。他忍不住想拿出自己的工具去调整一下她战车上的挡位,因为这样抖个不停会让她的引擎崩溃的。
“我是胜利的裁决者!”耐克尖叫,“当我站在宙斯神庙的一角时,所有人都对我顶礼膜拜!我监督奥林匹克竞赛,每一个城邦的祭品都堆在我的脚下!”
“这跟竞赛没关系!”维多利亚喊,“我是战争中的胜利女神!罗马的指挥官们都崇拜我!连奥古斯都在参议院大厅里建造了我的祭坛!”
“啊——!”两个声音同时痛苦地尖叫,“我们必须做出决定!我们必须拥有胜利!”
阿里翁暴躁地跃起,黑兹尔从它的背上滑落,避免了被甩飞的危险。黑兹尔刚想让它冷静下来,神驹就不见了,废墟中只留下了一连串的烟尘。
“耐克,”黑兹尔说着缓步向前,“像所有的神一样,你也很困惑。希腊人和罗马人正处于战争的边缘。这会造成你两个形态的冲突。”
“我知道!”女神摇摇她的长矛,矛尖变成了两个点,“我不会去忍受悬而未决的冲突!谁是强者?谁是胜者?”
“女士,没有人是胜者。”雷奥语重心长,“如果战争开始了,所有人都是输家。”
“没有胜者?”耐克的样子很震惊,雷奥很肯定他的鼻子就要烧着了。“胜者永远都有,而且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败寇!否则胜利就没有意义。我猜你是想让我把胜利分给所有的竞争者吧?把小塑料奖杯颁给每一个参与的运动员或者士兵?我们是不是还应该都排好队握手,然后告诉对方比得好啊?没门儿!胜利是真实的,一定要争取才能拥有。很稀有也很难得!险中求胜,其他的可能性就只有被击败!”
女神的两匹马互相撕咬着,仿佛也精神错乱了。
“嗯……好吧。”雷奥说,“我敢说你对此已经有了很强烈的感觉,但战争实际上是对抗盖娅的。”
“他说得对,耐克。”黑兹尔说,“在上次与巨人的战争中,你是宙斯的战车御者,对不对?”
“当然!”
“那么你应该知道盖娅才是真正的敌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来击败她,这不是一场希腊人与罗马人之间的战争。”
维多利亚咆哮着:“希腊人必须灭亡!”
“胜利或死亡!必须有一方胜出!”耐克不甘示弱。
弗兰克嘟囔着:“这话我爸一直在我脑袋里喊,我已经听够了。”
维多利亚向下看看他:“你是玛尔斯的孩子?一名罗马执政官?真正的罗马人绝不会饶恕希腊人。我再也不能忍受分裂和困惑——我都没办法好好思考!杀了他们!胜利!”
“那是不会发生的!”弗兰克说,但雷奥注意到他的右眼正在抽搐。
雷奥也很痛苦,耐克把气氛搞得越来越紧张,让他的神经紧绷。他感觉自己正跪在起跑线后,等待别人发号施令。他甚至还有种要掐死弗兰克的欲望,这个想法很愚蠢,因为他的手根本掐不住弗兰克的脖子。
“胜利女神,你看……”波西尽量和颜悦色,“我们不想打扰你的发疯时间,或许你可以先跟自己把话聊完,我们迟些再回来。嗯……再带来些重型武器,还应该带些镇静剂。”
女神疯狂挥舞手中的长矛:“你们现在就要对这件事做个了断!今天,就是现在,你们将决定胜者!你们四个是吧?很好!我们要分队,那么就女孩对决男孩吧!”
黑兹尔惊呆了:“啊……不要。”
“穿衣服的对没穿的!”
“绝对不要!”黑兹尔说。
“希腊人对战罗马人!”耐克大叫,“是的,当然!二对二,最后能站在这里的半神就是赢家,其他人都会光荣牺牲!”
一种竞争的欲望在雷奥体内骚动。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阻止自己在工具腰带里抓起一根棍棒,来扫掉黑兹尔和弗兰克的脑袋。
他才意识到安娜贝丝是多么明智,没有派长辈之间本就敌对的那些人来。如果伊阿宋在这里,他和波西必定会进入决斗,把对方的脑浆都打出来。
雷奥强行让自己松开拳头:“女士您看,我们之间一点都不想玩那种饥饿游戏。您放弃吧!”
“但你会赢得一项难以置信的荣耀!”耐克的手伸进她旁边的一个筐里,变出了一个郁郁葱葱的绿色桂冠。“这个树叶桂冠可以属于你!你可以把它戴在头上,想想这份荣耀!”
“雷奥说得对。”弗兰克的眼睛定在了桂冠上,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了些许贪婪,“我们不会互相残杀,只会一心打败巨人,你应该帮我们。”
“很好!”女神一只手举起桂冠,另一只手举起长矛。
波西和雷奥交换了一个眼神。
“嗯……你这是要加入我们的意思吗?”波西问,“你会帮我们打败巨人?”
“这可以作为奖赏的一部分,”耐克说,“无论是谁赢了,我都会把你作为盟友。我们将一起对抗巨人,我还会授予你胜利。但是胜者只有一个,其他人必须被击败、杀死,彻底摧毁。所以会怎么样呢,半神们?你们的任务会成功吗?还是坚持你软弱的友谊,想给每个人都发个参与奖呢?”
波西打开了笔帽,圆珠笔变成了仙铜剑。雷奥原本还担心波西会冲自己来呢,因为耐克挑起的竞争气氛很难抵挡得住啊。
相反,波西用剑指着耐克说:“如果我们反过来打你呢?”
“哈!”耐克的眼睛放出光,“如果你拒绝相互对战,我会说服你们!”
耐克张开金色翅膀,四片金属羽毛飘落下来,战车两侧分别飘落两片。羽毛像体操运动员那样旋转降落,变得越来越大,伸展出双臂和双腿,它们降落在地时变成人类大小的女神的金属复制品,左右手上都分别有金矛和仙铜桂冠,那桂冠乍一看很像带刺的铁丝飞盘。
“去体育场!”女神大喊,“你们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然后准备流血吧!”
雷奥刚想说,如果我们拒绝去体育场呢?
但问出口之前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快点跑!”耐克怒吼,“去体育场,否则我就让我的小耐凯当场杀了你们!”
金属女士们张开下巴,释放出一种仿佛观看超级碗比赛时的人群的呐喊声,还夹杂着其他噪声。她们挥动长矛冲向半神们。
这不是雷奥最勇敢的时刻,恐慌绊住了他,他逃跑了。唯一的安慰是他的朋友们也是如此——虽然他们并不是胆小鬼。
四个金属女人在他们后面围成一个半圆,把他们驱逐到东北方向。所有的游客都无影无踪了,或许他们逃进了有舒适空调的博物馆里,又或许耐克用某种方式把他们驱离了。
半神们奔跑着,绕过石头,跃过断壁,闪过柱子和信息标牌。在他们后面,耐克的战车隆隆作响,战马也嘶鸣起来。
雷奥每次刚想慢下来的时候,金属女人们就会再次尖叫——耐克叫她们什么来着?耐凯?耐凯特?——雷奥感到的只有恐怖。
他讨厌恐怖的感觉,这令他很尴尬。
“那里!”弗兰克向两面土墙之间的战壕冲刺,上方还有一座石拱门。这让雷奥想起了那些足球队进场时跑过的通道。“那是旧奥林匹克体育场的入口,叫作墓穴!”
“不是个好名字!”雷奥在混乱中喊。
“为什么我们要去那里呢?”波西上气不接下气,“如果那里是她让我们——”
小耐凯们再次尖叫,让雷奥无暇思考,直奔通道。
当他们跑到拱门的时候,黑兹尔大喊:“等等!”
他们勉强停了下来。波西弯着腰气喘吁吁。雷奥发现波西最近几天总是不自觉地大喘气——或许是因为他在塔塔勒斯吸入了太多污浊的酸性空气吧。
弗兰克向后瞥了一眼他们来时的路说:“我看不见她们了,她们消失了。”
“她们放弃了吗?”波西的语气中满是期望。
雷奥扫视一下废墟说:“不,她们只不过是要把我们赶到她们想让我们去的地方。那到底是一群什么东西?我是说耐凯特们。”
“耐凯特们?”弗兰克挠挠头,“是耐凯吧,是耐克的复数,就像胜利的复数是胜利们一样。”
“是的。”黑兹尔看起来若有所思,双手沿着拱门抚摸,“据一些传说记载,耐克有一支军队,由小胜利者们组成。女神把她们分派到世界各地去执行她的命令。”
“像圣诞老人的精灵,”波西说,“只不过精灵不是邪恶的,也不是大声叫嚷的金属怪物。”
黑兹尔的手指按在拱门上,仿佛在给它把脉。穿过了狭长的通道,土墙通向了一个场地,场地两面都有向上的缓坡,像观众席一样。
雷奥认为这曾经是个露天的体育场,可以容纳过去希腊人为了赢得几片树叶干的那些疯狂事,掷铁饼,投标枪,裸体扔铅球之类的。
“幽灵们在这里游荡,”黑兹尔喃喃自语,“太多的痛苦被嵌入了这些石头。”
“请你告诉我你已经有了计划,”雷奥说,“最好是个不会把我的痛苦嵌入这些石头的计划。”
黑兹尔的眼神既暴躁又冷漠,在冥王圣殿时她也是这样——像是她瞥见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是运动员的入口,耐克说我们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然后她希望我们穿过拱门后就开始比赛,我们之中不死三个谁都别想走出去。”
波西斜倚在他的剑上说:“我很肯定死亡比赛不是奥运会竞赛项目。”
“是啊,不过今天就是了。”黑兹尔再次喃喃自语,“但我可以为大家创造一个有利条件。当我们通过时,我会在场上竖起一些障碍物——这些藏身之地会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弗兰克皱皱眉说:“你是说像在玛尔斯赛场上,战壕、通道那些东西?你能用幻影迷雾来完成这些吗?”
“我想可以的,”黑兹尔说,“耐克应该愿意看见一个越障训练场。我可以利用她自己的期望来对抗她。不过还远远不止于此。我可以把任何地下通道——甚至是这座拱门——连到迷宫之中,还可以让部分迷宫浮现在地面上。”
“哇,哇,哇。”波西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迷宫真的不是很好,我们讨论过。”
“黑兹尔,他是对的。”雷奥想起了在冥王圣殿时,她是怎样带领他穿过幻影迷宫的。每走六英尺他们就差点死一次。“我是说,我知道你很擅长魔法,可我们还要对付四个尖叫的耐凯特——”
“你必须相信我,”她说,“我们现在只有两分钟了。当我们穿过拱门时,我至少可以操控赛场,让我们占据上风。”
波西的鼻子里长呼出一口气:“两次了,我被迫在体育场里打仗——上一次是在罗马,之前还有一次是在迷宫。我讨厌玩那些人们用来消遣的游戏。”
“我们都是啊,”黑兹尔说,“但我们必须让耐克掉以轻心。我们要假装打仗,直到制服那些耐凯特——啊,可怕的名字。然后我们就能拿下耐克,像朱诺说的那样。”
“有道理,”弗兰克表示同意,“你知道耐克的能耐,她能控制人心让我们想要自相残杀,如果她对所有的罗马人和希腊人都散发这种好战情绪,那我们就没有任何方法去阻止一场战争了。所以我们必须控制住她。”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波西问,“把她一棒子击晕后装进麻袋?”
雷奥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
“事实上,你的想法并不离谱。”他说,“雷奥叔叔给你们这些小半神们带了些好玩的东西。”
两分钟的时间可不充足。
雷奥希望自己给了大家正确的小工具,并且已经解释清楚了所有按钮的作用,否则一切就都搞砸了。
当他给弗兰克和波西讲解阿基米德力学时,黑兹尔正盯着石拱门喃喃自语。
放眼望去一大片草地上似乎没什么变化,但雷奥肯定黑兹尔自有妙计。
他刚刚正在向弗兰克解释,当喇叭声响彻体育场时,怎样避免被自己的阿基半德球斩掉脑袋。这时耐克的战车出现在了场上,耐凯特们排列在她面前,全部高高举起长矛和桂冠。
“开始!”女神大吼。
波西和雷奥飞速穿过拱门。眨眼间,场地上一阵光闪过后出现了砖墙和沟壕组成的迷宫。他们躲在最近的墙后,又跑到左边。在后面拱门处的弗兰克大喊一声:“啊,去死吧,希腊败类!”话音刚落一支射偏的箭飞过雷奥头顶。
“再恶毒些!”耐克喊,“对敌人要赶尽杀绝!”
雷奥对波西使了个眼色:“准备好了?”
波西举起一颗仙铜手榴弹悄悄说:“希望你的这些标记是正确的。”然后提高了声音,“去死吧,罗马人!”说完就把手榴弹抛过墙外。
嘭!雷奥没看见爆炸,但闻到了黄油爆米花的味道。
“噢,不!”黑兹尔悲叹,“爆米花!我们的致命弱点!”
弗兰克把另一支箭射过他们头顶。雷奥和波西奔至左边,弯腰穿过几道好像会移动、变形的围墙。雷奥虽然还能看见他们头上的天空,但他的幽闭恐惧症还是开始发作了,让他更加难以呼吸。
在他身后某处传来了耐克的喊声:“加油!爆米花是不会致命的!”
从她战车的轮下传来了隆隆声,雷奥猜她应该正在环绕整个场地——似乎是胜利后的绕场游行。
又一颗手榴弹在波西和雷奥上方爆炸。当绿色的希腊火花要烧到雷奥的头发时,他们跳进了一个战壕。很幸运,弗兰克把手榴弹抛得够高,让爆炸发挥到了极致,还没有伤到人。
“比刚才好点,”耐克又在喊,“但你的准星在哪里呢?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小树叶圈吗?”
“我真希望那条河能离这儿近一点,真想把她淹死。”波西喃喃自语。
“耐心点儿,水男孩。”
“别叫我水男孩。”
雷奥闯过场地,迷宫墙已经转移,在大约三十码远的地方露出了一个耐凯特背对着他们。黑兹尔一定在做她该做的事——操纵迷宫来让他们的目标落单。
“我转移敌人视线,你攻击。准备好了吗?”雷奥胸有成竹。
“来吧。”波西点点头。
当他闪进左边时,雷奥从工具腰带中拿出了一把球头锤子喊:“嘿!铜屁股!”
雷奥扔出锤子,正好砸在了一个耐凯特的胸口,但她却毫发未损。被激怒的金属女士举起铁丝桂冠向他袭来。
“哎呀!”雷奥在一个金属环飞过头顶时迅速闪避。桂冠打在了他身后的墙上,穿过砖块打出了一个洞,然后又像回力标一样在空中迂回。当耐凯特伸出手要抓住它时,波西出现在了耐凯特身后的战壕中,手里挥舞着激流剑,一下子砍在了耐凯特的腰部,把她劈成两半。金属环飞过后嵌在了一个大理石柱上。
“犯规!”耐克大喊。墙壁在移动,雷奥看见她正驾驶着战车冲向他们。“你不能攻击耐凯,除非你想死!”
女神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壕沟,让她的马止步不前。雷奥和波西奔跑着寻找掩护。雷奥的眼角余光瞥见弗兰克变身的灰熊正在大概五十英尺远外跳上另一堵墙的墙头,又踩死了一个耐凯特。两个铜屁股倒下了,还有两个。
“不!”耐克发出愤怒的尖叫,“不,不,不!你们要死了!耐凯,冲啊!”
雷奥和波西跳到了一面墙后,他们躺下片刻,深呼吸。但雷奥对自己的方位有些迷茫了,不过他认为这是黑兹尔计划的一部分,是她让他们周围的地形发生变化——打开了新的战壕,改变了地面的坡度,竖起了新的墙壁和柱子。幸运的话,她会令耐凯特们很难发现他们。行进二十英尺的距离就够她们花上好几分钟了。
不过,雷奥讨厌迷失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了在冥王圣殿时的无助——克吕提厄斯用独有的方式让他窒息在了黑暗里,熄灭了他的火,还控制了他的声音。还让他想起了凯奥蒽,用一阵风把他带离了阿尔戈二号的甲板,抛出了半个地中海。
骨瘦如柴加上虚弱已经够糟了,如果雷奥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声音和身体……那他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了。
“嘿,”波西开口了,“如果我们这次没有成功——”
“闭嘴!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如果我们没有,我要你知道——我为卡里普索感到难过。我让她失望了。”
雷奥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你知道我和——”
“阿尔戈二号是一艘小船。”波西扮了个鬼脸,“这件事早就传开了。我只是……好吧,当我在塔塔勒斯时,就想起了我没有遵守自己对卡里普索的诺言。我要求诸神释放她然后……我就认为他们会……可因为那时我失忆,又被送到了朱庇特营地……还有很多事,所以就淡忘了卡里普索的事。我不是在找借口,我应该确认诸神有没有遵守承诺才对。无论如何,你找到了她我很高兴,你承诺过回到她身边的。我只是想说……如果我们真能平安渡过这一切,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这个承诺我一定遵守。”
雷奥语塞了,现在他们藏在一个魔法战区中间的一面墙下,要担心手榴弹、灰熊和铜屁股耐凯特,而波西还跟他提这一档子事。
“小子,你有什么毛病吗?”雷奥嘴里嘟囔。
波西眨眨眼:“所以……你不原谅我?”
“当然不!你就像伊阿宋那么糟!我真想怨恨你所有的完美和英雄主义什么的。但现在你却扮演了一个大义凛然的人,向我道了歉,而且还答应帮我做所有事,这让我怎么恨你呢?”
波西的嘴角绽开一丝微笑:“对不起。”
另一颗手榴弹爆炸时,大地又被撼动了,尖啸声螺旋形冲上天空。“是黑兹尔的信号!”雷奥惊呼,“他们又打倒了一个耐凯特。”
波西从墙角向四周瞥去。
在这一刻之前,雷奥还没有意识到他有多恨波西。这家伙一直是他的威胁,知道卡里普索暗恋波西后,他的感觉比之前坏了十倍。不过现在愤怒的心结开始瓦解,雷奥就是无法讨厌这小子。波西的道歉似乎很真诚,而且真心想帮他。
此外,雷奥最终确认了波西·杰克逊是不在卡里普索对未来的构想里的。误会都消除了,雷奥只要回到奥杰吉厄岛就可以。他一定会的,如果他能活过未来十天。
“就剩一个耐凯特了,”波西感叹,“我想——”
就在附近的某处,黑兹尔惨叫一声。雷奥闪电般冲了过去。
“等等,老兄!”波西大喊,但雷奥已经跳入迷雾之中了,他的心狂跳起来。
两面的迷宫墙都消失了,雷奥发现自己在一片开放区域。弗兰克远远站在体育场另一端,向耐克的战车发射火焰。女神在战车上骂不绝口,试图冲过变幻不定的战壕。
黑兹尔靠得更近了——大概离敌人六十英尺吧。第四个耐凯特很明显已经偷袭得手,黑兹尔踉踉跄跄地躲开了敌人。她的牛仔裤剐破了,左腿正在流血。她用巨大的骑兵剑挡开了金属女人的长矛,但她真的要体力透支了。在她周围的迷雾像电量不足的闪光灯那样渐闪渐暗。她正在逐渐丧失对魔雾的控制。
“我来帮她,”波西说,“你继续进行计划,对付耐克的战车。”
“但计划首先是要消灭四个耐凯特啊!”
“那就改变计划!”
“无论说不说得通都好,去吧!去帮她!”
波西冲过去跟黑兹尔一起防守。雷奥直冲耐克大喊:“嘿!我想要一个参与奖!”
“嗨!”女神驶过废墟,转头向他冲过来,“我要灭了你!”
“好啊!”雷奥故意挑衅,“失败是条比成功更好的路!”
“什么?”女神扔出了她沉重的长矛。可战车的晃动使她扔偏了,她的武器掉进了草地。可是惨了,又一支长矛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督促着马匹疾驰。战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地,用来奔向拉丁裔小半神们再合适不过了。
“嘿!”弗兰克站在体育场对面大喊,“我也要一个参与奖!所有人都赢了!”
他精准地射出了一支箭,正中耐克战车的后部并开始燃烧。耐克没有在意,她的眼睛直盯着雷奥。
“波西?”雷奥的声音听起来像仓鼠的吱吱声。他从自己的工具腰带上拿出了一个阿基米德球体,然后拨动那些同心圆启动装置。
波西还在对最后一个金属女人重拳攻击,雷奥不能等了。
他把球体扔到了战车的行驶路线上,球体撞到地面后就开始向下钻,但他需要波西来触发陷阱。即便耐克感到了威胁,她也没想太多,仍然不顾一切地朝雷奥冲去。
战车离手榴弹只有二十英尺了,接着是十五英尺。
“波西!”雷奥大喊,“水球计划启动!”
不幸的是,波西正在忙着挨打。耐凯特正在用矛杆猛戳他。她扔出了桂冠,力量强得打掉了波西手中紧握的剑。波西绊了一下,金属女人上前要给他最后一击。
雷奥号叫起来,他很清楚距离实在太远了。他也知道如果他现在不跳开的话,耐克就会驾车轧死他,但这并不重要。他的朋友们就要被穿成肉串了。他索性双手一推,白热的火球直射耐凯特。
白火球把她的脸熔化得丝毫不剩,耐凯特晃了几步却依然摇晃着高举长矛。就在她恢复平衡之前,黑兹尔捅出的罗马剑穿透了她的胸膛。耐凯特一头扎在了草地里。
波西转向耐克的战车,就在那些巨大的白马要碾死雷奥时,马车触及了雷奥沉陷的手榴弹,高压喷泉瞬间爆发。水不断向上喷涌,掀翻了战车——战马、马车、女神,还有其他一切。
在休斯敦时,雷奥一直和妈妈住在海湾公路旁的公寓里。他每星期至少听见一次撞车声,但现在的声音更糟——仙铜崩溃、木头碎裂、神驹嘶叫,还有女神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哀号,两种声音听起来都很惊讶。
黑兹尔倒下了,波西接住了她。弗兰克从场地对面跑向他们。
当耐克从战车残骸中挣脱出来面对他时,雷奥就孤身站在那里。女神的头发现在像一坨被踩过的牛粪。一个桂冠卡在了她左脚脚踝上,她的马因为惊慌拔腿就跑,踢飞了湿漉漉的、后部还残留着火苗的战车残骸。
“你!”耐克盯着雷奥,眼睛比金属翅膀还要亮还要热,“你好大的胆子!”
雷奥感觉自己的胆子并不是很大,但他硬挤出一丝微笑:“是啊!我就是个天才!现在我能赢得那个树叶帽子了吗?”
“你会死的!”女神举起了她的长矛。
“等一下!”雷奥在他的工具腰带里掏着,“你还没见识我的杀手锏呢。我有一个百战百胜的武器!”
耐克犹豫了:“什么武器?你什么意思?”
“我的终极杀手锏!”他拿出了第二个阿基米德球体——在他进体育场之前花了整整三十秒改装的,“你有多少桂冠啊?我要把它们全都赢到手。”
他飞快拨动着刻度盘,暗自祈祷他的计算是准确的。
雷奥制作球体的技术已经进步很多了,但做出来的依然不是百分之百牢靠,目前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吧。
如果有卡里普索帮忙编织仙铜丝就好了,她在编织方面简直是神手。安娜贝丝也不错,一点儿都不差。而雷奥已经尽力了,重设球体让它分别执行两种不同的功能。
“看啊!”雷奥转动了最后一个刻度——球体打开了,一面延伸成了枪柄,另一面展开成了一个带有仙铜镜盘的小雷达。
耐克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名堂?”
“一道阿基米德死亡射线!”雷奥说,“我终于让它完美了,现在就把所有的奖赏都给我吧。”
“你手里的东西就是废材!”耐克很傲慢,“电视上都说了!还有,我是永生不死的女神,你消灭不掉我的!”
“你仔细看啊,”雷奥说,“你到底有没有在看?”
此时耐克大可以把他击溃成一摊油污或是把他像奶酪块那样压扁,然而好奇心取胜了。当雷奥摆动开关时,她直勾勾地盯着铜盘。雷奥很清楚射线会伤害眼睛,虽然他及时躲开了,但炽热的光线还是让他眼前出现了黑斑。
“啊!”女神踉踉跄跄地把长矛扔在地上,捂紧眼睛大喊,“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雷奥又按下另一个死亡射线按钮,它又变回成一个球体并开始发出嗡嗡声。雷奥默数到三,甩手把球体扔到了女神的脚下。
嘭!金属丝向上喷射,像个铜丝网一样包裹了耐克。她哀号着,铜丝越裹越紧,让她滚落到了一边并捆绑了她的两个身体——分别代表希腊和罗马——变成了一个颤抖的模糊形体。
“你耍诈!”她的双重声音像被裹住的闹钟那样嗡嗡响,“你的死亡射线杀不死我!”
“我不需要杀了你啊,”雷奥故意气她,“制服你就可以了。”
“我很轻易就能变身!”她嘶吼着,“我要把你这张蠢网撕碎!然后消灭你!”
“是啊,可显然你不能。”雷奥真心希望他说得对,“这可是高质量仙铜网啊,况且我还是赫菲斯托斯的儿子,他可是网罗女神们的专家啊!”
“不!不——!”
雷奥任由她在一边咒骂,自己跑过去看朋友们。波西看着没什么事,仅有些疼痛和青肿。弗兰克把黑兹尔支撑起来喂她神食,她大腿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腿上的牛仔裤破烂不堪。
“我没事,”她说,“用的魔法太多了而已。”
“你真了不起,列维斯科。”雷奥把黑兹尔模仿到了极致,“爆米花!我们的致命弱点!”
她苍白无力地笑了笑,四人一起走到耐克面前,她还在仙铜网中扭动身躯且不停地拍打翅膀,像只金色的土鸡。
“我们该怎么处置她?”波西问。
“把她带到阿尔戈二号上,”雷奥说,“随便扔到马厩里。”
黑兹尔的瞳孔变大了:“你要把耐克放在马厩里?”
“怎么了?当我们理清了希腊和罗马之间的事,诸神就会变回他们的正常状态。然后我们释放她,她就能……你知道的……授予我们胜利。”
“授予你们胜利?”女神又开始嘶叫,“别做梦了!你就要忍受残暴!付出鲜血!你们在场的其中一个——你们四个中的一个——注定要在对战盖娅时死去!”
雷奥心里翻江倒海:“你怎么知道?”
“我可以预见胜利啊!”耐克得意扬扬,“没有死亡你们就不可能胜利!放了我你们再互相残杀,这是个较好的死法。比面对着即将到来的不幸要好!”
黑兹尔的罗马神剑抵在了耐克的下巴上:“快说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谁会死?该怎么阻止?”雷奥从未听过她的声音这样冰冷。
“啊,普路托之子!你的魔法可以在这场比赛中帮你耍诈,但你却欺骗不了宿命。你们其中一个会死,而且必须死!”
“不!”黑兹尔依然坚持,“一定还有其他路可走,总会有其他路可走的!”
“赫卡忒告诉你的,对吧?”耐克笑了,“你会寄希望于医师特效药吗?或许吧。但那是不可能的,你的一路上有太多障碍:皮洛斯毒药、斯巴达被困神的心跳、提洛岛的诅咒!总之你骗不了死亡的。”
弗兰克扑通跪下了,收起了耐克下巴下面的网,抬起她的脸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如何才能找到这个特效药?”
“我是不会帮你的!”耐克咆哮道,“而且我还会用我的力量诅咒你!不管有没有这破网!”
她开始用古希腊语喃喃自语。
弗兰克愁眉不展地抬头看:“她被困在网里还能施法吗?”
“我要是知道就见鬼了。”雷奥说。
弗兰克放下了女神,脱下了一只鞋,又脱下袜子,塞进了女神的嘴里。
“老兄,太恶心了!”波西说。
“呜——哇——!”耐克挣扎着,“呜——哇——!”
“雷奥,你有管道胶带吗?”弗兰克的语气很冰冷。
“这是我出门必备的啊。”他从工具腰带中掏出一卷来,弗兰克很快就把它缠在了耐克头上,确保封住了她的嘴。
“嗯,这虽不是桂冠,但却是另一种胜利的‘光环’:管道胶带封口。”
“弗兰克,你太酷了。”雷奥啧啧称奇。
耐克咕哝着扑打,直到波西用脚趾碰了碰她:“嘿,闭嘴!你好好表现,否则我们把阿里翁领回来咬你的翅膀,它最喜欢金子了。”
耐克再次惊叫,然后就安静不动了。
“嗯……”黑兹尔的语气有小小的紧张,“我们有一个被绑起来的女神,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
弗兰克抱起胳膊说:“我们要去寻找医师特效药……不管是什么了。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喜欢欺骗死亡。”
雷奥笑了:“皮洛斯毒药?斯巴达被困神的心跳?提洛岛的诅咒?真棒!这次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