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青冬天的气温要比S市要低上几度,顾之意家靠山面湖，立冬一到，山间的风更带了寒意。
连洲回去之前,和顾之意一起去祁成的新家转了一圈。
祁成穿了一件单薄的秋款夹克出去迎接他们。
顾之意忍不住皱眉,“穿那么少，你冷不冷啊？”
祁成笑，“不冷。”
“本来就不吃肉,还不爱穿衣服，都不知道你和冬天较什么劲。”
祁成但笑不语,把两人领了进去。
农家小院的大铁门被他拆掉了,装了一个栅栏门，院墙也推到了，换成了矮竹排，院子铺上白石子和防腐木。
灰白为主色调,家具很简单，以原木为主，带着禅意。
还没有完工,但祁成已经住了进去，他很少请人,自己一个人慢慢收拾。
顾之意也是第一次拜访,一个劲夸赞，“真的很漂亮,再添点东西可以做民宿了。”
祁成淡笑,“民宿就不想了，伺候不了别人。”
“那倒是。”
连洲和他没有什么话说，四处看了看。
顾之意坐进摇椅里，抬首就是九里青蓝色碧空。
“祁成,等房子弄好了，把班长他们叫过来热闹热闹，还有你爸妈，叫过来和你住一段时间呗。”
祁成烧水泡茶，“叫班长他们来可以，我爸妈就算了。”
她坐直身子，看着他，“为什么？”
电水壶在嗡嗡嗡响。
祁成：“我和我爸妈还不如和你爸妈亲，你妈前几天还来看我，我妈一年半载也没有一个电话。”
顾之意躺倒回摇椅，闭目摇晃，“你爸妈到底还是你爸妈，我爸妈怎么能比呢。”
连洲走过来了，站在摇椅边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狗子意，你上顶楼看看，我好像看见你妈在晒被子。”
顾之意：“……这里怎么可能看得见我家。”
“看得见。”
她半信半疑，“真的？”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起了身子，屁颠屁颠跑上楼去了。
连洲坐到一张简易木椅上。
祁成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这里看不到她家。”
连洲没碰，压着眸子看他，“祁成，狗子意的爸妈跟你没什么关系，别动不动攀亲。”
祁成显而易见一滞，转瞬失笑，“和你有关系？”
连洲抬起下巴，“当然，没看见我朋友圈？”
昨晚，他发了一个朋友圈，用的他和顾之意的自拍照。
【立冬，狗子和我。】
他还用同一张图换了微信头像，还换了背景图，用的顾之意玩卡丁车赢了，奔向他的照片。
那条朋友圈很多人评论，就连苟煦也发了个翻白眼表示不屑的表情评论。
就是没有祁成的。
祁成只觉得可笑，“连洲，你把顾之意骗上去，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和我抢她爸妈？”
连洲唇角几分倨傲，“我不用和你抢，那是我岳父岳母，你要攀别攀他们，你找你自己岳父岳母去。”
祁成哼笑几声，默了默，又哼几声，“你知道你走的时候，顾之意多伤心难过吗，你要真对她好，我敬你，我还衷心祝福你，我给你们念经拜佛，求着让你们长长久久。”
连洲冷哼，“不必。”
祁成突然踢了一脚木椅腿儿，“可是你对她好吗？”
连洲连人带椅子颠了下。
“你一声不吭走了，一声不吭回来了，你对她有多好？”
连洲嗖地起身，踢了回去，“好不好我要和你汇报？”
这一踢正中祁成大腿，大腿撞上茶桌，边缘的两个白瓷小茶杯滚落到木地板上，一声脆响，却没有碎。
祁成站起来，曲臂朝他脖颈压了过去，“我攀亲要你管？”
连洲一张端正面庞更是愠色浓郁，“我管了！”
“你算老几？”
“我苟家姑爷。”
“你他妈的张口就来，人家认你了吗！她爸认你了吗！”
“露馅儿了，真吃斋念佛，赶紧上山当和尚，别在这里骂娘！”
剑拔弩张，仿佛就只差一句话，就可以挥拳相向了。
木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祁成，你哪里买的这么多花呀！”
很快，她就到了跟前，两眼冒光，“祁成，给我一盆月季吧，那个橘色带渐变的我很喜欢。”
祁成扯嘴，“不给你。”
顾之意：“……为什么？”
祁成蹲下身子去捡那两个茶杯，“你养不好。”
顾之意这才觉出不对劲来，回头看看连洲，再看看祁成，“怎么了？”
连洲：“没怎么。”
祁成：“没事儿。”
顾之意：……
是茶不好喝还是话不投机？两个喝着茶，一个不爽互摔茶杯？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无厘头的想法，这也太幼稚了，大一的时候都不至于，更何况现在。
但茶杯总不会自己跑到地上，两人也不会无缘无故黑脸，她只能扯一个假笑，“走吧，我们去吃饭了。”
祁成：“我不去了。”
连洲大长腿就往外走。
顾之意：“……”
她不走，“祁成，你什么意思，都说好了一起吃饭，待会儿连洲就回去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呢。”
祁成慢腾腾起身，“不去了，不想看你们吃肉。”
顾之意：“……同学不做了是不是？”
他无声扯嘴，“顾之意，同学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特别像他这种，一个学期的同学，不做也没有什么可惜。”
顾之意原地愣了数秒，“好，那我们走了。”
高兴而来，败兴而归，两人没再提祁成，简单吃了一顿饭，连洲赶回S市了。
他这一走，两人又是十来天没见面，月底到了，连洲让顾之意上S市。
顾之意一直惦记着他说上北京的事儿，预留了两天休息，只是没有和自己爸妈提，好在S市的家里有衣服，也不用带什么行李，装了一个小背包，临走了才偷偷和顾淑娟说要上S市。
顾淑娟知道女儿大了，谈恋爱总得要见男朋友，只能嘱咐她小心一些。
连洲上次回来的时候，老苟刚对他放嚣张话，狗子就换了一个微信头像，她勾着连洲的脖子，一对漂亮人儿相视而笑，甜得腻人。
老苟也无可奈何，只能视而不见，女儿要去S市，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洲从外地赶回S市，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了董义轩的餐厅，约好了，今晚顾之意也上来，几个老同学一起吃顿饭。
顾之意没联系上，她手机关机了。
过了约定的时间，她还是没有到。
连洲有些心神不定了。
她车上一直放着一根线，从来就没拔过，她自己开车，在车上就能充电，怎么会关机呢。
“她走高速？”
“嗯。”
陆良皓低头划拉手机，“今天高速路快进城东那里有事故，会不会是堵在高速路上了？”
连洲眸光一凛，“什么时候？”
“下午四点。”
“四点也不会堵到这个时候，都快八点了。”董义轩瞥一眼连洲，问陆良皓：“又伤亡吗？”
“有一个重伤……”
连洲撇下视线，手就摸上了红酒杯。
“男的。”
董义轩长吁一口气，“男的你说个屁！”
“另一辆车上的两个女士受了轻伤……”
董义轩火了，“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陆良皓拧眉，“我不是正在看嘛，顾之意自己一个人来，也不可能是她。”
连洲起身出去了，他让高良柏马上去查一下，顾之意的车是不是到了S市。
在等回复的这几分钟里，他十分懊恼，他就该去九里青把她接回来，她说不能大肆声张，让她爸看见了又不痛快，偷偷摸摸出门才好。
偷偷摸摸，人不见了。
高良柏很快就给他回复了，顾之意的车没有进高速，应该还在九里青。
他杵在原地，半晌，回过身，视线不经意往楼下一看。
太阳穴猛地抽跳。
狗子就站在前台边，单肩背着一个黑色运动包，怀里抱着一件白色羽绒服，正神采飞扬对着董义轩说着什么。
连洲单手撑着墙，咬了咬牙。
该打爆了这个狗头才好！
顾之意和董义轩一起往楼上走。
“本来他就不愿意做民宿，他说伺候不了别人，不过装得真的很好，到时候你们去度假就有地方住了。”
“鸟人一个，说好了吃入伙饭，现在又说改期了，我怀疑他不想让我们去。”
“不会的……啊！”
才一转弯，她后脑勺挨了一下。
顾之意骤然转头，一脸惊愕望着他。
他脸色不好看，“怎么回事？”
顾之意摸摸自己的头，“好痛！”
连洲凑近了些，“我问你怎么回事。”
她很有些委屈，“手机没电啦。”
“没电不会充电？”
“没带充电器……”
他眉头一拧，瞅着她看了一会儿，“你不会借个手机打电话！”
董义轩无声发笑，“你们先吵着，我去叫人上菜，里头那几个都要饿死了。”
董义轩走了，顾之意往角落里避了避，抬眼看着连洲，委屈巴巴的，“你吼什么呀。”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发火，她就没见他真生气过几回，现在这个样子是真生气了。
“我借谁打电话，我第一天上大学，我借你手机打电话，你借了吗？”
连洲原地叉腰，歪个脖子睨着她。
顾之意抿着小梨涡，杏眼睁大了些，“就是因为你，我有心理创伤，我不敢问别人借电话。”
连洲咬着后槽牙，缓缓点头，“行，怎么上来的？”
“坐高铁啊。”
“不是说自己开车？”
顾之意顿了顿，贴过去，两手插进他裤兜里，神色认真，“我不敢，开车要开院子大门，还要下车关院子大门，你不知道吗，我家院子大门那个声音特别大，我担心我爸听见了跑出来骂我。”
她出了家门，才发现手机充电器没带，踟蹰再三，担心返回去一个不小心招惹了老苟，再生事端，干脆不拿了。
预感手机会没电，开车没导航是个麻烦，于是，她打个的去买高铁票了。半道上，手机果然没电了，下了高铁，又碰上下班高峰期，过了约定时间，她还堵在半道上。
连洲放下手，从兜里把她的手拿出来，握在手掌心里。
她垮着脸，“我出来一次像做贼似的，多不容易！”
连洲胸腔一抖，“那不回去了。”
她仰着脸，“不回去去哪里？”
连洲用力捏她脸蛋，“跟我私奔。”
顾之意两眼水润，小梨涡带着狡黠，“真的吗？”
他单手搭在她肩膀上，撇唇，“嗯，跟着我去造太空飞船，带你去天上，你爸肯定找不到。”
顾之意全然忘了还在餐厅过道里，眼下只想和他腻歪。
她贴上他胸口，蹭了蹭，“那你不还债了？”
他胸腔抖动起伏，“不还了，私奔了还还什么债。”
身后传来重重的咳嗽声，“连洲。”
这一声叫出了顾之意的一身惊魂，她猛地从他怀里跳弹开，脸色煞白。
连洲僵在原地，“你怎么在这里？”
连念安冷眼看着他，“我在这里洗盘子呗。”
连洲搓搓鼻尖。
“你都不还债了，我不得还。”连念安很硬气，“你私奔吧，我洗一辈子盘子也要把债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