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门,顾淑娟还没见回来,两人放下肉,往楼上去了。
顾之意走在前面,连洲走在后面。
“煦哥不回来吗?”
“不回,没有假期。”
他有些可惜的口吻,“我还想找他问一下我聘礼的下落。”
顾之意脚下微顿,“你问他做什么,就算他看见了,没人跟他说,他去哪里知道那是你送给我的?”
连洲眯起眼缝,眸光里带着傲然,道:“他看见就一定会知道。”
她转过身,敛了神色,“为什么?”
他唇角撇着一个微小的弧度,“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
两人无声对视,她唇线往上拉,“不问,我要脸,你不要脸就问。”
到了三楼,连洲超过她,走过小厅,大长腿就往她房间走。
顾之意有些走不动了。
这目标明确的尽头,仿佛是藏着什么迫不及待的心思。
进了房间,他走到床边,往外望了望,转身,对她张开手臂,“过来。”
顾之意不动,“干嘛?”
他松松散散笑,“你说干嘛。”
她走了过去,贴上他一边臂膀,垂首,带着羞涩抿了抿唇,“连洲,我不舒服……”
大概已经有十天没见他了,顾之意总觉得这样亲近他怪难为情的。
“我知道,所以我来看你了。”连洲胸腔抖动两下,垂着眼睫看她,带着戏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想吃肉,不舒服还一大早起床去排队买肉。”
顾之意抓上他的黑色棒球服,微微噘嘴,“我妈叫我去的,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像小学生,一天三顿,吃干饭还是喝粥,都得听我爸妈的。”
跟着爸妈住,的确有吃有喝,当然,更多了唠叨和束缚。
连洲无声发笑,“我丈母娘不知道你不舒服?”
顾之意轻推他一把,“她不是你丈母娘,别乱喊。”
连洲下巴蹭蹭她的头发,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笑,“今天我帮她干活,你在楼上躺着,她就知道了。”
顾之意抬着亮晶晶的眼和他深深对视。
连洲头一压,贴上她的唇,温柔亲吻。
两人贴着窗,窗棂带着寒意,透过衣服凉着皮肤,冬日的一缕薄光照着半扇窗,带来的少许温暖,聊胜于无。
抱一抱,亲一亲,说上几句话,亲密感又回来了,两人搂着小声说话。
“你这件外套好几年了。”
“嗯,好几年了,你还记得。”
她手肘压着他前胸,“记得,因为你就是穿这件外套踢我的。”
连洲胸腔抖动起伏,“这么记仇?”
顾之意勾上他的脖子,“本来我想明天去看你的,只是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他收拢双臂,把她搂进怀里,“以后不舒服就不要折腾了,等我没有那么忙,我们就去落湖试飞你的狗子号,到时候叫上刀影和陆良皓董义轩他们。”
顾之意顿了顿,“你确定,影哥和董义轩好像有仇吧?”
就算他不八卦,也不能忘了当年董义轩和腾飞影因为李若雪打过一架,董义轩差点被开除的事情吧。
而且,她还咬了他一口。
连洲没有什么波动,一派淡然,“有仇也叫。”
顾之意眼里带着狡黠,“若雪要回国了,是不是连她也一起叫上?”
他点头,“嗯,都叫上,祁成也叫上。”
“好,全部都叫。”
过了一会儿,他抓着她双肩,离开了稍许,问:“我们的狮子在哪里?”
顾之意领着他到一间专门放棉被厚衣裳的房间,掀开白布,白毛狮子睁着大眼,对着他咧着大嘴。
“久违了。”连洲手指头顺顺它的白毛,看着她笑道:“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样。”
顾之意也看着他笑,“我们会老,它不会。”
他身上仿佛有一种坚定的力量,不论处在何种境地,他都不会心生怯意,也不屈服于任何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她惦记了几个月,不敢开口要回来的狮子,他想要就给要回来了。
连洲给狮子盖上白布。
顾之意喃喃道:“你说它整天待在这里无用武之地,是不是还不如给村里的人用。”
他一口否了,“不给。”
直到楼下有了响声,两人才一起下了楼。
顾淑娟虽有些意外,还是放下东西,贴心问他什么时候到的,是不是饿了。
说了一会儿话,顾淑娟要去忙了。
连洲:“你不舒服,上去睡觉吧,我给伯母打打下手。”
当着自己的妈,顾之意有些难为情,“你会吗?”
“不会,就是不会才要跟着学。”
顾淑娟愣了愣,“你不舒服。”
顾之意有点委屈,“嗯。”
她大了,生理期的不舒服也不好意思和她妈说了。
“那你上楼躺着吧,连洲上去看看电视,用不上你们。”
顾之意上楼了,连洲没有光耍嘴上功夫,绑着顾淑娟忙活,蒸糯米炒花生,割可乐瓶子做漏斗,灌血肠。
左邻右舍偶尔过来看,都会问上一声。
“姑爷来了啊?”
连洲端端正正的,话也不多说,只矜重笑笑,等着顾淑娟介绍了称呼和辈分,他才打上一声招呼。
顾淑娟应:“是啊,来家里吃饭吧。”
“好,先忙着。”
小半天过去了,血肠上了锅,他两手已经冻得发红。
顾淑娟不给他干了,赶他上楼,“做好饭我叫你下来,吃了中午饭我去找人一起搭伙包粽子,估计晚上才能出锅,也不要紧,反正你明天才回去。”
连洲一本正经的,“我跟你去。”
顾淑娟一滞,“……大冷天你去做什么,都是一群农村妇女,你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别说他和狗子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一群妇女嬉嬉闹闹搭伙做吃食,没有哪个会带上女婿的,这不是给人添笑话么。
连洲这才作罢。
下午,老苟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连洲正在厨房炤台煮着什么,一副他家女婿当家做主的架势,招呼他,“伯父回来了。”
老苟往厨房里走,淡眼看他,“你做什么呢?”
连洲盖上锅盖,“我煮点东西。”
老苟厚实的肩膀贴过去,眉头皱了起来,“狗子她妈没煮饭?”
“煮了。”
老苟掀开盖子看了看,“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连洲往边上让了让,“红糖水。”
老苟:“……我以为是牛屎呢。”
连洲不出声。
他该受着的,四年以前,他第一次来这个家,老苟摆了几碗羊瘪汤,让他尝一碗,他不喝,还不知死活说那是羊屎煮的汤。
红糖水翻滚着,锅盖小幅度跳跃,“噗噗”往外喷小水珠子。
老苟一双牛眼直直盯着他,“关小点,别把我家厨房给烧了。”
连洲把火关小了些,腮帮子鼓了鼓,“知道了。”
老苟不走,就坐在餐厅饭桌边上,视线时不时望向他。
约莫过了两分钟,老小孩沉不住气了,“都滚了那么久了,你要烧干锅才关火?”
水开了,连洲不过小火沸了两分钟,老苟这么一开口,他只能关掉火,盛了一碗在灶台上放凉。
才往外走,餐厅里老小孩在叫,“连洲,来,给我喝一碗。”
连洲定在原地,“伯父,等凉了吧。”
“我不怕烫。”
连洲单手在裤子缝来回搓搓,“好。”
他拿一个碗,放到老苟面前,返身回去,抽了两张纸巾,连锅一起端了出去,给老苟倒了满满一碗。
老苟眼角的褶子皱成一团,“细皮嫩肉的,你下什么厨房。”
他就着蒸腾的白气,吸溜了一小口,满嘴的嫌弃,“你放了多少糖,齁死人了!”
“不多,一板红糖,我只放了一半。”
老苟的牛眼瞪起来了,“这还不多,我家的糖不用钱?”
连洲下巴稍抬,浓睫遮盖了一半的眸光,“伯父,我自己去买的糖。”
老苟:“……我家没有红糖?”
他淡淡道:“有,我怕过期。”
“红枣是我家的吗?”
“不是。”
老苟顿了一会儿,站起身来,“那我不喝了,都不是我家的东西,我不敢喝。”
他又出门去了,留下冬日的一室寂静。
顾之意喝着红糖水,连洲微蹙眉站在窗边,视线落在暗纹地砖上。
“我爸今天回来过了吗?”
他撇过视线来,“嗯,刚才回来了。”
“怪不得,我好像听见你们说话了。”
连洲默了一会儿,抹抹下巴,“你知道我爸是怎么跟你爸好上的吗?”
顾之意差点被口中的红糖水噎到了,“怎么叫好上的,我爸救过你爸的命,你爸又救过我家,我听说的,就这么回事。”
他喉咙溢出一声轻笑,“真是难为了。”
顾之意杏眼圆睁,“难为谁了?”
“以前觉得难为你爸,现在觉得难为我爸。”
“……”
晚上,苟煦打电话给顾淑娟。
“连洲那小子又去我们家了!”
当着连洲的面,顾淑娟只能干笑着道:“他就在我边上坐着,狗子也在,你爸也在。”
连洲插了一嘴:“伯母,我有点事情想问一下煦哥。”
顾之意眉心一跳,忍不住偷摸在他身后掐了一把。
“行。”顾淑娟把电话给了他。
连洲问候了两句,干脆利落切入正题,“煦哥,你给狗子意搬东西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墨色的印花纸盒?”
苟煦顿了顿,“什么东西?”
连洲咬着腮帮子,“一套睡衣。”
老苟和顾淑娟齐齐看向他。
苟煦冷冷一哼,“不记得了。”
连洲眸光一转,定在顾之意脸上,“谢谢煦哥。”
“你谢我做什么?”
他略一扯唇,“谢谢煦哥——有一个过目不忘的好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