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唯一

流浪歌手在摆摊唱民谣,低沉沙哑的嗓音,本来很好听,因为选址不当又懒得动弹,被喷泉哗啦啦的水流声给掩盖了去。

一对男女站在一个大展示架后,脚下两滩水渍。

路人纷纷侧目。

不光是因为湿身,也因为,这一对儿太过养眼了。

男的商务装扮,一张好脸不用说了,脸皮厚一些的再多细瞧两眼,那湿透的白衬衣里,宽肩窄腰,肌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女孩一张被水清洗过的白净脸蛋,时下已经很难见到的天然柳月眉,一双杏眼晶莹透亮。

他对路人的目光略有反感,却仍搂着小女友的肩,贴着她低声哄。

倒是女孩冷眉冷目的,不给他好脸。

路人腹诽:矫情,又是被惯坏的一个。

“就算打的,这么湿,司机也不给你上车。”

他的手往下,抓上她的小爪子,试图和她十指紧扣,“走吧,我给你买,换好再回去。”

顾之意手轻轻一弹,却是没有再反对。

连洲胸腔起伏两下,抓着她的肩,转弯,往商场东面走。

酒店前台工作人员很专业。

“请问您有预订吗?”

“没有。”

“先生,我们这里有大床,双床,等级有高级豪华,豪华和行政豪华,请问您需要哪种类型的房间?”

顾之意往后退了一步。

酒店大堂的空调很足,她觉得空气都快冻住了。

连洲微顿,“套房有吗?”

“不好意思,先生,套房已经预订出去了。”

顾之意挎包里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她接起电话,空气仿佛又开始恢复流动了。

是莫竟迪。

“你去哪里了?”

顾之意捏紧了电话,往角落里走,轻声:“我先走了,你们不用等我。”

莫竟迪突然发笑,语气微凉,“你跟谁走的啊?”

顾之意一滞,不知道他这个不算客气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不打算和他分享工作之外的事情。

“我跟我朋友走的。”

“你朋友,连总吗?”

她顿了顿,扭头往酒店外头看,来回看了两次,没有莫竟迪的身影。

“对啊,连洲他是我朋友。”

莫竟迪停顿了一会儿,问:“顾之意,你喝酒了,你现在脑子清醒吗?”

顾之意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话了,她喝酒了,被连洲带走,出于同事的关心,他才给她打这个电话。

她缩起肩膀,笑笑,“我没有喝多少,当然清醒啊,谢谢你了,莫哥。”

连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贴过来了,从背后抚上她裸露的手臂,轻轻搓了搓,“冷了吗?”

顾之意扭过脸,唇边的笑一收,“不冷。”

连洲微微勾起唇线,“身份证给我。”

她垂下眸光,“莫哥,你们不是还要看电影吗,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她才慢腾腾翻找身份证。

连洲拿了房卡,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电梯慢慢闭合,连洲站得靠前一些,垂着眼睫一言不发。

电梯风口正对着顾之意的头呼呼吹冷风,她的头皮一阵阵发紧,一直到出了电梯,走进密闭的走道,才算添了一些暖意。

米色地毯柔软厚实,落脚无声,只听闻湿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连洲插上房卡,打开灯,食指在控制面板上点动,“赶紧去洗吧。”

顾之意把挎包放到电视柜上,脸上去了凉意,多了些扭捏神色,“我没有衣服换。”

高大的身影踩着暗纹地毯悄无声息过来了,“我不是说了,你先洗,我现在下单给你买。”

她低声细语的,带着嫌弃,“你会买?”

他贴得更近了,仿若双臂一拢就能把她抱在怀里,“你买也行。”

顾之意扭脸,目光一凝。

连洲一个气声,离开了稍许,“进去洗吧,洗出来再说,有浴袍给你穿。”

大长腿往前走,指节在行政大床房配的办公桌随意敲了敲,他别过脸,“我是正人君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

顾之意:“……”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这句问话,她甚至有些迷惑,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正人君子。

她换上拖鞋,进了卫生间。

卷发头发吹得半干,披散肩头,白色的浴袍很柔软。

她捧了一把水往脸上扑,再轻轻拍打,直到水分被皮肤吸收得差不多了,凝眸看了看,打开磨砂玻璃门。

房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她想,连洲大概是下去给她买衣服了。

这会儿她才有心思,好好看了一圈酒店房间,除了大床,靠窗位置有一块不小的空间,放置着一张张单人沙发和脚垫,旁边一个小圆几,另一边是办公桌和办公椅,桌上一个白色简易台灯。

一张大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她屁股都不敢沾上去一下。

突然有些口渴,她走到置物柜,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下三大口。

才放下瓶子,敲门声响起。

她握着门把手,轻声细语问:“谁呀?”

“我。”

她打开门,没有一句问话,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松开门把返身往里走,一直到角落里,贴着沙发椅椅背方定了脚。

他两手满满,抬脚一踢关上门,一个大纸袋往沙发椅上一扔,手里的电脑包放到办公桌上,修长手指拉开拉链,开始往外掏东西,笔记本,鼠标,电源线。

插上电源线,他点了开机键。

一身湿衣还贴着身。

顾之意忍不住了,“你要干嘛?”

他言简意赅:“我收几个文件。”

“有那么着急吗?”

“嗯。”

她有点不痛快,“湿哒哒的,先去冲一下能要几分钟,你这样,把人家的地毯都弄脏了。”

连洲拿鼠标的手一顿,眸光一转,定在她脸上,“哪里湿哒哒,衣服都干了一半了。”

她垂下眼帘,手在绒布椅背上来回揉搓。

一阵静默,只听见卫生间抽风机的响声,以及和击键盘的声音。

“不湿,那也是臭的。”

这一句话,娇声软语,似嗔似怨。

连洲鼠标一扔,挺起腰板来看她,腮帮子鼓了鼓,“我就登陆上去,挂着微信收文件就行,一分钟都用不到,就能把你臭死了?”

她嗫嚅出声:“对,就是能。”

连洲三两步,就靠过去了,“狗子意,我挺着急的,没想到你比我还急。”

她脸色霎时就变了,手一伸,“我急什么了,你走开!”

连洲绷着唇线,抓上她的手指头,往他胸口轻扯。

那根手指头触到他的胸肌,她像触电一般,脸上发讪,“连洲!”

连洲松开她的手,一声低哑的笑,“你不急,是我急,我现在就去洗。”

她气急败坏的,“我都说了不是急,不是急!你急什么!”

连洲垂首抹着下巴,胸腔上下起伏。

顾之意背负冤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她的本意本就不是着急要做什么,只是他从头到脚都是湿的,房间开着那么冷的空调,她看着难受。

连洲从上往下一颗颗解开扣子,他动作很利索,行云流水般,没一会儿工夫,白衬衣被他随手往电视柜上扔,没扔准,衬衣撞了柜沿,跌落到地毯上。

他两手往腰带扣上放。

顾之意眼珠子一转,两把眼刀出来了。

连洲放下手,手肘撑着椅背往她身上贴过去,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我刚才去车里拿衣服了,上次出差我姐给我装太多,还剩两身干净的没有穿。”

他的手揽上她的腰肢,“买的新衣服不干净,你先穿我的。”

顾之意被他围困在沙发椅和墙角的缝隙里,避无可避。

她抬起眼,“然后呢,我穿你的衣服回家?”

腰上一紧,他垂首,与她额头相抵,“我帮你洗干净衣服,明天干了,我们再回去。”

顾之意唇线往上一牵,“明天我要上班。”

他云淡风轻说:“明天你到跃飞找我,我是甲方,你们公司难道不给?”

她一声冷哼,“你一点也不是正人君子。”

他不出声。

“一点也不是,连洲,你敢承认吗,还开行政大……还开这种房间,还有干净衣服,你本来就打算住在这里。”

他嘴里含糊“嗯”了一声。

顾之意有些不确信,抬首看进他的眼睛,“你承认吗?”

他的头一偏,柔软双唇压了下去,一上一下吮着她的唇瓣。

顾之意双肩往上一提,双手找不到支撑,在他腰腹处胡乱抓了两把,却是什么都抓不着。

高耸的鼻梁磨蹭着她的脸颊,一双有力大手抓住她两只爪子,往他腰后拉扯。

两人胸腹相贴,她被迫仰着头,接受这个强势的吻。

他在她唇上辗转碾磨,没一会儿,霸道撬开她的齿关,舌尖抵了进去,似追逐又似挑逗,深深浅浅,搅起一堆热浪。

仿佛要揉碎几个春夏秋冬,无数日日夜夜的思念。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唇角,吹起一层火来,顾之意脑袋炸开了花,胸口翻滚着热水,齿缝挤出破碎的声音。

他离开了稍许,在她的小梨涡和下巴之间游走。

“连洲……”

这软绵绵的一声,惹得连洲眼底泛了一圈红。

他抬首,看进她水润的眼。

她眼睫颤啊颤,视线在他胸口处漂游,就是没办法和他对视。

连洲一声低叹,手插进那一头柔软卷发,扣着后脑勺往他身上压。

他像抱着一件宝物,轻轻摇晃,低着嗓音,“你是要做我老婆的人,没有人会和自己的老婆做正人君子。”

她随着他摆动,乖巧得像只卷毛狗。

连洲抓着她的肩,拉开两人的距离,只见她那嘴已经噘得很高。

他一哂,“狗子意,你嫌我臭?”

她一条腿踢过来,没有什么力道,不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小腿肚,小梨涡羞涩一闪而过,“你看看你!”

连洲垂首,默了默,“这是正常反应,就算是正人君子,也得这样。”

顾之意从脸到耳朵尖,一路都红了,带着羞恼怒道:“我说的是你的裤子,湿哒哒的烦死了!”

连洲定了定神,食指搓搓鼻下,“行,我马上去洗。”

他捡起地毯上的白衬衣,甩了甩,一边单手解开皮带扣,一边往卫生间走,“你爸把你的狮子拿回去了没有?”

没眼看的顾之意登时凝目在他背上,“你叫他去拿回来的?”

“嗯,我给九里青买了二十头狮子换回来的。”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顾之意定了好一会儿,拿手捶自己脑袋,愤愤道:“不要脸!”

不要脸的败家子!

她脑仁疼,心肝肺都疼。

连洲这个澡洗的比她还久,大半天过去了,还没见人出来。

顾之意隐隐觉得不对,思量片刻,还是过去敲门,“连洲,怎么那么久?”

担心又被他冤枉,说心急做什么事情,她补了一句,“你不要帮我洗衣服,我会生气的。”

“嗯,快了。”

这时,房间门传来敲门声。

顾之意狐疑走过去,连洲说新衣服不干净,不买了,难道是叫了餐?

“谁呀?”

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警察,请开门配合检查。”

顾之意心一跳,“好……稍等。”

她快步疾走,敲卫生间的门,“连洲,警察来了!”

门很快就开了,他腰间围着一张浴巾,黑硬短发没有吹,和眼睫毛一样湿漉漉的。

顾之意视线不自觉往下,那胸口还余留水珠,更是不忍直视。

她忧心忡忡,“警察为什么会来?”

连洲伸出手臂揽住她,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你到床边去,我应付就行了。”

顾之意有瞬间的失神,呆愣看着他。

连洲勾唇。

她垂下头颅,乖乖躲到床边,竖起耳朵听。

“登记的是你本人吗?”

“是。”

“女的呢,叫过来。”

连洲:“不好意思,她有些不方便,有什么你问我,或者在这里问,她都听得见。”

那位警官没有为难他,“你们认识吗?”

“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

连洲顿住了,往后看了一眼,“未婚妻。”

警官让顾之意自己报了一下身份证号码,又确认了一声,两人是否是未婚夫妻关系。

这个时候,顾之意只能认了,“是。”

待他回到床边,顾之意一颗心才落了地。

“警察经常来查房吗?”

床往下一压,他坐下了,“你同事报警了。”

顾之意杏眼圆睁,“我……我同事?”

“嗯,”他扯了扯嘴角,“说你喝醉,被一个陌生男人带走了,他很担心你。”

“……”

她装模作样捋了捋卷毛。

“是刚才打电话给你那男吧?”连洲一声哂笑,拿眼瞧她,“煦哥现在没时间管你,狗桃花又泛滥了。”

他微眯着眼,清冽的眸光斜在她脸上,“狗子意,今天就说清楚,我,在你心里算老几?”

她垂着眼,小梨涡挂在唇边。

他躺倒,漏一点眼缝看她,幽幽道:“说吧。”

她轻声道:“他就是普通同事,说他做什么。”

他话里下了力道,“我没问他。”

她转个半身对着他,“你算老大。”

他阖上眼,那条眼缝又开了,却一句话也没有。

顾之意咬咬牙,“你是第一啊。”

他的手伸过来,拉上她的手,一扯,她就躺在他臂弯里了。

柔软和坚硬碰撞,黑色卷发带香,披散在白色浴袍和白色被单上,三分风情七分娇俏。

他哑声道:“我亏了,我只是你的第一,你却是我的唯一。”

她的眼霎时冒出了水花。

连洲唇角倨傲,眸色幽深,“狗子意,你得亲我。”

小梨涡在颤抖,湿意渗了出了眼角。

连洲一个翻转,把头埋在她颈窝,双唇在锁骨上下游走,而后,又往卷发上胡乱蹭了蹭。

很软,很香甜。

比想象中还好。

他抬首,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另一只手缓缓往下,“说过的话该兑现了。”

顾之意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贴上他的唇。

一触即开。

连洲低低笑,黑眸里压制不住的笑意,再度垂首,用力加深这个吻。

卫生间里,他才洗过的衣服,未来得及晾晒,衣角聚成水滴,时而往下滴答。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