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狮头里的顾之意和连洲一前一后走上舞台,激烈的锣鼓声敲打着耳膜,心跟着发颤。
底下鼓掌雷鸣。
“漂亮!”
“白毛狮子!”
顾之意看到那个桩的第一眼就怂了。
这是什么桩!比体育课上的桩高出一倍有余,她只怕爬都爬不上去!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声儿都是颤抖的,“连洲,好高!”
连洲就贴在她身后,“没关系,我举你上去,你就当是我们平时走的桩。”
顾之意:“我怕……”
怕死!
连洲的手已经摸上她的腰间的绑带,伴随着一声惊呼,她被他高高举起。
失去重心的顾之意像只受惊的小鹌鹑,整个头缩在狮头里,腿脚哆嗦成一团。
连洲咬着牙,“狗子意,打开腿站上去。”
顾之意牙齿在打颤,“不行……我发抖。”
“踩上去,我扶着你,保证你不会摔下来。”
她无能为力,“连洲,我真的……不行,你看,我抖得厉害。”
“上!”
顾之意生生被他这一声大喝,给威慑了,两脚打开,踩上了高桩。
她蹲着身子,不敢站起来,腿脚无力,说不准下一刻就要瘫软倒下高桩。
“还抖吗?”
“抖……”
她隐约听见了他的笑声。
“那干脆抖厉害一点,至少让下面的观众看出来你在发抖,你这么蹲着,他们还当你在打盹呢。”
顾之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我抖个屁!”
第一次听见她嘴巴不干净,连洲整个胸腔都在起伏,“这音乐跳的醒狮,你来一个打盹狮,不太合适。”
她咬着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这么高,根本就舞不了!没有练过根本就舞不了!”
连洲克制着胸腔的抖动,“舞不了就演,用力抖,你一抖他们肯定以为是在表演。”
“……怎么抖。”
“用力抖狮子头。”
顾之意抖了抖双臂,瞬间生出一种自己是个脑残的感觉来。
“会不会演,抖一抖,狮头抬起来往下看,吓一个哆嗦,未成年狮子第一次玩高桩,要表现出你的怂样,怂够了,我们就可以在地上舞了。”
“……”
把她骗上桩,忽悠她做一只发抖的怂狮子就算了,这明目张胆骂她呢。
没错,她就是太好骗了。
她开始卖力表演一只怂狮子。
怂狮子实乃本色出演,一点都不难,就是缩缩脖子抖抖毛。
底下一阵阵哄笑热浪涌来,一波高过一波。
简一翰打连洲的电话一直没人接,问了舞狮队的人,也没收到狮子。
后来听说舞台后面已经有人在准备了,狮子一上台,他就看出不对劲,狮尾举起狮头那一刻,他分明看见了连洲的脸。
他是万万没想到,连洲敢带着顾之意上舞台,那高桩不要说连洲和顾之意,就是他本人,超过十天半个月不练习,都不敢上。
简一翰马上打电话给道具组,叫他们上台撤掉高桩,再让后台换了一个轻松的音乐。
苟煦和马靖宇坐在一起,离舞台不远不近,就在第四排,本来也未留意这舞狮表演,听见笑闹声,才注意舞台上那一只怂狮子。
他蹙眉,一嘴的嘲讽,“怎么回事,这是舞狮还是耍猴呢,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当年把舞狮队交给简一翰的时候舞狮队还很威猛霸气,怎么带到这一届,流行起娘炮狮子?”
马靖宇也看不懂,但听不得苟煦老说他带的这一届不行,“什么娘炮狮子,千篇一律威猛舞狮,也没多少人愿意看了,这叫新颖,独出心裁,有特色,你看,一个个笑得多开心啊。”
“嗯,你带的这一届傻子多。”
对于这些毒言毒语,马靖宇早就免疫了,“简一翰是不是想当你妹夫?”
苟煦扯嘴冷笑两声,“舞狮队管得不怎么样,学生会也管得不怎么样,他想得倒美。”
马靖宇坏笑,“你妹桃花很旺嘛。”
“再旺我也给她斩了。”
有人上去收拾高桩,正卖力表演怂狮子顾之意感受到了深深的鄙视。
她竟然怂到道具组看不下去了吗?
竟然还贴心地给她换了一个很欢快的音乐,仿佛小狮子散步在雨后的小树林里,玩一下树叶上的雨水,还调皮地踩一下水坑。
她转过狮子头,也看不见连洲,“连洲,这是什么音乐?”
一听就很怂啊!
连洲:“你成功了,下来吧。”
他抓着顾之意腰间的绑带,双臂一用力,顾之意稳稳下了桩,站到了舞台上。
两人装腔作势摇摆着。
顾之意:“现在怎么办?”
连洲在她身后笑,“你是小狮子,有人拆了你的玩具,你说怎么办?”
怂狮子安全着陆,好了伤疤忘了疼,玩心大起。
“我去挠挠他们!”
他又一笑。
这一声笑带着几分放任宠溺,就好像,他和她两天没见着面了,他来找她好好玩上一回,不管她做什么,他都奉陪到底。
“走!”
狮子在几个道具组的男生之间穿梭,假意要护着高桩不给他们拆,时不时拿爪子吓唬一下他们,有个男生故意拍打它,它一个跳跃,两只爪子就紧紧追上去。
那爪子,分明是女生的鞋,再看白毛狮子大嘴里的那一张脸,分明就是女生的脸。
那男生惊呼:“女狮子,它是个女的!”
狮子爪子顿在半空,转瞬落地,没一会儿,竟然一摇三摆,晃下舞台去了。
台下的苟煦:“啧啧啧,这狮子有病吧。”
狮子在运动场那一块块人型方阵里奔走,到处都是人,所到之处,皆惊起一阵阵欢呼声。
很多人以为这是开场安排的活动,无数只手在摸狮子毛。
藏在狮子头里的顾之意只觉得快要死了,心口烧着一团火,又热又累又渴,还迷路了,死活找不到出去的道儿,再这么窜下去,只怕她的狮子毛要被扯秃了。
她往后退了两小步,喘着粗气,“连洲……我……跑不动了。”
被迫跟着一路逃窜的连洲总算歇了一口气,“谁要暗杀你?”
“呃?”
“那你跑什么?”
“你不是……说……说走人么?”
连洲哼一鼻子,“我裤子都没拿。”
他掀开狮尾,后背的衣服湿透了,黏糊糊的,他双臂抱上狮头,给顾之意揭开,只见她一脸残相,满头满脸的汗,头发散开糊了一脸。
他捏着衣尾扇了扇风,绷着嘴角拿眼瞧她。
顾之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袖子给自己抹汗,两边袖子都湿了,也没抹干净,脸倒是越抹越红。
这会儿她才看清,都跑到运动场侧门来了,从侧门出去就到大马路,她的电车就停在外面。
连洲:“走吧。”
“去哪?”
他往舞台方向抬下巴,十分平静的口气,“去拿我的裤子,我没裤子穿。”
顾之意湿漉漉的眼睫毛颤啊颤,就是不动。
“走不走,我手机还在里面呢。”
顾之意此刻就是一个靶子中心,成千上万只箭头“嗖嗖嗖”朝她而来。
她艰难开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被当众拒绝的连洲鼻腔轻嗤,“行。”
她伸手,“我来拿狮子吧。”
连洲一个侧身,轻巧躲过,沉下脸来,“这是我的狮子。”
“……”
刚才不是说给她量身定制的吗,怎么又变成他的了,就为了不跟他一起去拿裤子这点屁事,又打算和她闹一顿别扭不成。
顾之意只得好声好气和他商量,狮子太重了,先把狮子送到电动车那里,她守着狮子,他回去拿裤子,然后再一起开电车把狮子送回他的宿舍。
连洲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闷着一张嘴把狮子和跟顾之意送出了运动场。
苟煦坐了一会儿,兴致寥寥,校运会越看越没意思,还不如回实验室呢。
才起身,目光一凝,只看见连洲穿着白毛狮子腿的裤子,若无其事从后面的人群走上来,那大摇大摆的劲头,仿佛刚才那娘炮狮子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苟煦叫住他。
“刚才你上台了?”
“对。”
苟煦提着嘴角,又是一副“干啥啥不行”的嫌弃眼神瞅着连洲,“行啊连洲,舞狮队后继有人了。”
连洲云淡风轻说:“我不是舞狮队的,我就是上去玩玩。”
苟煦才提腿要走,被连洲叫住了。
“煦哥,跟我上来一下。”
苟煦顿了顿,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后台,连洲从一个泡沫箱里拿出自己的裤子,把舞台角落的幕布往后一扯。
“煦哥,帮我拉帘,我要换裤子。”
苟煦:……
他别过脸一个哼笑,视线又回到连洲脸上,“你换吧,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再说,小时候你光屁股我都见过了。”
连洲视线往他身后移,苟煦回过头一看,简一翰正朝他们大步而来。
连洲拿幕布的手一松,挺直腰板来。
“师兄!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苟煦乜斜着眼,“哟,简主席来了。”
简一翰手臂搭上苟煦肩膀,看着连洲,提嘴笑问:“连洲,你和我师兄真是亲戚啊?”
连洲淡眼看他,闷声不哼。
苟煦:“亲戚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别叫我师兄,舞狮队都被你弄成怎么样了,一个校运会,连个能上台的都没有,没有你早点和我说,我来上啊!”
简一翰挠挠前额,笑脸对着苟煦,“师兄,我现在不管舞狮队了。”
苟煦挑起眉梢,一嗤,“是啊,你都高升了,哪里还有闲情管舞狮队。”
“不是,师兄,想当年你在的时候,才是舞狮队的巅峰时期,你离开舞狮队之后,舞狮队就没有了灵魂,我这队长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苟煦冷眼看着他,“要不我怎么说一届不如一届呢,狮子都娘炮了,S大的舞狮队也可以解散了。”
连洲突然把裤子往肩头一甩。
苟煦定晴在他脸上,“还换不换裤子?”
娘炮狮子脾气还不小。
连洲扯嘴,“不换了。”
简一翰:“师兄,你看,把舞狮队交给连洲怎么样?”
连洲木着一张脸,不客气道:“谢谢学长。”
苟煦挣开简一翰的手臂,“简主席,舞狮队解散得了,你也别喊我师兄。”
简一翰又搭上去,“那我换一个称呼?苟师兄学长什么的都太生分了,叫你——哥,怎么样?”
连洲和苟煦齐齐盯上简一翰。
苟煦原地叉腰,“你叫一个试试。”
简一翰往后退了一步,“师兄,别这样,好歹咱们也是师出同门,我先忙去了,等校运会结束,赏脸出来跟我们吃一顿饭。”
他看向连洲,“连洲,你也一起来,今天多亏你帮忙救场了。”
连洲傲着一张脸,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苟煦拿手点简一翰,“你现在胆子肥了。”
简一翰:“我哪敢。”
娘炮狮子动了,白毛狮子腿抖了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