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耕者有其田(二)为北洲的阿斯莫德

听到这里,张明智想骂娘。

这他妈哪里是庄子,简直就是一个要塞。

还好本地的地形不是很险要,不然的话张明智掉头就走,等着成国荣带大军来才是正经。

当然,以张明智的级别,他是知道清河是有炸药的,而且战争已经结束一小段时间了,按理说现在的炸药库存量正在恢复当中,向上面申请个百把斤来炸个城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真正的问题是,派了这么多人下来处理土地问题,人家搞得风生水起,自己刚刚到任,还给了个县令的职务,居然就要用炸药,这很是影响自己在大办公室里的形象啊。

到时候万一林海说一句:这个张明智,没有炸药就办不成事么?有了炸药我派谁去不一样?

自己恐怕会成为清河学院的笑柄吧。

“我说,颂帕家族这么大,以前高棉时期官府如何制得住他们?”

张明智想从前任的方法中吸取一点经验,但很明显,他失望了。

“制不住啊,所以压根就不去制。”刘大如此说。

“颂帕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就不说了,这些年,他们家里出了两个进士,三个举人,二十几个秀才,家中为官的最高做到了知府。”

说到这里,刘大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张大人,您是上面派下来的,见惯了大世面,自然不觉得这样的家族有多可怕。

您要知道,在地方上,这就是一方巨擘!

不是说每一任的县令都得给他颂帕家面子,而是每一任县令都是活在颂帕家的阴影下,没有颂帕家主点头,他就当不了这个县令。

别的不说,当个地方官,要的不就是安稳做上两任,然后看看有没有升一升的可能。颂帕家在高棉朝中根基深厚,最高能通到左相家的管家那里,你说哪个县令能经得起他一句话?”

张明智听闻,皱起眉头,道:“这么多年,总不能连一个清官都遇不到?高棉的吏治,也还没腐化到这个地步吧?”

刘大笑着说:

“哪能啊。清官?清官有的是啊。

别的不说,光是我听说过的,就有好几个县令,上任就说了,要惩治土豪劣绅,说白了,就是要和颂帕家斗!

毕竟只要你不想升官,不怕考评得个下下等,那其实左相拿你也不是很好处理,您也知道,高棉自有国情在,只要进了官吏的队伍,要弄你出去也不容易。”

“哦?”

张明智来了兴趣,道:“结果如何?”

“嘿~~我的张大人耶,若是那些清官赢了,您还能见到现在的颂帕家么?”

刘大摆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然后一闪而逝,再次换上了恭敬的神色,道:

“县令嘛,无非就是管一些田土,赋税,人丁,刑狱还有劳役什么的。

但若是得罪了颂帕家,这些你都管不了。

整个北揽县,七成的地都在颂帕家,除了几个村子,其他的村民其实都是颂帕家的佃户,庄子里要是有人犯了事,都不用送官,颂帕家的人就来解决了。

若县令与颂帕家交好,那敢情好啊,你什么都不用管,全县没有一个作奸犯科的,反正出了事也不会送到县里,都在颂帕家的地牢里解决了。

赋税什么的,自然是收不齐的,但颂帕家多多少少会给一些,在死命压榨一下剩下那点有田地的自耕农,不说全部完成,完成个七七八八还是可以的。

至于政绩考评,那就更简单了,颂帕大老爷一句话的事,想要个上上等是不容易,得个上等还是轻而易举的,干上两任,定是能升官调走,最不济也能去个上等县做县令。

您说,谁还愿意和颂帕家作对呢?

至于那几个骨头硬的,轻则被贬调职,重则突遇山匪,没人能坚持下来。”

“还是个同行啊。”张明智内心轻笑,让县令突遇山匪这一招清河当年也用过,看起来最简单的办法最好用,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用这一招呢。

“颂帕家还能杀官?闹这么大,高棉左相也护不住他们吧?”

“杀官是不可能杀官的。大家都是求财,不至于,不至于。”

刘大解释道:

“但是呢,可以让县城旁边的村子被山匪洗劫一空,再找几个苦主去泰京告状,就说县令无能,匪徒肆掠民间,就这条罪名,就够你受的了吧。

至于那些脑子里一根筋,想要出兵去剿灭山匪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县城里,不管是兵丁还是衙役,都是颂帕家的人,最起码也是颂帕家喂饱了的,谁会跟着你出城打仗?”

“若是不动用现成的兵丁衙役,另召壮丁护卫乡里呢?”

“您别说,还真有人这么干过,打了颂帕家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呢?”

“然后那个县令家里就遭了山匪,县令自己没回家躲过一劫,但被凌辱了一整天的县令夫人和女儿都上吊了,儿子被人绑走,要整整一千两银子才能放人。”

“他们做得出来?”

“有啥做不出来的?

在说了,清官嘛,家里是拿不出一千两的。这时候,要么就等着儿子被人削成一片一片的送回来,要么就去颂帕家服个软,人家不仅仅送你一千两去赎人,还送你两个年轻漂亮好生养的当妾。

你说你怎么选?”

“所以这才是你不愿意当这个县令的原因?”

张明智转过头,盯着刘大。

刘大被张明智看得发虚,眼神闪烁了好几次,几次想岔开个话题,却发现张明智的眼神毫不动摇的看着他,便只能叹了口气,道:

“算是吧。我以前就是少数能在颂帕家阴影下活着的小地主,能有个两百亩水田,安安稳稳的过着小日子。

后来清河伯仁慈,又赏了我两百亩,说实话,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好日子。

但是后来清河伯成了事,要让我当县令,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您不知道,盖着清河伯大印的诏令上午送到,下午颂帕家的贺礼就来了,还是县衙的师爷和衙役班头一起送来的,您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原本我也就打算安安稳稳的当个县令,颂帕家强势一点也没什么,反正这么多年大家伙也都习惯了,毕竟自古皇权不下乡,清河伯管得了我,也管不了他们。

结果大办公室不断的给各地发了命令,要求清理高利贷,要求控制地租不得超过三成,现在还要求土地改革。

您说,这些我能受得了,颂帕家能受得了?

师爷来和我很认真的谈过一次,说清河伯的想法虽好,但不适合在高棉推行。

刚刚好我是本地人为官,了解本地习俗,更应该为地方说话,让我上表给清河伯,就说这些方法在本地推行不下去,还是建议使用以前的规矩...

我当时没答应。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枕头边就多了一把匕首。

第三天去城外看复耕的情况时就遇到了疯牛,那疯牛直愣愣的就撞过来了,我身边的人全都一下子跑光了,就留下了我一个人,若不是我身形机敏,当时就得交代在那里...”

“所以你就辞官?”

张明智怒道:“你是对清河有功的,清河伯才力排众议,给了你一个县令的位置。你要知道,就凭你的本事,再烧十辈子的香,这个县令也轮不到你。结果你就这样报答清河伯,让人说清河伯识人不明,给了官人家都不做?”

刘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但看向张明智的时却满脸不忿。

“张大人,清河伯的恩德我记得,从不敢忘。但自我当这个北揽县令至今,就见到过您一个自己人。我上任的时候,除了一张县令的告身,连县令大印都是以前的。师爷、衙役、主簿、全都是颂帕家的人,本地的驻军早就被杨义贞抽走了,就算没抽走,也不可能听我的指挥,我是战战兢兢活到了今天,我是实在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