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U盘放到桌上,我看着它,好似它会随时爆炸一样。“我什么都做不了。电脑已经改装过了。没有接口——”
“限制区域里有一个。”
我盯着他。我有向他提过限制区域吗?我肯定没有说过任何关于限制区域的事情。但他是对的,不是吗?那里有一台电脑,用于上传一线传来的数据。“那也没有用的。电脑受密码保护,我没有权限——”
“你不需要有权限,这个程序可以自主运转,只需插入就可以。”
他的要求如此过分,令我震惊。“你要我把一样东西接入中情局的电脑网络。”
“这样就可以抹去你删除过文件夹的证据。”
这样也能抹去那些照片,所有的,五张。我扭头看向别处,心里话脱口而出,尽管我知道不该说出来。“你,一个俄罗斯特工,竟敢要我在中情局的网络里加载程序。”
“我是你的丈夫,帮你逃过牢狱之灾的丈夫。”
“你要求我做的事情会让我在牢里过一辈子。”
他越过饭桌,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如果他们发现了你之前做的事,你还是要被关很久的。”
我听到另外一个屋里传来埃拉的声音。“这不公平!”她喊道。你是对的,我盯着U盘想。这不公平,这一切都不公平。
“爸爸!”她尖叫着,“卢克耍赖!”
“我没有!”卢克喊道。
我仍然盯着那个U盘,感觉到马特正看着我。我们两个都没有起身去调停。孩子还在争吵,但声音小了一些。等他们说话的声音变得正常了,我从马特的手底下抽回了我的手,双手握到一起。“里面到底是什么,能让俄罗斯人进入我们系统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不是,完全不是。我向你发誓,只是一个程序,可以将服务器调回到两天前的状态。”
“你怎么知道?”
“我检查过,我做过测试,只有这一项功能。”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但也不需要说,我敢肯定他能从我的表情里看出来。
“如果你不这么做,就要进监狱。”他看起来直率而坦诚,还有一些害怕。“这是一条出路。”
我低头看着U盘,希望它会消失,希望一切都能消失。我感觉自己在螺旋式下落,越陷越深,无力阻拦。这样的事我真的能做吗?
我抬起头,久久地盯着他。他的话在我脑中回荡,我做过测试。“让我看看。”
他一脸的疑惑,“什么?”
“你说你做过测试,让我看看。”
他有些畏缩,好像被扇了个耳光。“你不相信我。”
“我想自己看看。”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最后他终于开口说:“好。”他站起身,离开了厨房,我起身跟在他身后。他来到楼梯后面的储物区,打开灯,伸手去取螺丝刀,就是我用过的那一把。我看着他撬开了地板,拿出笔记本电脑。他转过身,用我读不懂的眼神看了我很久,然后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回到餐桌前。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坐到电脑前。我站在他身后,看着屏幕,白色的对话框出现了,光标闪烁着。我低头看着键盘,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手指敲击的按键,最开始的按键我记得,是他常用的一个密码——孩子的生日。但末尾他又敲了几个键,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还是想着我们的。
“你也看不懂这些吧?”他问道,但并没有转身。
我很庆幸他没有回头看我,因为他是对的,我不是技术达人,根本看不懂细节。但这并不重要,目前关键是要看他的表现,看他展示给我的。我能看得懂他是不是真的测试过这个程序,还是在撒谎,这或许就够了。“我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
他打开一个程序,输入一行命令,一串字符在屏幕上滚动起来,“用户活动记录。”他低声念道。他指向一行,今天的日期,然后又指向另一行,几个小时之前的时间戳。
他向下拖动屏幕,指了指一组字符。“盘里的内容。”他说。我扫视了那些字符,大多都理解不了,但其中的点点滴滴很合情理,与马特说的相符,看不出有更多的内容。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日期和时间戳,这证明他向我展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就像他说的一样,他测试过这个U盘。
他没有说谎。
他坐回到椅子上,抬头看着我,他的脸上是受伤的神情,令我一阵愧疚。“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我走到饭桌另一侧,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们很厉害的,你知道的,中情局的人。如果他们顺着这个追踪到我怎么办?”
“他们不会的。”他轻声说。
“你怎么那么肯定?”
“想想我告诉过你的事情。俄罗斯人知道的那些事情。”他从桌上探过身来,抓住我的双手。“他们也很厉害的。”
那一晚我又没有睡,而是在房里四处游荡,心痛得厉害。我看着睡梦中的孩子,他们的胸口起起伏伏,酣睡中的面容显得更加稚嫩。我慢慢走过门厅,看着墙上挂的每张照片,那些短暂的时光和欢乐的笑容。那些画作,用磁石贴在冰箱上。玩具懒洋洋地躺在黑暗中,等待着。我只想让这一切继续下去。普通的生活。
但现实却是我有可能要坐牢,如果他们发现我的所作所为,坐牢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泄露机密信息,妨害中情局行动。如果真的事发,我该多么怀念过往的生活。单是这样想想我便不能自已:凯莱布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埃拉换牙,对牙仙子的兴奋;舞蹈表演、儿童棒球、学骑自行车。还有那些细小的时刻最为难舍,他们做噩梦或生病的时候,我搂住他们,听他们说“我爱你,妈咪”,听他们讲在学校学到的东西,令他们兴奋或害怕的事情。
当然,这样做意味着联邦调查局将抓不到本可以抓到的潜伏间谍。但从全局看,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婚礼上有几十个潜伏间谍出席,这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得多。而那五个间谍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坐在沙发里,这时马特下了楼。他打开厨房的灯,眨着眼睛适应着灯光。他走到咖啡机旁,按下按钮,我安静地看着他。终于,他注意到我,停了下来,看着我。我也凝视着他,然后慢慢地抬起了手,拇指和食指间夹着U盘,说:“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准备去做这件事,罪恶感就要把人压垮。恍恍惚惚中,我看着他用一小块抹布擦干净了U盘,是那种擦太阳眼镜污迹的小抹布。“擦掉指纹,”他说。他把U盘放进一个活底的双壁旅行用咖啡马克杯里,闪亮的金属的杯子,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东西从哪里来的?他一直都藏在哪里?
我怎么会一直都蒙在鼓里?
“你只需要把它插进去。”他说着,把马克杯递给了我,我接过杯子,看到自己的倒影出现在杯子里,扭曲的倒影。这倒影是我,但看起来又像是别的人。“在电脑终端的前面有一个USB接口。”
“好的。”我继续盯着杯子里的倒影,这个“我”不是真正的我。
“插进去,等至少五分钟,不要超过十分钟,然后拔出来。在第十分钟时,服务器会重启,如果系统重启完成之后U盘仍然联机,他们就能够追查到这台电脑。”
五分钟?我要在那里坐上五分钟,U盘还插在电脑上?如果有人看见怎么办?“那我只能等到下班之后了。”
他摇了摇头。“不行,电脑必须处于登录状态。”
“登录状态?”他的话使我充满恐惧,那就意味着上班时间。彼得才有权限,他通常在早上登录电脑,白天让电脑运行,下班前注销。他让我做的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如果别人看到我做这件事该怎么办?”
“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他说,我能看到他脸上的恐惧,这是他向我展示U盘之后,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不安。“不要让这样的事发生。”
杯子放在杯架里,我开车去办公室的路上都一直放在我身边。从停车位出发的一路上,我紧紧地握住它,走进大厅看到上空悬下的美国国旗时握得更紧了。我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保持平静和淡然上了。
进门的路上经过三块标牌——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有这么多——列出了禁止携带的物品,很长的一个单子,任何电子产品都不行,即使U盘是空的,也不允许带入。而且我也不能说自己不知道这些规定。
我排队等着通过闸机。右边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人,被拉到一边做抽查,罗恩翻看着她的包。左边一个年长的男人正在接受手持探测器扫描。又是抽查。我挪开视线,我能感觉到额头和唇上渗出了点点汗珠。轮到我的时候,我把胸卡在读卡机上刷过,在触屏上输入了我的密码,闸机解锁了,允许我通过。
传感器发出低沉的嘀嘀声,两位不认识的警员看向我的方向,我的心飞快地跳着,心跳声很大,旁边的人肯定听得到。那一刹那,我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马上又露出微笑,向他们的方向举起马克杯——在这儿,只不过是个杯子。不要担心,不是电子设备。这些传感器,这些能够检测出电子设备的传感器极为敏锐。
其中一位警员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手持探测器,上下扫描了我,又扫描了我的包,就在扫过马克杯的时候警报才响起。他露出厌烦的表情,挥手让我进去了。
我冲他露出微笑,点了点头。我继续往大厅深处匀速走去,脚步平稳。走出他的视线之后,我才用颤抖的手擦去了眉头的汗珠。
我在安全门上刷了胸卡,输入了密码。重重的安全门开了锁,我用力推开了门,一进门就看见帕特雷夏在那里,我从她身边走过时冲她笑了笑,就像平常一样说了声“早上好”。然后我走到自己的工位隔断,登录电脑。都是日常惯例,日常的问候,一切都很正常。
我坐在座椅上,看向那扇门。限制区域,大大的红字。旁边是两台读卡机:一个扫描胸卡,另一个扫描指纹。我的屏幕上开着一个程序,但是我并没有看这个程序,没有运行检索,也没有查看电子邮件,只是盯着那扇门。
九点过了几分,彼得走了过来,我看到他在一个读卡机上刷了胸卡,输入了密码,然后把手指按到另外一个读卡机上,等了一会儿。他进去了,关上了身后重重的大门。几分钟之后,门又开了,他走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那个马克杯。电脑已经登录了,我随时都可以操作,我要去做这件事。我伸手拿起杯子,手指紧紧地握住它。我挣扎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步履沉重地走向那扇门。
我刷了胸卡,手指按到读卡机上,门锁松开了,我推开了那扇重重的门。里面很昏暗,我拨动开关,开灯。这是一片很小的空间,比彼得的办公室还小,有两台电脑并排摆在一张桌子上,屏幕朝向不同的方向,还有第三台电脑靠着墙放着。正是这一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看到电脑前面有一个USB接口。
我在其中一台电脑前坐下,把杯子放在身前,登录电脑,如果有人进来,我要表现得像在工作一样。我调出了自己权限内最机密的信息,在中情局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有资格查阅这些信息,这些信息太过敏感,我不得不要求后来的人先离开,等我完成之后再进来。然后我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拧开杯子底座,打开之后,就能看到那个U盘。我用衣袖包住手,摇晃着取出了U盘,又把底座拧上。
我又顿了一会儿,倾听着,周围一片寂静。
随后我离开座椅,走向第三台电脑,我的衣袖挡住手指,将U盘插进了插口,简单迅速。U盘的底部瞬间就闪烁起橙色的光,几秒钟之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我全身颤抖着,有生之年从未如此害怕。
一切都静止了。我看着屏幕底部的时钟,五分钟,我只需要这么多。我只需要独自在这里待上五分钟,然后取走U盘,塞回双壁杯子里,一切就都完成了,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回头瞥了一眼U盘,底部还闪着橙色的光。它现在在做什么?我猜正在侵入服务器,准备好抹掉过去两天的一切记录。就是这些了吧?天啊,希望就这些了。
一分钟过去了,感觉却像是永世。我在脑中做着计算,已经过去五分之一了,百分之二十。
这时门外有嘀嘀的声音响起,有人在读卡机上刷了胸牌。我僵住了,转头看向大门。冷静,我一定要冷静。四分钟,我只需要再坚持四分钟。
门开了,又是彼得。天啊,是彼得。我的心被恐惧裹挟,我权限内的所有信息他都有权查阅,我没有理由让他离开,是吧?他会坐到我旁边的那台电脑前,那样我该怎么到另外一台电脑那里取走U盘呢?
“嘿,薇薇安。”他说,声音愉快而正常,我希望他没有看出我有多么惊慌失措,多么恐惧。
“嘿。”我竭力保持语气平静。
他走了进来,坐到我旁边的那台电脑终端前,开始输密码。我的注意力完全在身后那台电脑的U盘上。他没有理由去用那一台电脑对吧?但是万一他注意到了怎么办?
我看着时钟,已经过去三分钟了,百分之六十。再有两分钟,就——
“薇薇安?”彼得开口说。
“什么事?”我转头看向他。
“抱歉能离开一会儿吗?我需要查看一些最新的内部资料,正义雄鹰(Eagle Justice)。”
我没有的权限。他现在做的正和我原本的计划一样,赶走没有权限的人。我回头看了看时钟,还是三分钟,我敢保证时间没有正常地走。“能再给我几分钟做完这些吗?我就快做完了。”
“我也希望能给你些时间,但是我得在早间管理层会议前看一看这些文件。尼克下的命令。”
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薇薇安?”
“好的。当然,等我注销。”
“最好先锁屏……我必须马上看看这些内容。”
我犹豫了一下,头脑已经完全不转了,除了默默地离开,什么都想不出来。“好的。”我锁了屏幕,站起身,开门要出去的时候,目光扫过那个U盘,仍然插在电脑上,底部闪着橙色的光。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恍惚中坐了下去,我的目光投向时钟——五分钟——然后又看向那扇门。我的脑子像是瘫痪了,想不出任何办法。我回想起马特早上说的话。五分钟……不要超过十分钟……服务器会重启。
现在已经六分钟了,门还关着,如果彼得看见了该怎么办?
七分钟。我坐在那里,非常害怕,恐惧席卷全身。
现在已经八分钟了。我能诱他出来吗?我完全没有主意该如何做。就这么等着?他必须很快看完那些文件,是吧?
九分钟。我僵住了,身子完全动不了,我迫使自己离开椅子,站起来。我准备说忘了一样东西,马克杯。然后打翻它,朝向那台电脑的方向,蹲下来捡杯子的时候拔出U盘——
眼前的一阵闪光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颜色的变化,对比强烈的两种颜色。一刹那间,我的屏幕变黑了。我转了一圈,看了看周围成排的工位隔断,其他的电脑屏幕也变黑了,一台接着一台。突然,安全门处闪过一道亮光,像电流一样,正常的屏幕又回来了。人们都四处张望,嘟哝着——发生了什么?
天啊!
我冲向限制区域的门,举起胸牌,在读卡机上按下手指。马特的指令在我脑中闪过——如果系统重启完成之后U盘仍然联机,他们就能够追查到这台电脑……
门锁解开的同时门也打开了,我正要推门,却差点儿失去平衡,直愣愣地撞到彼得身上。
“薇薇安。”他吃了一惊,向上推了推眼镜。
“杯子,我忘记拿杯子了。”我的语速很快,太快了。他露出怪异的表情,扫了我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怀疑。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除了拔出U盘,其他事情都不重要。我给他让开路,等他过去,他走开之前的每一秒对我都是折磨。
他终于走出了房间。我进了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马上全力冲过去,猛力一拉拔出U盘,然后找到双壁马克杯,拧开底座,把U盘放回去,又把底座拧上去。
这之后我就瘫坐到椅子里,心力彻底耗尽了。我的整个身体都筛糠一般,而我根本喘不过气来。
颤抖止住了,恐惧仍未消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本应不再恐惧的,我已经拿回了U盘,我安全了,对吧?重启肯定还没有完成。
然而,我还是很奇怪地感觉自己并不安全,虽然我完全按照预定的方式完成了一切。
没过多久,分析员办公室的全体员工就发现过去两天的所有工作成果都被抹掉了。所有人都在关注丢失的文档和幻灯片,很快就有消息传出,说这次断电是全系统范围的。阴谋论甚嚣尘上,怀疑对象从外国情报部门到黑客到IT雇员,不一而足。
彼得挨个工位巡视,查看是否所有分析员的电脑都受到影响;我听着他们私下的交谈,听到他慢慢走近。他来到我的工位旁,在那里站了很久,静静地看着我。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但还是让我一阵担忧。
“你的也一样,薇薇安?”他问,“两天的工作成果?”
“看起来是的。”
他点了点头,仍然面无表情,然后往前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恐惧变成一阵难忍的恶心,我感觉要吐。我需要离开,离开这里。
我从办公桌前退开,匆匆跑过走廊,穿过成排的工位,跑到安全门外。我手扶着墙,保持平衡,跌跌撞撞地来到女卫生间。我推开门,匆匆穿过两排洗手池、两排镜子,走进成排的厕位,把自己关进最里面的一间,锁上门,转身在厕所里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我用手背擦了擦嘴,我的双腿颤抖,整个身子都很虚弱。我站起身,深呼吸,想要平复紧张的神经。有效了,一定是有效了,我必须平静下来,坚持过这一天。
我强忍着不适离开厕位,来到洗手池旁,站到最近的一个洗手池前,洗了手。这一排洗手池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人,像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她在镜子里冲我笑了笑,我也对她笑了笑,然后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样子——黑眼圈。惨白的皮肤,我看起来糟透了,我看起来像个叛徒。
我转移目光,抽出一段皱巴巴的棕色纸巾,擦干了双手。我要平静,我要看起来平静。天啊,我周围都是中情局分析员。
深呼吸。深呼吸,薇薇。
我又来到安全门里,像风一样快速地躲回自己的座位,努力屏蔽周围的对话。他们都在紧张地探讨断电的事,我的队友都聚集在过道里,我也加入了他们,靠近自己的工位徘徊。他们正谈论着,但我没有太注意听,只偶尔听到一些片段,并在恰当的时候点点头,不时应和着发出感叹。总之,我希望自己是这样表现的,我的目光一直离不开那个双壁马克杯,还有时钟。我等不及想要离开这里回家。把U盘还给马特,处理掉证据,了结这件事。
“你们觉得是谁干的?”玛尔塔半开玩笑地问道,她的声音刺穿了我脑中的迷雾。“俄罗斯人?中国人?”
她环顾四周看着我们,但回答的却是彼得。“如果俄罗斯人有机会进入我们的系统,他们可不会满足于抹掉我们过去两天的工作成果。”他看着玛尔塔,没有看我,但是脸上的表情足以冷彻我的骨髓。“如果是俄罗斯人干的,现在还没完,至少从长远讲还没完。”
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双壁马克杯又放在身边的杯架上了。身上的紧张已经有所缓解,肩膀已经可以放松,但是心底的疙瘩却怎么也解不开,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千万种情绪一时涌起,如释重负,不安,后悔。
或许成功了,或许这样我能避免牢狱之灾,但是这样我是不是要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我要看着孩子们长大,但是这样一切不都被玷污了吗?所有的甜美时光都不那么甜美了?
我是不是应该冒险接受惩罚?
我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应该充分考虑,不应这么草率行动。尽管我认为自己想通了,但是行动还是太冲动。
我把车开到家里,马特的车像平时一样停在房前。已经是黄昏,屋里亮着灯光。厨房的窗帘开着,我能看见他们在那里,五个都在,围坐在饭桌前。
我永远也不可能百分百地安心,百分百地快乐,但我的孩子可以,这难道不正是家长的责任所在吗?
我关上引擎,从车里出来,到信箱旁。里面有一堆日常的广告,最上面是一个薄薄的马尼拉纸信封,折起来塞进了狭小的信箱。我把里面的东西都掏了出来,目光落到那个信封上,没有邮戳,没有寄信地址,只有我的名字。黑色马克笔,大写字母,薇薇安。
我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我盯着那个信封,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强行迈开步子,来到门前的台阶前,我坐了下来,把其他信件放到一旁,单拿出这一封。我把信封翻过来,用手指划开密封。
我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只能有一种可能。
我抽出信封里的东西——一小摞纸,有三四张,仅此而已。我的胃像打了结。最上面是一张屏幕截图:我的电脑,顶部和底部都是分类栏,上面有我的员工证件号;“雅典娜”开着,里面显示的是尤里笔记本电脑的影像;一个文件夹打开着,朋友。
我移开第一张,去看第二张纸。同样的分类栏,同样的员工证件号,同样的文件夹。只不过这一次有一张照片打开了,一个正面特写照填满了屏幕。
我又看过去,再一次看见,我丈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