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绯闻

空气里飘过异样的暧昧和尴尬。

陶音不自然地抿了抿嫣红的嘴唇,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而后从椅子腾地迅速起身,抱上书包匆匆回到前排。

江屹杨抬眼:“……”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陆陆续续进来了人,教室里泛起嘈杂的声音,刚才几个男生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怪异,好奇邵飞的举动,但知道教室里是江屹杨,面面相觑也没敢多问。

邵飞叼着一袋豆浆,坐在椅子上回过身,脸上露出贼兮兮又震惊的表情,尽量压低着声音:“兄弟,速度太快了!这是到哪步了啊?”

江屹杨冷冷瞥他一眼,一脚踹向前面凳腿:“你脑子里能干净点儿?”

邵飞被他这一脚踹得差点跌坐在地上,扒着桌角稳住后,讪讪道:“那你俩这是……”

男生声音低沉:“什么都没有。”

江屹杨说完又抬眼:“你乱传话了?”

“没没没,”邵飞紧忙摆手,笑呵呵道:“我哪敢呀,这点分寸我还是懂的,放心放心。”

江屹杨视线一偏,越过几人,看向前排女生的背影,散漫的目光里划过意味不明的情绪。

上过早自习,陶音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看见书桌抽屉里放着收整干净的餐盒,旁边还有一个白色塑料袋,拿出一看,里面装着碘伏和伤药。

她眼睫颤了颤,脑海里浮现出男生蹲在她身前的模样。陶音仔细回想着,想找出一丝男生面对异性而流露出的敏感小心,亦或者稍许不同,然而似乎都没有。

那双漆黑的眼里虽有关心的成分在,但手上的动作却显得自然而然。

她回过头,看向隔了好一段距离的江屹杨,他靠着椅背,胳膊搭在桌子上摆弄着手机,一双眼未抬,不知道在看什么。

清隽的脸上没什么情绪。

……

这个季节的天气阴晴不定,上午还是天清气朗,到了午时,天空暗云压下,起了风,教室外头的梧桐树被吹得树叶飞落。

教室里有午睡的同学,很安静,陶音正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发呆,苏敏敏从广播社团回来时手里捧着手机,回到座位上,拽了拽她袖子: “音音,你快看!”

苏敏敏把手机递到她眼前,“我刚才去社团听几个女生八卦才知道,江屹杨在学校论坛里回复了你们俩的绯闻!”

“这传闻都被传了一个多月,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澄清了?”

陶音怔然,接过手机,目光停留在屏幕里,拇指一点点往下滑。

七中的学校论坛贴吧里前几个热度高的帖子有三个都是关于江屹杨的,一个是女生给他建的滑板贴,一个是表白贴,还有就是她和江屹杨的绯闻贴。

她点进去,第一条发帖时间是一个月前:

[我今天路过十班,看见江校草在给他班的转学生讲题,侧脸帅爆了!而且超温柔超有耐心!!啊啊啊!想魂穿小姐姐!]

[啊啊啊,我为什么不在十班,近水楼台就是方便!]

继续往下划。

[姐妹们,今天我看见江校草跟转学生放学一起回家的,俩人还有说有笑的,别说还挺般配!]

[都看见了吗!中午食堂里还有那么多空位,江校草主动坐人家身边了,这是石锤了吧!]

这个贴子才一个月已经盖了几百层楼,陶音翻到后面时,看见了江屹杨用实名登记的账号留言,简短的几个字。

——[不是那种关系。]

他本人一回复,贴吧下面一时炸开一片,喜忧参半。

[我靠!江校草竟然露面了,还亲自澄清,姐妹们我们又有机会啦!!]

[啊怎么这样,呜呜呜,我才刚开始磕,正主就来拆cp了,呜呜呜呜呜。]

苏敏敏脑袋凑过来一起看,觉得有趣,笑了笑:“没想到你俩还有cp粉呢,不过说实在的,这一条条看下来,还真像是真的,就比如那天在食堂,江屹杨对你好像……”

说到这,苏敏敏其实也困惑了很久,犹豫了下问:“音音,江屹杨他,是不是对你有点儿意思啊?”

陶音视线落低垂,似曾相识的话飘进耳朵里,她摇摇头,失口否认:“没有,只是朋友。”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轰隆隆的雷鸣声,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落,地面上泛起一片白烟。

苏敏敏噢了声,目光被外面的情景吸引,感慨道:“十一月份还下雨,真是少见。”

教室里,学生们也在讨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纷纷扒去窗边观望,一时间闹哄哄的。

陶音心绪不免也被打断,朝外面望去。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放学才停,陶音今天轮到值日,之后去苏敏敏的社团帮忙整理了会儿资料,从教学楼里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

学校门口的路面积水,又正逢下班高峰,交通拥堵的严重,她踩着湿漉漉的地面,低着头避开水洼,往公交站方向走,再一抬头时差点撞上了人。

一道短促的轻笑声传来,那人开口,嗓音干净凛冽。

“走路不抬头的。”

陶音心里一颤,撞上少年的视线。

他的睫毛垂直却不翘,眉骨深挺,就是这样一双眉眼,看人时总带着一种疏离感,若是盯着人看,便有股不自知的专注在里面。

她敛了敛神,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打不到车。”江屹杨漫不经心道,说话时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陶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向路边:“这个天气车不好打的,坐公交吧。”

少年嗯了声。

天空雾蒙蒙一片,街边的车灯刺眼,两人并肩站在公交站台下,气氛异样安静。

不远处公交车的影子若隐若现,上车后两人往后面走。这一站上车的人多,后面的乘客全部上来后,车厢里几乎是人挨人的拥挤。

江屹杨侧过身子,将她挡在靠窗的角落,手撑着扶杆与她保持距离。

男生身形高大,陶音呆在他身前,背靠着一层雾白的玻璃,像是与外界隔离开来,未受一点侵扰。

她的脸挨着少年胸前的衣襟,鼻尖还能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类似于草木清香的味道。

这般近距离,不知是怕她觉得尴尬还是别的,一路上,江屹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和往常一样。

又带了点微妙的不同。

像是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及他在贴吧里澄清的那件事。

待下了车,站台这一片的地势低,路面下方积了厚厚一层水,下车的乘客边挽裤腿边抱怨地趟水离开。

陶音踩在站台边眉间轻蹙,水波里晃动着人影,她四处望了望,正想找一条能避开水的路,身旁的男生倏然开口:“我背你。”

转头的瞬间,就见江屹杨已经扯下肩上的书包挂在身前,弯下身子,宽阔的后背对向她。

周围有人看得一脸羡慕。

陶音却被吓得后退一步:“不,不用的,我自己能走。”

江屹杨偏过头,暗色下的侧脸多了几分深邃,望向她时浅浅地扯了下唇:“陶音。”

声音平添了几分无奈:“我都已经在学校里澄清了,你还这么避着我。”

他突然把话说开,陶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响。

温吞地说:“不是,我没想要避着你。”

“那就上来,”他说,“水太脏,你腿上伤口容易感染。”

伤口不深,上过药后便不疼了,他不提醒,陶音都快把腿上有伤的事给忘了。与他对视一眼,瞧出他眼里不容反驳的态度,她抿抿唇,趴去他的背上。

江屹杨稍一用力,背起女孩,调整了下姿势,抬脚走下站台。

脚步很稳,所过之处漾起一层涟漪。

陶音胳膊搂着他的肩膀,上身伏在他平坦的后背上,能清楚地感受到男生硬朗的骨骼,瘦且有力,很结实,和女生很不一样。

她的脸就挨着男生的后脖颈,微弱的光线下也能看清修长的颈线,以及薄而好看的耳型,再往下是男生棱角分明的下颌,喉结的线条也明显。

宽大的手掌正托着她的腿。

漫漫夜色里,她所有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背脊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

她在心里吐槽了声自己,人家就单纯背她一下,心无杂念的,她自己在这偷窥人家不说,还去注意这些有的没的。

陶音正尽量让自己净净心,男生突然偏过头来,脸侧差一点蹭到她的鼻尖,低声问:“你很紧张吗?”

江屹杨笑了下:“都听不见呼吸了。”

“……”

“胳膊也是僵的。”

“……”

陶音那点心思被戳破,心脏不由自主地跳起来,怔了怔后,压着声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随意:“是紧张啊!”

“我这不是怕你万一脚滑,把我摔下了去怎么办,那不成落汤鸡了。”

江屹杨沉默一秒,“噢,也对。”

话语落下,他忽然双手一松,陶音心里一惊,叫了一声,手臂下意识去搂紧他的脖子,整个人牢牢地挂在他的背上。

江屹杨极速度地托住她,往上颠了颠,喉咙里发出低低沉沉的笑声,夹杂着气音,听起来很愉悦:“那你搂紧了。”

“……”

这人太坏了。

她嘟囔了句:“江同学,你幼不幼稚的!”

男生笑了声。

被他这么一逗,气氛里瞬时间也轻松了不少,前方路面的水稍浅了些,她瞄了瞄他的侧脸,之前一直压在心里的纠结按捺不住,似随口一问:“江屹杨,你以前背过女生吗?”

“没有。”

“那男生呢?”

他顿了下,似乎在回忆,而后答:“初中那会儿,邵飞逃课翻墙把腿摔折了,背过一次。”

她眼睛一亮,看他,脑袋一热直接问:“那你有没有觉得背邵飞跟背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太轻了。”

她歪了下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话题的走向,又问:“还有呢?”

路灯暖色的光线映在水中,江屹杨视线停落一瞬,舌尖添了下上颚,稍转过头悠悠道:“比如?”

“啊,”她恍惚一瞬,话脱口而出:“就是,一些男女有别的……”

江屹杨:“男女有别?”

他说话拖着尾音,天生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磁性,听起来透着似有若无的暧昧,陶音忽然间察觉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这么问很难不让别人瞎想。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见她不吭声了,男生又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笑,吐息温热又清晰。

陶音忽地脸颊发烫,真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要解释清楚,她心里一横,干脆直接道:“江屹杨,我想知道……”

“你是不是一个正常的男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夜色下,却显得异常清晰。

话音落下的刹那间,她感觉到男生身子明显怔了下,步伐也缓住,最后停在水里。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半响,男生沉沉开口:“陶音。”

“今天这话若换作别人问,”他回过眸,眼里闪过一丝警告的意味,声音里却透着纵容,把她往上颠了颠:“人现在已经不在我背上了。”

“……”

“知道吗?”

“噢。”陶音脸往下埋。

他叹了口气:“还有,有些话不是小姑娘能问的。”

“懂吗?”

“嗯。”

地面上的水逐渐变浅,江屹杨在小区门口将她放下,陶音全程低着头没敢看他,匆匆道了别,便进了小区。

上楼回到家里,踢掉鞋子,换上拖鞋一溜烟跑进了房间,扔下书包,人扑到床上拿被子紧紧蒙住脑袋。

太丢人了!

她脑袋是抽了吗?

她想问的是,你是不是没把我当作女生?

然而话到嘴边时,不知是怕听见肯定的答案,还是别的,紧张的情绪漫上心间,脑子一抽,开口时却变成了:你是不是一个正常的男的!

问的那是什么话啊!

她捂着被子滚了滚。

没法见人了……

另一边,江屹杨回到家里,在玄关处换下已经湿透的白球鞋,云清容过来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江屹杨扯下书包,拎在手里:“送同学。”

云清容眼里划过诧异,笑笑问:“男同学女同学?”

江屹杨眼睫微垂:“女同学。”

“是上次你爸爸遇见的那个?”

“嗯。”

江母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江屹杨笑了笑:“我上楼洗澡了。”

江母低头,扫过他深色湿漉漉还在滴水的裤腿,只好作罢。

洗过澡,江屹杨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少女临别时的模样。

路灯下,因意识到乱说了话而害羞得低着头不敢看人,耳尖上染了明显的绯红,似沾了一片娇艳的花瓣。

跑开时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子。

他眸光里软下来,手抓了下额前的碎发,弯唇轻笑了声。

也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