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经”这个词一出来,两边都沉默了。
阮语觉得自己请假的理由是有点独辟蹊径。
但谁让学长非要问出个结果。
阮语攥紧手机,没有吭声。
出现这样的尴尬局面只能怪学长问个不停。
过了不知道多久,语音那头的喻程缓缓问她:“你应该不是真的不舒服吧?”
“不是……我只是为了请假乱编的而已。”
“那就好。”
不然要是眼睁睁看着她身体不舒服还要溜出学校接他,喻程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被感动一下,还是该先跟她讲讲道理了。
周围人声喧闹。
喻程叮嘱道:“你就站在公交车站那里等我,我还有五个站就到。”
阮语哦了一声。
过了会儿,见他没再说话,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下“挂断”两个字。
语音中断了。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阮语怕挡到要上车的人,主动站在了公交车站的站牌后面。
公交车站附近的人们上车,下车,由远至近,又从近处走到了远边,像影子一样在她面前来来往往,没有一张脸能被她记住。
天色逐渐变暗。
阮语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
她想起来,自己为了学长这事东奔西跑,都没来得及去吃晚饭。
其实也是来得及的。
如果她不急着拿请假条跑出来,她还能趁这十多分钟吃上一顿饭,吃完饭以后再来公交车站,刚刚好就能等到学长。
但她好像就是太着急了。
阮语发了会儿呆,想起梁明瀚说过的那些话。
她低头掏出手机,上网搜了下“神经衰弱”四个字。
网上说,神经衰弱患者容易情绪激动,可能会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就做出剧烈的反应。
容易被激怒,还可能会莫名其妙很伤感。
除此以外,还伴随着睡眠失常,记忆力衰弱的症状。
那和学长的妈妈做出的事,确实能对上。
她只是因为学长他爸下楼十分钟,给朋友送东西,而没有提前告诉她,就被激怒到要让学长请假回家劝架的程度。
有点可怕。
难怪之前学长要在电话里安抚她的情绪。
但阮语还是无法想象,一个人会因为这么件小事,就拿起玻璃瓶往亲人的身上摔。
如果学长没有伸手去挡,那被砸到的就会是他爸了……
而且还不知道她是往哪个地方砸的。
阮语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低头退出了搜索界面。
没过多久,一辆公交车停在站台边,喻程下来了。
阮语刚一抬头,就看见他手臂上缠了一大圈绷带——还刚好是右手。
于是“学长”两个字卡在她喉咙里,半天没出来。
喻程稍顿,垂眸看向了她。
虽然刚才想了很多,觉得她不回信息先斩后奏实在让人生气,觉得她特意请假跑出来看自己是小题大做。
但一见到人,看见她担忧的眼神,责怪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阮语盯着他手上的绷带,低声问:“医生有没有说,你这个手要多久才能恢复啊?”
“差不多半个月。”
“那在这之前你岂不是不能右手写字了?”
“也就这一两天不能。”
说话期间,两人自觉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喻程的眸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前方。
“我还没跟你谈从学校溜出来的事呢。”
一听这话,阮语顿时耷拉下了眼皮,闷闷地说:“我才不想谈,你自己跟空气谈吧。”
喻程偏过头去,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
“我这手已经这样了,你多看一眼少看一眼都是这样,你没通知我一声就请假跑出来,有必要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音量降了下来。
虽然把话说得挺狠,但其实只是喻程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现在这个局面。
他知道他学妹对他很好,但他从来不觉得会好到这个地步。
一听说他受伤,立刻向老师撒谎弄来了请假条。
一声招呼不打,人却已经跑到了公交车站等他。
就有点,好过头了。
阮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满脑子都回荡着他刚才的话。
多看一眼少看一眼都是这样。
没通知一声就请假跑出来,有必要吗。
她忽然觉得有点委屈,无理取闹地反驳了句。
“明明是你说让我来接你回学校的……”
喻程沉默了下来。
他当时发的是个疑问句吧,怎么到了他学妹这里就成了肯定句?
阮语知道自己这话是在碰瓷。
于是无理取闹完了,她假装低头揉揉眼睛,别开了脸。
见他久久不说话,阮语以为他还在怪自己,眨了眨眼,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
“要不是担心你,谁会特意跑出来找你啊,我连饭都没吃……”
她说得有点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只顾着把自己的心情发泄出来。
喻程精准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重复道:“饭都没吃?”
阮语心跳倏地加速。
她眼睫微颤,不敢看他,硬是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对啊就是饭都没吃……你还怪我。”
喻程喉咙噎住,一时竟然有些无措。
他视线下移,落在阮语脸上。
可能是真觉得委屈,也可能是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委屈了,她很轻地眨了下眼,把薄薄的眼泪眨了回去。
明明也只是担心他。
虽然有点冲动,虽然没有必要,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也不知道这样安静的气氛持续了多久,喻程在无意识中喉结稍稍滚动,收回了目光。
不知名的情绪争先恐后占据了心口。
他低声道:“那我现在带你去吃饭。”
一旦无理取闹得到纵容,阮语就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了。
听见喻程的话,她想也不想道:“我要吃牛肉面。”
学校附近有沙县小吃,有麻辣烫,有寿司,有石锅拌饭……
而她想要吃的牛肉面在两公里以外的地方。
怕喻程拒绝,她还特地补充了句:“我只想吃那家。”
喻程眉眼微敛,应了声好。
两人换了个方向走,走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才走到那家店,坐下点餐。
这家店里人很多,生意火爆,服务员说可能没那么快上菜,要等一会儿。
喻程随口说了声没关系,久点就久点。
阮语已经不再惦记刚才的事了。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菜牌,开口问道。
“学长,你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我在家吃过了。”
阮语轻轻哦了一声,跟服务员说要一碗牛肉面。
在等待期间,阮语想起了喻程家里的事。
可能是因为已经从梁明翰学长那里了解到了太多,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了。
“学长,你妈妈……是一直这样吗?”
喻程稍稍顿了顿:“不是一直,是从三四年前开始,情绪变得有点不对劲,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晚上失眠,说一睡着就会有溺水的感觉。”
“后来我们觉得是她工作强度太大,平时她接触的人也不理解她,给了她很大压力,就干脆全家都搬来了明城。”
原来是这样——因为想要给他妈一个新的环境,所以才从宁沥来到了明城。
阮语以前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她什么都不了解,也就什么都问不出口。
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学长亲口说出来。
“那——”
她想起了以前喻程住在喻子良家的事。
“学长,你以前去喻子良家住,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因为母亲情绪太差,影响了他正常的学习生活,所以他不得不搬去喻子良家,直到申请上住宿?
听见这句话,喻程摇了摇头。
他看了眼手机信息,眼眸微垂:“当时是真因为我家离学校太远,每天上学要一个多小时,所以才去喻子良家住了段时间——不过我妈不这么认为的。”
阮语微愣,想起梁明翰说过她很多疑,不禁心里一跳,抬头看向喻程。
喻程收起手机,对上了她的视线,开口道:“她当时怀疑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有病,怀疑我是故意躲她,所以闹过很多次,后来我们开导了她很久,她才没再提起这件事。”
“那你们有带她去看看医生吗?”
“两年前我爸就试过,但她不太乐意去,她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但又控制不住,经常说很怕自己会慢慢变成神经病。”
总而言之,还是需要很多时间,慢慢调整好她的状态。
牛肉面被端上了桌。
阮语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差不多了解清楚后,就没再提起。
这家店的面很好吃,学校里的学生经常点这家外卖。
小时候,阮语和喻子良还会为了吃上一碗面,特意结伴从家里出来,走上半个小时的路,来到这家店坐下。
其实吃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它家味道变了,还是阮语自己的口味变了。
她觉得面的味道没有以前那么香了。
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想来这里吃上一碗。
阮语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吃得慢慢吞吞。
喻程也没有催促她,有时候是在看手机,有时候是在看她。
阮语每每被他目光扫过,都会有点小紧张,想问喻程一句干嘛看她。
但仔细想想,他现在就坐在这里干等,除了看手机也只能看看四周了,这种问题好像很没必要。
于是阮语收住了想说出口的话。
将近九点的时候,阮语终于吃完了面。
她心满意足放下了筷子:“走吧,回学校了。”
喻程主动去付了钱,随后和她走出了这家店。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们沿着大路往学校的方向走,一路上碰不到多少人。
进校门的时候,保安随口问了一句,见他们拿出校卡和请假条,他摁下按钮,打开了门。
学校操场空荡无人。
这个点还没下晚自习。
阮语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还要五分钟才打下课铃。
那她回到教室刚刚好下课。
他们从操场穿行,朝着高中部教学楼的方向走。
喻程问:“你今天请了一晚上的假,作业都没时间写了吧?”
阮语安静两秒,心虚地说:“我可以拿回宿舍写。”
喻程语气散漫:“那岂不是要写到三更半夜?”
阮语说:“也只能这样了,除非你帮我写。”
“……”
这种美梦想都不用想。
高中部教学楼附近是学校的花坛。
这杆路灯很昏暗,看起来是年久失修,比别的路灯都暗了一大截。
可能是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阮语一眼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人——是他们高一的年级主任刘明。
刘主任以最会抓早恋小情侣闻名明实高中部。
据同学观察,他常常在晚自习下课后混迹于学校天台、楼下花坛、男女生宿舍楼等等情侣出没的地方。
总而言之,不好对付,早恋一抓一个准。
阮语心脏砰砰乱跳,看了眼刘主任,又想到自己旁边还站着个喻程……
躲还是不躲?
好像还是躲起来安全点。
阮语没有时间多想,下意识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猛地把人拽往旁边楼梯口背后的墙角。
喻程猝不及防被她拉进了逼仄的角落里,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角落里漆黑一片,视觉受到阻碍,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太安静了。
安静到能听见校服摩擦的声音。
甚至能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喻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压低嗓音问:“为什么要躲起来?”
阮语嘴唇微动,竖起手指在唇前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一点。
“那是我们的年级主任,天天抓早恋。”
“……?”
抓、早、恋?
四周陷入沉寂。
阮语倏地闭上了嘴。
她感到一阵窒息。
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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