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渴月私下又找了宋念初一次。
他发了好几条语音,说的话挺隐晦。
“我们都是做主播的,得弄明白观众想看什么,你说对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苦口婆心,“上次问你买位置是我粉丝在起哄,你不愿意也没事,这些都是小事,都好说嘛。”
“可是今刀,我跟你说,你真得让你那朋友收着点打。”
“你平时找个人开小号带你,这无所谓,姑娘嘛,很正常。但打比赛真别这样。”
“人家观众想看的是主播,不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素人粉丝,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微信连连震动的时候宋念初正在遛狗。
她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把那几条长长的语音信息依次转了文字,瞄了一眼。
糯米在宠物公园里撒欢,熟悉的狗狗主人看过来,问她一句“怎么了”。
宋念初笑笑,又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没事。”
她没有回复。
十号那天房东阿姨来了一回,提了袋自己做的小面包小点心,又跟宋念初提了回搬家的事。
她家里有一户亲戚准备从老家过来做生意,这房子房东想要收回去给他们住。
临走的时候房东站在门口,挺热情地跟她说:“你不用急,什么时候找到房子了,给我发个消息就好。”
宋念初自己名下有房产,爸妈在她上大学的时候给她买的,就在学校旁边,进校园走两三分钟就能到。
她在那儿住了四年,毕业后觉得位置太偏,就搬出来了,房子扔那儿出租。
正巧对门住着的那户人家门开了,邻居阿姨牵着小小的泰迪犬走出来。
宋念初看过去,弯起眼跟她打了声招呼。
妇人反手把自家门关上,挺惊讶地问她:“念初要搬走吗?”
房东按了下电梯键,和对门阿姨闲聊:“这不是我妹妹他们一家准备来咱们松城开店吗,我就寻思着让他们住我这儿。”
阿姨“哎哟”一声,说:“这时候可不好租房。”
“是,这不是没预料到吗,”
房东叹了口气,边说边摇摇头,压着声音:“我本来和小宋租约都签到年底了,人家小姑娘一个人住,到处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租给她多省心。”
宋念初在一旁笑,蹲下来摸摸小泰迪。
小狗喜欢她,往她身上蹭蹭。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准备一会儿和自家狗狗的美图一起发到朋友圈里。
对门阿姨是个挺热心肠的人,和宋念初关系很好。
她家也养狗,有时候晚上在门口碰到了宋念初,还会招呼着一起去公园里遛狗。
知道宋念初要找新房子,阿姨念叨着说要让儿子帮她找找靠谱的房源。
“他前阵子从外地搬回来工作,也不肯住在家里,自己去外头租房了。”
阿姨跟房东一起进了电梯,还和她说:“我回头让他帮你留意留意。”
邻里聊天时随口这么一提,宋念初没太在意,笑着应下:“好呀,谢谢阿姨。”
自己名下有房子还跑出来租别人的房子住,很多人知道了都要说一句“闲的”。
宋念初的父母其实也不太赞同。
毕业他们那会儿跟她说,要是觉得她那栋房位置太偏,就回家里住,过几年再买套市中心的。
只是宋念初在外头自由惯了,不太习惯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生活。
这俩医生可太养生了,晚上睡得早白天起得更早,做的饭菜也都清清淡淡。
八月份宋念初要忙碌的事情挺多。
搬家vlog要拍,浴火星月杯得准备,还得去找接下来要租的新房。
所以星月平台官方找上她的时候,她是真的很茫然。
“什么换队友?”
宋念初戴着耳机,舀了一大勺冰淇淋,好疑惑地问:“渴月出什么事了吗?”
书晴在圆桌对面抬头看她。
女孩儿神色变得挺快,接电话时语气轻快,摘下耳机时嘴巴都噘起来了。
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怎么了,”书晴挑挑眉,问她:“是星月杯的事儿?”
“对啊,我队友向平台要求换队伍了,”
宋念初吃了口冰淇淋,有点郁闷:“也不知道他跟官方说了什么。”
她不在乎渴月主动换队这件事,关系尴尬成这样,他换队也挺好。
但观众粉丝都知道她和渴月会一起打星月杯,到时候看见队伍变了,也不知道会发散出什么猜想。
女孩儿眼尾轮廓本就下垂,如今又垂头丧气地耷拉着眉眼,有点像是一只耷着耳朵的小狗。
书晴看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
“你这表情让我想起了你高二那时候,”
她随口提起,回忆一下都忍不住弯唇:“没去成那场男女混合接力,在医务室里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掉眼泪。”
宋念初“啊”了一声,吐了吐舌,咕咕哝哝:“突然又提我的黑历史……”
“什么黑历史,”
书晴越想越好笑,兀自在那边笑:“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冰淇淋的边缘慢慢开始融化了,变得又软又糯。
她拿着小木勺,铲起一口放入嘴里,没有说话。
一杯冰淇淋吃完了,宋念初又起身去买了个甜筒。
书晴还在笑,边笑边说她:“怎么吃这么多冰的,经期又得痛得死去活来。”
宋念初咬着小木勺,小小声地嘀咕:“我郁闷嘛。”
“郁闷什么,这都是些小事。”
书晴终于乐完了,正色来安慰她:“就一点儿捕风捉影的传闻,不会流传多久。渴月走了,你又能玩突破手了,这不挺好的。”
宋念初眨眨眼眸,舔了口甜筒,“还不知道新队友是玩什么位置的呢。”
这点小插曲确实让她郁闷了,但也只是郁闷了一小会儿。
回家的时候宋念初坐在出租车上,登陆了星月平台的APP,搜了一下新队友的名字。
不怎么眼熟,是个萌新主播,粉丝不过万。
看视频应该是个主玩烟位的玩家。
宋念初主动给她发了条私信,打完招呼后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确实不算什么事,宋念初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想。
她又能玩突破位了,这不挺好的嘛。
车厢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车载香氛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熟悉的街道和店铺在玻璃窗里渐渐远去。
宋念初偏过头,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
方才书晴随口提起的那一件事,仿佛在宋念初发呆出神的片刻时间中找到了缝隙,悄悄钻进她的脑海里。
那确实是一件宋念初不太愿意回想起来的“黑历史”。
……
高二的时候,宋念初迎来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运动会。
她在体育方面没有什么天赋,腿也不长,早晚都努力喝牛奶也没能长高多少。
运动会前去找体委报名的时候,人高马大的男生低着头看她,还挺惊讶。
“念初你要报什么项目啊?”
宋念初指尖勾了勾校服衣袖,说:“男女混合接力。”
体委在椅子上坐下了,低头从桌肚里抽出张纸来:“一百米还是四百米?”
他一边拿笔,一边抬头打量了宋念初一眼,紧接着问:“一百米的吧?”
宋念初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沈则随报的是哪一个。
体委在报名表上写下她的名字,宋念初两只手背在身后,神色自若地低头。
她那一双大眼睛里瞳仁骨碌碌一转,飞快地瞄了报名表一眼。
这家伙写的字犹如鬼画符,乍一看压根认不出是汉字。
宋念初眉头一皱,又偷瞄了好几眼,艰难地辨认出了沈则随的名字。
她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可别小看我,我要报四百米。”
“……哦,”
体委摸了摸脑袋,在她的名字旁边写下“4X400”,还挺关心地问她:“你眼睛怎么了?”
“眼睛难受,得多转转。”
宋念初手搭在课桌边,弯腰看他写字,熟练地开始胡扯:“看书看得太久了,我可太勤奋了。”
恰好身后有同学经过,随口接了她的话:“买瓶眼药水备着。”
宋念初扭头看过去,嘴唇微微张了张。
说话的是柯廷。
她瞳仁一晃,目光第一时间往他身后瞄了瞄。
沈则随就站在柯廷身后,手插在校裤口袋里,懒懒散散的模样。
宋念初搭着桌子的手倏地收了回去,本来弯着的腰也挺直了。
他的朋友跟她说话,叫她买瓶眼药水备着。
要回答什么?
“嗯嗯好的”会不会太冷淡?
“什么牌子的眼药水”会不会太尴尬?
“最近好干燥,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怎么样?
宋念初张了张唇,小剧场自顾自地在脑海中上演,声音却像是卡了壳。
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桌边体委写完字抬起头来,和柯廷说:“哥几个多报几个项目吧,都没人愿意参与,愁死我了。”
“你又来这套是吧,可别了,我不听。”
柯廷“嚯”了一声,伸了根食指在纸上敲敲:“你低头看看表,我俩名字后面跟着多少个项目了都。”
体委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看了眼还留着大片空白的报名表。
“真没人想参加,个个都想在场外坐板凳上看戏,”
他随口道:“对了随哥,你接力队友齐了,念初刚报了名。”
沈则随循声看过来。
那双眼眸的轮廓形状因为没戴眼镜而显得分外清晰,浅色的瞳孔稍稍一垂,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他弯弯唇角,说了句“不容易”。
宋念初的耳垂在急剧升温,眼眸飞快眨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的目光。
“四百米男女接力,”体委又问她:“还报其它的项目吗?”
“……”
宋念初舔了舔嘴唇,“没了吧。”
等到沈则随走远了,她宕机了的思绪才终于开始运转,无数念头迟钝了无数拍地冒了出来。
……刚才她应该说点儿什么的。
那么好的机会!
回到座位上后宋念初还在懊恼,坐下时长长叹了口气。
同桌听见她叹气,还问她是不是报名没报上。
宋念初摇摇头,欲言又止片刻,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和沈则随一起参加接力赛的期待很快就压过了其它心绪。
宋念初翻出了个小日历,在接力赛开始的日期上画了个红艳艳的圈。
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兴致满满地划掉一个数字,然后看着愈发接近的圈圈傻乐。
宋念初甚至特意抽出时间,练习了一下跑步。
这件事被爸妈知道了,还表扬她的生活方式很健康。
运动会开始之前,她是真的很期待。
就像之前期待着在新班级里见到沈则随那样。
只是现在想一想,她与沈则随之间,大概注定没有什么缘分。
到了接力赛那天,宋念初被送进了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