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初一只手握着手机，去厨房倒了杯牛奶。
糯米蹭着她的脚腕，黏人地跟进了厨房。宋念初给它喂了些零食，直起身举起牛奶杯。
带着丝丝缕缕甜味的冰凉液体在唇齿间漫开，好像也稍稍抚平了在看到消息后的不快。
宋念初不喜欢争执，也不会吵架骂人。
年夜饭上谈及各家的孩子，亲戚们常常说她很像她的爸爸妈妈，脾气好，温温和和的，不怎么生气。
但她刚才看着手机上的那一条条消息，心尖就像是被刺了一下。
反感，不适。
杯中牛奶将尽，她放下玻璃杯，拿起手机，慢吞吞地打字。
【糯米吃饭了吗：说这些不太好吧。】
【郭哲恒：啊？】
【糯米吃饭了吗：我感觉在背后议论别人，这样的行为挺不成熟的。】
信息发出去，宋念初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再回复。
她点开班群，往上翻了翻信息。
【郭哲恒：@沈则随，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需要帮忙吗？】
当初高中时的同学们如今大都已经毕业工作，快一些的甚至都已经结婚。
班群自然沉寂了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说过什么话。
郭哲恒的那一条信息之后，过了许久才有人回复，问他发生什么了。
【郭哲恒：也没什么，就是刚才从工作伙伴那里听到了一些传言，有点担心】
【郭哲恒：听说沈哥好像身体不太好，还跟家里决裂了，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所以想问问】
后面又出来了几个同学。
有的说沈则随最近都没什么动静，可能确实出什么事了；有的酸唧唧地说人家进了名校、拿了高薪Offer，能有什么需要他们这群平庸的老同学帮忙。
宋念初抿了抿嘴唇。
郭哲恒毕业后留在了国外工作，而在她的印象中，沈则随的父亲确实是在国外做生意的商人。
可是她昨天才见到过沈则随。
他看上去分明好好的，还与母亲一起用了晚餐。
哪像是与家中决裂了的模样？
宋念初指尖落在输入框上。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犹豫着。
出来解释的不应该是她。
这群里有这般多的人，许多曾与沈则随交好，他本人也在其中。
而她只是一个……和他没有过什么交集的陌生同学。
宋念初敛着眸，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
郭哲恒又给她发来了一串消息，解释说自己没有什么恶意，就是看在以前和她关系挺好的份上，提醒她一下。
免得她掉进火坑。
宋念初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不懂郭哲恒的心思，也不想去理解。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关掉了班群。
午休过后，宋念初开了直播间。
她没有立即点开浴火奋战，找出了几款别的游戏。
今刀玩的游戏本来就很杂，粉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有宋念初自己知道，她的直播状态并不好。
说不清心中的感觉是别扭，还是什么更复杂的情绪。
好在那点儿郁结来得快，去得也快。
晚上宋念初和Bei双排的时候，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开开心心的小太阳。
“差两把晋级了哎，”
她瞅瞅角□□面，对着直播间碎碎念，“希望这两把的队友可以正常一点点。”
【今宝你要不要先看一眼你队友的ID哈哈哈哈】
【梦幻联动！！我火速溜去月月直播间看一眼】
【报，队友是月月和他的榜一榜二老板们】
宋念初愣了一下：“……渴月不是超凡神话那个段位的吗？”
星月平台上被叫作月月的游戏主播不少，但浴火奋战这个主播圈子里，说起“月月”，通常只指向渴月。
渴月是技术主播，单论突破手这个位置，在星月中排得上前三，游戏段位在超凡和神话之间徘徊。
而宋念初目前的段位是钻石，和渴月差了两三个大段。
【这是月月小号哈哈哈哈】
【今宝上一次和月月联动还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都是新人主播，现在都火了呜呜呜我很欣慰】
【渴月天天带着老板炸鱼，真的无语，游戏体验都被这种人破坏干净了】
【什么东西，打钻石局也叫炸鱼啊？】
渴月声音好听，长得也挺清秀，游戏技术在主播中还是顶尖的那一批，所以在星月平台中男粉女粉都很多。
宋念初的粉丝中喜欢他的也有不少。
她瞅了眼弹幕，眼看着观众有隐隐要吵起来的趋势，连忙叫停。
还没来得及转移粉丝的注意力，耳麦中便传来了渴月的声音。
“这不巧了吗今刀，”
他主动向宋念初搭话，说话间选下一突位：“你在带你家老板双排吗？”
宋念初眨了眨眼。
“……好巧，”她也笑了笑，“不是老板，和朋友双排。”
“你这朋友玩什么的？我家老板一个玩突破一个玩先锋，没撞上吧。”
Bei的头像在语音频道里亮了亮，嗓音淡淡：“我都可以。”
又有一道女声响了起来：“卧槽心动了，这个小哥哥的声音好好听啊，也是主播吗？”
语音频道里安静了几秒钟。
渴月不太自然地笑了两声，语气故作夸张：“老板你不要当着我的面爬墙啊！”
游戏主播这个分区中的女性观众总体要比男性观众要少上一些，但是消费能力丝毫不弱。
渴月的榜一和榜二老板们都是女孩子，声音听着都很年轻。
他们在公共频道里聊起天来，宋念初没有插话。
刚才说Bei声音好听的是渴月打赏榜上的榜一老板，游戏开局后还跟着贝贝的角色绕了几圈。
“小哥哥你是主播吗？在哪里直播呀？”
“你这枪没有皮肤哎，我丢一把给你吧。”
“不用，”宋念初听到贝贝说，“谢谢。”
他嗓音冷冷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
语音中冷场了一瞬，宋念初语气带笑，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你这个皮肤我没有哎，能不能给我试试。”
“……啊？”女孩愣了一下，也笑了笑：“好啊。”
【这个枪皮好像是千元档的充值奖励，果然是榜一老板，好强的超能力】
【我觉得这个富婆姐姐的提议不错，什么时候让贝贝也开个直播，想看】
【那咱家主播岂不是得痛失双排队友哈哈哈哈】
宋念初看了眼弹幕，没太在意。
那位榜一老板之后也没再说话，公共频道里安静下来。
偶尔响起声音，也只是游戏里头的交流报点。
游戏中期有一回合，宋念初和贝贝守在A点，渴月和他的两个老板守在B点。
敌方五人进攻B点，渴月三人全部阵亡。
“我家老板□□丢我脸上了哈哈哈，”
渴月开麦说：“二打四啊，你们两个找个地方躲好保枪吧，不用回防了。”
“有大招，”
Bei言简意赅道，“能打。”
“你们俩——”
第一声枪声响起，渴月止住了声音。
那一回合也确实赢了。
公共队伍频道里安静了一会儿，渴月开麦说了句“厉害啊”。
“哥们儿，”他紧接着又问，“你这号钻石吗？大号ID叫什么？”
Bei淡淡回答：“没大号。”
“他游戏打得不多，”
宋念初帮他解释道：“浴火这游戏排位太久没打不是会掉分吗，他老是因为这个被扣分。”
渴月拉长音调“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遇到渴月这件事宋念初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和渴月算是同一个时期的主播，最开始是在一个主播群里头认识的，也一起玩过几次游戏。
后来名气渐涨，也渐渐没有了什么来往。
那把游戏中的最后一个回合，渴月突然开了麦，跟宋念初说了句话。
“今刀，你那个位置要选哪个老板，想好了吗？”
宋念初还没有跟粉丝说过自己星月杯要和渴月组队这件事。
所以他这话一出，弹幕观众直接炸了。
有兴高采烈、直呼梦幻联动的，也有不太高兴的。
宋念初抿了抿唇，回答：“嗯，我和Bei一起。”
“哦，你找的人就是这哥们儿啊。”
渴月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我家榜二老板刚才说也想玩玩星月杯，想问一下能不能跟你换个位置。”
“多少钱你尽管开，我老板说她家里有矿。”
宋念初有点儿意外，下意识“啊”了一声。
她没有想到渴月会在直播间观众面前公然跟她说这些话，迟疑了一下，委婉地提醒：“……你这样说不合规吧？”
渴月挺无所谓地说：“有什么不合规的啊，我老板说大不了去你直播间给你砸点钱上个榜。”
宋念初眨了眨眼。
他正在说的话，Bei也能听到。
然而贝贝始终安静着，没有说话。
就像是这件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有夸渴月宠粉的，有发问号的，也有觉得他这样做挺败好感的。
还有些粉丝被他的态度刺到，给宋念初送了礼物。
宋念初轻轻拧了一下眉。
“不用给我送礼物，”
她对直播间观众说，又摁着开键麦，说了句“不好意思”。
“真不行啊？”
渴月接了句：“人家说可以给你刷一百个爱神之箭，这都能上你直播间的榜一了吧。”
回合开始，宋念初点掉了对面的一个人头。
“挺新奇的哎，”
她没开麦，对着直播间观众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想要用钱砸我。”
“……可是我不缺钱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诚是绝对的必杀技=w=】
【今宝也是小富婆！】
宋念初嘀嘀咕咕的，尾音还上扬了点儿，好像真的很困惑地在犯着琢磨。
正跟粉丝聊着天，突然听到组队频道中传来贝贝的声音。
“给她也可以。”
他说，语气平淡，“我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