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再次遇见毕泽妍。
那时我小升初成绩已经出来,正好可以上家附近的一所还不错的初中,夏天很热,我每天只想躲在家里纳凉,偶尔和我爸出去钓钓鱼和虾,家人却拉着我报了一个补习班。
一开始我是不想去的。
十多年前的补习班和现在其实很不一样,家人同我说补习班的老师都是从我要读的初中里找的,十分有经验,顺便也可以混个脸熟,到时开学也好,当时我小升初成绩算不上好,便也应了。
毕竟初中又是一个需要攻略的全新世界版图。
然而去了补习班后我才发现竟然有这么多熟人,当时我以为大家都是奔着眼熟老师来的,后来才知道办补习班的阿姨是熟人,大人间总会卖一些人情和薄面,我们去补习可以打折,所以大人十分情愿让我们参加。
又不用管孩子还能学知识,何乐而不为呢?
办补习班的地方不是闹市,沿着主路一直走才能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看到那栋小楼。
我至今还能记起来院子前那道漆黑的铁门,上面的花纹欧式复古,还爬了些绿藤,和门口的繁花盆栽相得映彰,特别好看,就像是童话里的城堡大门,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补习班有三个年级,学生不少,大家按年级分班,分别呆在三层楼,办补习班的阿姨格外有商机,还在自家楼下设了个小卖部,卖得东西有便宜有贵,便宜的是那种一角钱一袋的冰袋,包装简陋,色素把它们染得五颜六色,被冻成冰,咬一口嘎嘣脆,虽然卫生状况不太好,却也能解暑散凉。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还没上课,补习班的大铁门没开,围了不少学生,头顶蝉鸣聒噪得厉害,像是要叫破这个夏天。
实在是太热,我将不算重的书包挡在头顶,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往小卖部跑,想买几根冰袋搁在身上解解热,奈何与我有同样想法的小孩实在太多,白色冰柜前围满了人,收钱的老板疯狂收钱,脸上笑得张不开眼。
我所在的城市夏天还是很热的,当时又是午后两点左右,没有阴凉的马路上简直能炕鸡蛋,倘若赤脚踩在地上绝对会烫得蹦起来。
我当然没有赤脚踩在地上,可那火辣辣的太阳光照在我胳膊上,一样滚烫,我忍住心中躁意,决定先回教室放书包缓一会儿再下来,额前忽然一凉。
阴影和凉气一并罩过来,我抬头,毕泽妍握着个冰糕站我面前。
她右手还拿着一个冰糕,咬了口,还冒着白气,我愣住,她却用手挂住我的颈侧轻轻一带,转眼间我就跟她一起站了了树荫下。
毕泽妍咬住冰糕,又顺手将手上冰糕的塑料袋剥开,直接递给我。
她神色没有一丝不自然,甚至还笑了下说,就像是老友拉家常,“你也来上补习班啊。”
我没回话,也不想接,毕竟无功不受禄,她却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腕表,微弯了唇,将冰糕塞在我嘴里,又揉了揉我的脑袋,说:“走吧,老师们都过来了。”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捏住冒着白气的冰糕,愣愣的目光终于动了下,跟着她的背影挪。
她在三楼停住。
补初三的课啊,我看了看一楼教室里疯闹的还未升上初一的小伙伴,心里忽然有些怅然。
这个补习班是我从小到大上过的唯一一个补习班,也因为此,我无法将它与其他补习班相比较。
我不知道现在补习班里彼此的同学关系是怎样的,但我们那时,三个年级都能打成一片。
起初我们很多人还是按部就班等快到上课时间才朝补习班赶,可没过几天,大家午后吃完饭就跑去了补习班。
补习班的地理位置不错,树荫多,花草树木也多,每个教室还装了空调,很凉快,虽然不可否认有部分孩子是奔着空调去的,可我觉得吸引那时候的我的,还是那群有趣的人。
没错,我拜师了,拜师对象还是毕泽妍。
因为是午后,不少孩子们大多精力充足,家人又提出坚决不能去危险的河边玩耍,加上下午还要上课,我们没什么事不想睡觉就窝在教室里拍拍画片,弹弹玻璃珠。
这实在算不上有趣的游戏,所以有人说咱们去玩三楼玩大富翁和五子棋时,我几乎立刻起了身。
三楼的教室比一楼要小一些,里面的桌子也少,应该坐了二十多个学生,那会儿教室人不多不少,所以我很轻易就见到了毕泽妍。
她懒懒地倚在窗边,坐姿实在不能算淑女,却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帅气,叫人难以移开眼,听到我们这群小屁孩呼呼啦啦带来的响动时,不少人都转过来看。
她也一样,侧头看了过来,没有任何缘由的,撞上她视线时我脸颊一热。
我把它归结为天气炎热,所以我很快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小伙伴却死命地把我往那块儿拉,边拉边跳。
“她们会玩五子棋欸!”
唉,那年的我不才,只会玩跳棋,五子棋在我心中可是和围棋一样高大上的存在,于是毕泽妍的形象立刻在我心中高大起来,我忽然想起她中午还请我吃了根冰糕,于是跟着坐了下来,纠结着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可惜我还没纠结多久毕泽妍对面的男生就站起了身,他抹了把汗说是要去楼下买冷饮,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小伙伴推着搡着,坐她对面的人就成了我。
我真的是一百个不情愿,因为我压根不会玩,对于我会的东西,出出风头我觉得可以,可不会的,未免露了拙,让我觉得面上难堪。
唉,也不知道当时的我怎么会这么纠结,现在在人间浸润多年的我早已经修炼成精,即使遇上我不会的难题,依旧有底气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然后说:你先来。
可惜现在的我不是那时的我。
那时的我只会惊讶地啊,然后涨红了脸,嗫嚅道:“我只会下跳棋。”
我还是留了一点点小心机,其实当时的我也不懂为何我不直接说我不会玩,而是拐弯抹角提了句跳棋,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害,大概想挣点脸面。
不过五子棋下起来比我想象实在容易太多,只几盘我就发现它规则简单,简直比跳棋还简单,无非就是要仔细仔细再仔细,毕泽妍看着我从不会到入门,眉眼间笑意越来越明显。
临近两点收拾棋盘时,她或许是随口夸了句我聪明,我却义正言辞说是她带的好,她见我认真,忽然笑了,转头轻嗯一声,含糊说:还成吧,算你半个师父。”
那年网络游戏其实还未风靡,提起师父大家想到的一般都是电影电视剧里武功高强,极其厉害的人,谁能想象十多年后师徒一词经了无数影视作品小说论坛的加持,赧然成了暧昧的一个代名词。
当然,我说的是一部分。
总之,因为五子棋,我和毕泽妍的关系好像进了一步,不过很快,一个月后补习班结束,那个炎热的夏天也跟着一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