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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照顾她。”

“你?你能照顾多久?难道她一辈子都要赖着你?”

“……我没关系。”

“混账,糊涂话!你没关系,她还要嫁人呢!”

“阿南呐,你也快二十三了,该想想成家的事情,不能总把心思放在妹妹身上,也要为自己打算。”

“……”

“听到没有?”

陈建辉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再加上陈蕴清考试在即,他很快就给她选好美国的学校,陈蕴清得知消息的那天,气得和他吵了一架,顺便把这些天备受冷落的委屈一并发泄。

陈建辉只觉她又旧事重提,无理取闹,冷着脸,拂袖而去,又把她一个人丢在空空的大房子里。

陈迦南半夜接到她抖着哭腔的电话,心都被抓紧,他一点也见不得她受委屈,当即起床换衣,不顾护士阻拦回了老宅。

其实陈迦南这几天也不好过,畎口那边纷争不断,爸爸的安排也使他困扰。陈建辉是个固执的人,习惯了为父权威,做决定通常一意孤行,不曾考虑他们的感受。

“哥哥,我不想走。”

陈蕴清依赖地趴在陈迦南的胸口,她的情绪早就好了,在挂断电话的时候,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会帮她解决问题。

陈蕴清其实不是软弱的人,但只要陈迦南在,她就一点逞强都不想有。她喜欢把委屈倒给他,因为他会心疼,他会方寸大乱,她习惯于这样滥用他的爱。

陈迦南无法站在中正立场告诉她该走还是该留。他甚至不愿意告诉她这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因为他自知把她养在金丝笼里太久,爸爸说她需要dú • lì是对的,但他自私。他自私地希望她就这样被他圈养,不要经历花花世界的诱惑,永远不要有离开他的可能。

而现在,他有一个更自私的想法。

“阿蕴,你有没有想过,告诉爸爸我们的事?”

陈蕴清双眼迷茫:“告诉爸爸?”

他说得艰难而郑重:“总要让他知道……我不会娶别的女人,这一生都不会。”

后来,人在美国的陈蕴清再回忆时才明白他的话分量有多重。

那时候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雏鸟,见过的世面不多,遇到的男人更是少,对陈迦南有天然崇拜,她的世界唯他独尊。

当时的一腔孤勇与热爱,凭的只是一份无知。

而他不同,他是早熟的少年人,历过生死,阅过姹紫嫣红,早就打磨出成熟理智的心性。所以他的话,是真话。

那一晚他们又做了许多次。

陈蕴清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有一丝不同。

他压在她的身上,闷哼不语,像辛勤开垦的老牛。她想抱住他,却被他反扣双手,折叠在床边,她的脑袋被按在枕头,脸颊一次次蹭过柔软的枕面。

黑暗中,她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心里突然觉得慌,想回头看他,却只看到他下巴摇动的一颗晶汗。

热液烫进她的身体,他从后抱住她,鼻尖抵在她后颈,呼吸一波一波撞向微湿的肌肤。

稍作休息,她就被翻过来,两团白ru弹跳,被他握住,软肉从指缝溢出,他盯着,眼角有点红,却不知是因何而红。

他抬起她的腿扛在肩头,从正面进入。

“嗯……”陈蕴清咬牙抠住他的肩胛,她已经很累了,但他进来的那一刻,快感依旧令人沉迷,酸软与酥麻从同一个穴口涌出,席卷全身,她耐不住地求饶,急切喊他:“哥哥……啊……”

这还是头一次,他们做得爱恨交织,抵死不休。

23第二天发生的事情,陈蕴清不愿意回忆。

她只记得那天她放学回家,看到爸爸震惊的表情,和哥哥跪在地上的背影。

她踉跄着,被一只手拖拽着扔进黑漆漆的房间。

嘎达一声,门上锁。

一锁就是五天,这期间她一步都不被允许出门。她只能趴在门后猜测楼下的情景。

窗外闷雷轰鸣,乌云压顶,天空被砸开一道缝,大雨咆哮。

她听到爸爸怒火滔天的斥骂,听到杯盏破碎的利响,听到藤条鞭打后背的嗡鸣,听到体力不支的气喘吁吁,却惟独听不到一丝来自哥哥的声音。

老宅被十几个人严密地看管起来,暴雨在第六天熄灭,陈蕴清在一个深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出去。

她从二楼的阳台往下跳,裙子摔进泥里,脚腕肿了一个大包。

她擦掉眼泪一瘸一拐地往外跑,还没到大门就被发现,警报触响,她很快就被抓回去。

爸爸的拐杖深深撞进地板,晃动的光影模糊了他的面目。

“你要去哪里?!你还想去找他?你还想去找他?!”

“他是你哥哥,陈蕴清,你想清楚,他是你哥哥!!”

“你才多大根本什么都不懂!一定是他带坏你!一定是这个畜生造的孽!”

陈蕴清被锁回房间。

雨又开始下了。

哥哥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每个晚上,她都能听见爸爸在门口久久徘徊的脚步声。

她开始绝食,开始砸东西,开始歇斯底里。陈建辉充耳不闻。

不知道是在第几天,她终于把自己折磨晕过去,再醒来时,人在床上,床顶吊着一个透明的输液瓶。

“你醒了。”陈建辉声音老迈,带着深深的倦意,他坐在床边,听到她细微声响,立刻起身查看输液管,她却发现他的背不知从何时起佝偻了。“我想见哥哥。”陈蕴清嗓音干哑无助,面色苍白得仿佛要与墙面融为一体。陈建辉闻言,手一顿,半晌没有答话。“爸爸,你把哥哥怎么了。”陈建辉好似没听见,帮她调整好输液速率,回身拾起床边的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楼梯口,往楼下喊人:“宋医生,醒了。”宋昭急忙上楼,帮陈蕴清检查身体。

看到他拿出测压仪,陈蕴清问:“宋医生,我现在胸闷气短,心率不齐,还伴有呼吸困难,你说我有得治吗?”宋昭看着她:“有得治。”“那我违背人伦,爱上自己的哥哥,有得治吗?”宋昭没有说话。“没得治是不是?那你帮我告诉那个人,这是不治之症,他要么接受,要么给我准备一口棺材。”宋昭满面尴尬,回头看看伫立床尾,凝固得仿佛一尊雕塑的陈建辉。

陈建辉亲自送宋昭出门,宋照其实根本无需他相送,可他不得不送,因为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独自面对他的女儿。

陈建辉立在滴雨的门檐下,盯着满园绿意在风雨中摇摆,明明是生机勃勃之景,他眼中却是黯淡的衰颓。

门口有人对他说:“陈先生,外面雨大,进屋吧。”他沉默地摆一摆手。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的生前事。可他明明没死,却为何眼前如走马灯般掠过无数浮光掠影,他动荡的一生。陈建辉出生在贫穷的渔村,十三岁就辍学养家,十八岁以前打过渔,唱过皮影戏,开过拖拉机,也撞过黑摩的,二十岁娶了老婆,一个月后偷渡到海港城。他每天吃不饱睡不好,醒了不是对人点头哈腰叫大爷,就是拿一把水果刀找人喊打喊杀。他事业刚有起色的时候死了老婆,接来儿女也没时间照顾他们。如今他以为自己终于能享清福,却发现他根本不认识自己那一双儿女。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家怎么突然落到这个地步。

一阵大风刮过,绿油油的枝叶哗啦啦摆动,雨飘进房间里。陈蕴清拔下针管,掀开被子起来。

拐杖头敲在地上,笃、笃、笃,声音由远至近,最后停在她跟前。

“怎么拔了,吊瓶还没好。”陈建辉拾起垂落的针管。

她后退,双手戒备地别在身后。

“爸爸,你刚才都听见了,我和哥哥……”

“陈蕴清!”他突然厉声打断她,眼瞪如牛。

她只瑟缩一下,便鼓足勇气道:“你不想听我也要讲!”

“我爱哥哥,我要同他在一起!”

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啪地盖在她的脸颊,空气嗡嗡震颤,她的耳朵听不见了。

陈蕴清吸一吸鼻子,眼泪涌进眼眶,她继续说:“我十五岁了,这十五年,我没有妈妈,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哥哥。”

“你这是在怪我?还是在怪你早逝的妈妈?”

“没有,我谁也没怪,我只是不要你管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管过,凭什么现在管我?”

“我讲过我很忙!你以为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从哪里来的!”

“对啊,所以我理解,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我对你没有要求,别的小孩要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那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对我有要求?”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陈建辉怒不可遏。

“我从小就同他在一起,哭了是他哄,饿了是他喂,病了是他去找医生,我想爸爸妈妈,是他趴在地上给我骑小马,我爱他,我爱我的哥哥有什么错?就算错了我也改不掉了,你可以说我恶心,可以叫我滚出去,可是我改不掉,没办法,就是改不掉。”

陈建辉气得说不出话,拐杖高高举起来,打不下去,只能在半空无助地颤抖。

“可他是你的哥哥,是你的哥哥!”

“那又怎么样呢,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不能爱上自己的哥哥,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不能同自己的哥哥结婚,我一直以为我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我根本不知道兄妹长大有一天是要分开的。我不想分开,我就想这样一辈子,不行吗?”

“不行!这是伦理道德,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上千年的规矩!”

“那怎么办呢,你让我怎么办呢……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陪着我长大?”

“爸爸,你凭什么啊,你以前丢下妈妈,现在要拆开我们,你凭什么总是不让我们过得好呢?你凭什么从来没管教过我,却第一个冲上来骂我恶心呢?”

少女的质问与窗外飘来的雨水一起敲打在他心口,陈建辉瞪着眼睛,回答不出。

许久以后,陈蕴清听见一把沉痛沙哑的嗓音。

“就算是我错了……可能是我错了……可为什么会这样……”

拐杖支在地上,陈建辉无比疲惫地闭上眼睛。

“阿蕴,我很小的时候,你阿公就走了,你奶奶从来没有管过我,我的学费是自己凑的,每个礼拜的伙食是自己从地里挖的,我十三岁出去做工,每天只睡几个钟,但我也顺顺利利地长大了,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就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我错了……”

事已至此,其实他早就失去谈判的资格。他管不住不示弱的陈蕴清,更管不住连死都不怕的陈迦南。

“阿南叫我体谅……其实体不体谅又有什么用呢。你们都这么大了……阿蕴,我四十多了,人生没有几个四十多年,我早就失去爸妈,失去妻子,不想年近半百再搞丢了儿女。你们想要我给体谅,可其实不体谅又能怎样,你们在乎吗?”

“你埋怨我在管你,其实我在你们面前才是弱势。我能拿你们怎么办?你们有底气同我闹,同我斗,还不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们……”

陈建辉抬头望窗外,雾雨濛濛,他不知望见了谁,嘴角缓缓上扬:“阿芬,我已经不中用啦。”

陈迦南遭受一顿毒打,又在祠堂跪足三天三夜,旧疾复发,在医院治疗。

陈蕴清本想打个电话过去,余光瞥见陈建辉从楼梯上走下来,便打消了念头。

对于爸爸的让步,说不愧疚是假,毕竟有一句话他说的是对的。她之所以敢闹,无非是凭借他对他们的爱。她利用这份感情伤害他,多么卑劣。

“阿蕴,走吧。”

他要带她去医院。

二人一前一后出门,连下半个月的雨终于中场休息,但天依旧是灰蒙蒙的。

上车后,陈建辉望着窗外对她说:“我原本已经准备派人去办退学手续,下个月就送你去美国。但现在看你自己选择,是想留下还是出去。”

汽车开动,缓缓驶出大门。

陈蕴清发现前排的司机换人,奇怪道:“财叔呢?”

“他前两天跟我请假,说要去医院,不知道这回又得什么病,老了,”陈建辉不知在感叹谁,“只比我大两年而已。”

陈蕴清数落他:“才四十几岁,天天喊老,你看外面那些修鞋摆摊的阿公,哪一个不是五六十岁?还有美国总统,七十几岁照样春风得意。”

陈建辉眉目略为舒展。“牙尖嘴利。”

过一会儿,他突然喊停。

司机和陈蕴清都一头雾水,他指着街对面的一家甜品店说:“你最喜欢的云呢拿味,我去给你买。”

司机转回头:“陈先生,我去买吧。”

“不用了,我女儿的东西我自己买。”陈建辉说着,提起拐杖,推门下车。

陈蕴清趴到窗边看着他左右张望,躲开几个乱跑的小孩,步履蹒跚走到街对面。

她发现爸爸的腿好像更僵硬了,走路的姿势不如从前潇洒,背好像也不直了,幸好肩膀仍然够宽,撑得起这一身硬朗的西装。

陈建辉混在一群小孩里艰难回身,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把皮夹塞进内袋,然后去找放在旁边的拐杖。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抬头朝等待他的陈蕴清笑了笑。

陈蕴清见他行动笨拙,打开车门去接他。

嘭!

一声突兀枪鸣,人群猝然爆发尖叫,陈蕴清脚步一顿,笑容僵滞在脸上。

她的面目因瞬间的惊恐而扭曲,撕心裂肺的吼叫消了音,眼前一切皆化为黑白,唯有爸爸西装上的鲜血刺眼而狰狞。她被飞扑而来的身影按倒在地——

嘭!嘭!嘭!

压在背上的身体抽搐了好几下,一动不动了。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稀烂的云呢拿味冰淇淋。

24

陈家的灾难是谁也没有想到,却又谁都可以预料的。

毕竟刀口舔血,命如草芥,在这条道上混,就该知朝生暮死,世事无常。

黑白丧事那一天,道上的几位大佬都来了。白花,黑伞,花圈长排,场面庄严肃穆。

陈迦南全程寡言,陈蕴清更是失踪,迎来送往,都是财叔张罗。

陈蕴清足不出户一个多月,晚上睡觉也不踏实,闭上眼就是爸爸双目圆睁扑挡在她身上的画面。

又是一夜惊醒,窗边薄纱摇动,她床边坐着一个黑沉沉的身影。

陈迦南安静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这段时间他也睡不安稳,不是梦到爸爸的遗体,就是梦到她要离开。索性每一夜如此守在她身边,既能缓解压力,又能安稳度过失眠的痛苦。

陈蕴清撑坐起来。

他包住她的手,缓慢揉捏,然后俯身将人抱进怀里。闻到熟悉的香味,他焦躁的神经才能得到安抚。

“哥哥,我想去美国。”

他把头死死埋进她窝颈,要自己冷静,要自己理智。

“你说过,不会放弃……”腿差点折了,命差点没了,他都没想过放弃。陈迦南用力地抱紧她,舍不得发一点脾气,却又忍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