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灯光悬在头顶,洗手间内,水从盆里溢出。
单手撑在旁侧栏杆上,直至哗啦啦的声响在耳边持续良久,锦棠才回过神。
抬手,关掉水龙头。
沉沉吸了口气,微躬下身,锦棠捂住脸。
她在想赵倚婷的话。
京城纪家,那是她在财经日报才见过的字眼。
钟鸣鼎食,银屏金屋。
赵倚婷说,她可以去问江少珩,这事圈里都传开了,压根算不上什么秘密。
“锦棠,江少珩不过是玩玩,男人最后娶的都是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扪心自问,你能给他带来什么?”
洗手间潮湿阴凉,她一个没站稳,靠在旁边的白瓷墙面。
几颗水珠打湿后背,让人慢慢清醒。
江少珩只说,让她跟着自己。
她从来没细细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生在鸣钟列鼎之家的公子哥,会有几分真心实意呢。
苏烟宁从一开始就提醒过她,别太期盼感情这个词。
凌晨时分,她穿着薄睡衣在阳台吹风。
夏夜蝉鸣不止,褪去白日焦金流石的燥意。
两小时前,沈悠宜给她发消息,说是自己已经到家了。
今夜,宿舍就她一个人。
形单影只,锦棠裹紧了身上的睡衣。
几分钟后,手心传来细细密密的震动,以为是沈悠宜的消息,她抬起屏幕,有些惊讶于上面显示的名字备注。
是苏烟宁。
就在今夜两个人刚刚交换过联系方式。
【苏烟宁】:后天我生日,有时间吗,让江少珩带你一起来呗。
【锦棠】:你怎么不去问他?
明明,江少珩看起来更像是那个会忙的人。
【苏烟宁】:哦,因为我只关心你会不会来。
她和那位少爷又不熟。
苏烟宁没几个朋友,在第一眼见到锦棠时,就有说不出的喜欢。
她管这个叫美女之间的吸引力。
【锦棠】:最近博物馆不忙,晚上可以。
【苏烟宁】:那就说好了啊。
顿了几秒,面对亮起的屏幕,锦棠在犹豫中删删改改敲字。
最后,按下发送。
【锦棠】:我能问你件事吗?
【苏烟宁】:可以啊。
又是迟疑一阵。
咬咬下唇,她的心跳声快而沉,呼之欲出。
【锦棠】:你知道江少珩他有婚约的事吗?
赵倚婷可能胡乱编排,但苏烟宁应该不会骗她。
双手交叠,屏幕的亮光被她捂在胸口,震动随着情绪起伏,突兀又惊心。
琥珀色的眼眸沾上明亮,水光晕成个圆点。
苏烟宁说,知道。
一颗心,沉沉落地。
【苏烟宁】:确实有这么件事,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楚聿白提过两句,但她对江少珩这个人的事并不上心。
听过就忘,如若今天没说起来,苏烟宁早把这篇揭过了。
锦棠的掌心发热,微微颤着敲了“谢谢”两个字。
而后,她收到苏烟宁很长一段语音,似乎在外面,风声贯耳。
“锦棠,江少珩他拥有很多,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没有那么喜欢他。”
直至很久之后,锦棠才明白今时今日这句意会不明的话。
自己大概是他所拥有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飞蛾扑火,俟河之清。
……
凌晨,江宅蝴蝶主楼。
灯火璀璨,恢宏的中式装潢,胡桃楸木楼梯顺沿复式二楼,木板被擦得泛着油光。
江老爷子在主位落座,手里拨弄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颗颗分明,闷沉的轻撞声在寂静空气中无限放大。
一边,江少珩单手搭在桌沿,长腿交叠,微闭着双眼。
老人指腹隔绝下一颗珠子,偏过头望向他,“听说,你最近跟博物馆一个讲解员走得挺近。”
老爷子手眼通天,更何况,他一开始没打算瞒着。
闻声,当事人低低抛出个“嗯”字。
“有点分寸……”
话只说了一半,老管家从屋外进来,引着一众人。
“齐少爷回来了。”
跨过门槛,齐肆在近处停住脚步,鞠躬开口:“江爷爷,小叔。”
身后,站着他的父母。
齐肆算是江家旁支,之所以能叫江少珩一句小叔,是因着那会江老爷子为着好名声,把他们家这一支收到自己膝下。
这些年,日子是好过不少。
但他终究不姓江。
“难为你们,还特意从国外回来给我祝寿。”江老爷子笑笑,示意他们旁边落座。
“我们在国外都记挂着您呢。”说这话的人是齐雅蕴,她坐在江少珩斜对面,打量着笑道:“我们刚走那会,少珩才大学毕业。”
“多谢嫂子惦记。”
江少珩扬眉,指尖在桌面上有规律地叩着,没什么情绪起伏。
对面,江景林始终沉默,听着旁边妻子出声:“齐肆一直是养在你身边的,怎么就没熏陶到半点,看着呆头呆脑的。”
齐肆不语,抿嘴站在一边。
主楼内,整点钟声敲响。
老爷子熬不住,招呼管家扶自己回房间。
周遭众人,纷纷起身。
“你们聊,我是年纪大了,熬不动。”
老人始终躬身,每一步都缓慢迟钝,背影融入浓液。
主位空了,他们也没再多留,齐雅蕴揉着太阳穴,缓解旅途疲惫,缓缓开口:“那我们也回了,还得倒倒时差。”
“慢走。”
目送一家三口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少珩重新落座。
一直站在身后的韩助理上前,微微俯身,话落在他耳边,“这些天一直都是禾瑶小姐陪着老爷子。”
眼眸微沉,江少珩摆摆手,示意他回去。
然而,韩助理刚走两步,就被叫住,“对了。”
“您说。”
“你明天去接锦棠。”
一怔,他问了声:“您不亲自去接锦小姐吗?”
屋外,风声阵阵,撞破寂寥夜晚。
颇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了。”
看来,老洋房得热闹一阵。
……
芒种,京城太阳毒得要命。
一大早,宿舍楼的电闸又跳了,屋里空调停止工作,锦棠是被热醒的。
睁眼摸到桌边的手机,刚过六点。
她没了睡意,接了杯凉白开往嘴里灌,缓解燥热。
拿旁边纸巾擦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坐回床沿,她盯着眼前的纸盒发呆。
她答应过江少珩要搬,但是婚约这件事像是堵在她的喉咙口,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两小时后,她收到了韩助理的电话。
说是来接她。
锦棠让他把车停在宿舍楼外的水泥路上,那是片绿荫,冬暖夏凉。
拨开窗帘,银白色卡宴车停在视线范围内。
锦棠开始折衣服。
她记得江少珩曾经说过,没有别人。
那锦棠信一次。
约莫四十分钟,她才下楼。
顶着烈日,她的手上是沉重的纸箱,见状,韩助理接过去。
“我来吧,您先上车。”
锦棠点头致谢,“麻烦了。”
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江少珩发条消息。
踌躇不定,想到韩助理说他似乎在忙,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蜿蜒山路,前排人安安静静开车。
锦棠眼见着老洋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车子直接停在杳霭苑门前。
“少爷吩咐过,您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房间,整理好东西您四处逛逛,晚上他回来陪您。”
杳霭苑里里外外有十多间空房,锦棠选了第一次住的那间客卧。
二楼走廊的左手边。
她的东西不多,但来来回回折腾下来,身心俱疲。
躺倒在软床,锦棠扯着脚下的被子,还是侧在一边。
不知几时,窗外传来阵嘈杂,她睁眼那会,天色昏沉。
晚的连夕阳都褪色了。
推开卧室阳台门,她微眯着睡眼,企图找声音来源。
是右边的老戏台。
动土翻新,二楼茶楼看台都被掀了,像是打算重盖。
锦棠赤着脚,打算折回去穿鞋。
还没走出阳台,一抬眸,对上了江少珩的目光。
他抱着双臂,轻靠在门框边。
四目相对,她甚至忘记自己还没穿鞋这件事。
“那个,我睡觉不喜欢关门。”
江少珩起身,笑道:“是个好习惯。”
欲言又止,锦棠没说,是因为小时候弟弟睡觉会哭会闹,她得起来照顾。
怕听不到隔壁的声音,她一直都会开门睡觉。
踮着脚,锦棠低头穿鞋,听见江少珩问她:“怎么选这间?”
“我不太挑。”
杳霭苑这边,又或是整个老洋房,奢靡豪华。
神霄绛阙,像宫殿。
她住哪都是一样的。
江少珩径直走过来,缓缓扬起的语调,“不挑?”
“嗯。”
眼前的人微俯下身,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的领带垂下,落在锦棠眼前,嗓音略带丝沉,萦绕在她耳畔,“那今晚,去我房间睡?”
只一瞬间,她的脸烫得要命。
进退都不是,她站在远处。
清清嗓,慢慢别开视线,轻咬了下嘴唇,“你的房间……在哪?”
锦棠超前迈了一步。
“楼上。”
简简单单两个字,他抛过来时,目光不移。
伸手,江少珩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指腹挑起她的下巴,慢慢厮磨。
锦棠的脸比他的骨节处还要热。
空气迅速升温,锦棠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声音像是诱哄,他问:“想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婆的营养液~
感谢在2023-06-10 21:00:00~2023-06-11 18:4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