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长廊,锦棠的目光追寻到江少珩身上。
靠在墙边,他的视线沉沉,扫过眼前一男一女,眼里情绪不明。
昏暗的冷调光落在肩侧,他轻轻伸出手,打断了赵倚婷男朋友上前逢迎讨好递名片的动作。
“锦棠,来。”
几步就能握住他的手,在锦棠冰凉指尖触碰到炙热后,她被反拉住。
抬眸,撞上江少珩的深邃眼眸。
久久没移开。
赵倚婷男朋友的手悬在空中,尴尬赔笑,“实在不好意思,江少。”
“我是远洋科技的负责人,这是我的名片。”
微微躬身,他双手捏着白色印刷卡,黑色行书,赵路两个字尤为显眼。
江少珩还是没有接的意思。
“刚才就是个误会,倚婷跟我说过,她们平时关系挺好的。”
懒懒散散抬起另一只手,距门口还有几步,眼瞧着服务人员殷勤地跑过来拿江少珩手里的邀请函。
眉目缱绻,江少珩松开原本握住锦棠的那只手,去环她的细腰。
江少珩反问:“你想就这么算了?”
“您看,苏小姐打也打了……”
闻声,当事人又哭了两下,“是我的错,不应该打人的。”
锦棠突然想去看看苏烟宁演过的剧,是不是也像现如今一样,浮于表面。
偏偏,抱着她的人吃这一套。
楚聿白单手摘了眼镜,“锦小姐,麻烦你带宁宁先进去。”
半推半就,门外的服务人员主动给她们让路。
锦棠看了眼江少珩,后者挑起个淡笑,单手松着腕部的金色袖口,“去里面等我一会。”
沉重的门一合,隔绝里外两方天地。
冷气充溢,灰白色调的展厅高级典雅,一股小铃兰的淡香擦过鼻尖。
水晶灯错落高悬,整个展厅像小型金色礼堂。
一边,苏烟宁刚刚哭得梨花带雨,现如今就能笑嘻嘻地拉着锦棠去看展。
她倒真的很适合演员这个职业。
高墙上,排列摆着十九世纪的欧洲名画,主题灿烂热烈,锦棠在课本上见过印刷图。
面前是张真迹。
苏烟宁压根看不懂,只能用自己的眼光来衡量,喜不喜欢全凭感觉。
走在她后面,锦棠忽然开口:“刚才的事,谢谢你。”
其实,仅仅两面之缘,她很惊讶于苏烟宁会出手帮自己。
“不客气,反正是楚聿白他们收拾烂摊子。”
苏烟宁说,她动手那会,是看到了江少珩的身影。
闻言,锦棠又道:“那你也不是一定要帮我。”
就算站着没作为,也算不上什么错。
目光黯淡,苏烟宁沉沉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我们都很可怜。”
她收了平常的笑容,随意摊手指了指,“就跟这画一样。”
“光鲜亮丽地挂在高级展厅,来往的人驻足参观,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被人撤下来。”
“就像我也没把握,楚聿白下一秒会不会爱我。”
人心难测,幸好,苏烟宁赌的不是真心。
冷气拂面,锦棠抱起双臂,试图让掌心的热意蔓延全身。
苏烟宁的话像鸣钟,在她耳边回荡敲响。
久久都没停。
她对着一幅画出神。
倏忽,肩膀上传来沉甸甸的温热,宽大的外套落在身上,纸莎草的香味蔓延。
她知道是江少珩。
“喜欢吗?”
低头,他望向旁边人琥珀色的眼眸。
从江少珩进门到现在,锦棠盯这幅画很久了。
她说:“不太喜欢。”
单手环住她的肩,两个人慢慢走近拍卖场,如韩助理说的,所有人都给她面子。
苏烟宁端了杯香槟,挽着楚聿白应付搭话的人。
精致甜点和昂贵红酒,她只在电视机偶像剧里见过。
展厅内,悠扬的小提琴曲循环播放,正声雅音,展台上玻璃柜摆着六件拍品。
锦棠还是觉得自己在人群中格格不入,随即,用力拉着身上披的外套,想多遮点。
“怎么了?”
落座,江少珩偏过视线,发现她一直在刻意去整理衣服。
锦棠:“我没穿合适的衣服。”
交叠双腿,江少珩的视线淡淡,伸手,指尖轻轻挑开披在她身上的外套。
他的语调很低,却不同于偏冷的展厅,“没人规定什么是合适的衣服。”
四目相对,她有一瞬间的动容。
锦棠其实也想让自己绝对清醒,但潜意识里,总期待些真心。
音乐声戛然而止,她的思绪被叫停。
眼前,拍卖师正装上台。
第一件,是支玫瑰金步摇,流苏是玉石雕的,起拍价,十五万。
身侧,陆陆续续有人加码,升到六十万时,江少珩把牌塞到她掌心里。
“喜欢的话,就自己举牌。”
六十万,她得不吃不喝工作接近七年。
握着牌柄,她迟迟没抬起来。
听着锤子落下敲定的声音,已经上了第二件拍品。
貌似是幅画,被黑色幕布盖着,等到起拍才进入众人视野。
锦棠觉得眼熟,似乎在学校图书馆里的文物插画书上瞧见过。
刚开始,就是百万定价。
旁边,江少珩清凌凌的声音偏偏带着股懒散,展颜开口:“把这个拍下来。”
锦棠没叫过价。
这种事,交给没钱人去做,在喊出那串天价数字时,就隐隐发虚。
追价时,锦棠只在原有基础上加一万。
来来回回周旋了挺久,看来喜欢这画的人,不在少数。
锦棠喊出三百五十一万那会,旁边传来声低笑。
一回眸,江少珩单手撑着额头,腕表的水晶盘上晕了个亮点,有些刺眼。
“你笑什么?”
江少珩笑意没收,“锦棠。”
“你在给我省钱?”
他的尾音有点沉,在三百七十万第二次时,江少珩抓住锦棠的手。
他的掌心很热,轻轻扣住锦棠的腕,缓慢抬起。
寂静空间,响起阵低醇男音。
“五百万。”
从容不迫,有几个跃跃欲试想抬价的人,瞬间收了牌。
三锤定音,锦棠的手心里都是汗。
五百万,她在想这幅画要不要找个金框裱起来。
这么多钱挂在墙上,每天只匆匆看一眼。
好像怎么算,都不太值。
后面,都是些瓷器拍卖,江少珩问她有没有瞧上眼的。
锦棠摇摇头。
耳边拍卖师的声音还在继续,环顾四周,她没看到赵倚婷的身影。
“那个……”
“嗯?”江少珩目光眺过来,淡淡应了一声。
“刚才在馆口,谢谢你。”
锦棠始终觉得,她的工作和感情应该分开。
但江少珩似乎还是插手了。
水晶灯下,泄露的冷色调光落在她侧脸,描摹辗转。
江少珩久久没出声。
单手搭在大腿上,轻轻叩着,断断续续地一下。
“打算怎么谢我?”
锦棠拖了个“嗯”的长音,想不到他要什么。
凑近几分,江少珩的语调起伏,在她耳边厮磨,“应该让你和苏烟宁多待待。”
锦棠也并不排斥这个人。
只是,江少珩的用意有些朦胧。
然而,下一秒,就有拨云见日的明朗。
他调笑着开口:“学学怎么撒娇。”
……
拍卖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钟。
锦棠还是让江少珩把自己送到了博物馆门口,而后,徒步走回去。
手腕多了个玉镯子,回程路上,江少珩亲自给她戴的。
天儿阴着,薄云遮住繁星。
锦棠单手拎着包,好巧不巧的,碰见了赵倚婷。
她在宿舍楼下站着,指尖夹了根烟。
原本,锦棠只想当做没看见,轻飘飘地把这人略过去。
可一开始,赵倚婷就是在等她。
今天,展没看成,自己是被赶出来的。
“锦棠。”
浓浓月色下,她这一声带着些许喑哑,却比之前平静得多。
脚步顿住,锦棠慢慢转过身,“有事?”
“我没想到,你会搭上江少珩这层关系。”
其实,就连锦棠自己都没想过。
赵倚婷笑了一下,自己脸上还有点火辣辣得疼,想到今晚她男朋友低头哈腰的样子。
其实,她什么都比不过锦棠。
之前的记者采访,她故意挤走了锦棠,后来江老来博物馆参观,她还是闯进了众人视野。
唯一拿得出手的男朋友,现在,也成了笑话。
她认为锦棠得到的这些都太轻而易举。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觉得我什么都会输给你。”
相隔很长一段距离。
锦棠站在昏暗的光里,赵倚婷靠在阴凉的黑影下。
锦棠冷着眼,淡淡启唇:“我没想跟你比什么。”
她的胜负欲不强,工作认真也只是在恪守本分,什么时候好好生活也变成了别人眼里的绊脚石。
赵倚婷压根听不进去。
夜里,风阵阵起。
吹着锦棠的衣衫,凉意丛生,她作势要回宿舍。
“锦棠,你别太得意了。”
没有管顾身后的声音,她的每一步稳稳落在老旧石砖面上。
忽地,赵倚婷的一句话闯进耳畔。
“江少珩和纪家有婚约,你知道吗!”
她的心跳,骤然一停。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感觉血液翻涌般,在赵倚婷的话中,被堵着一块。
这种话,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来。
夏天的夜,怎么会冷得人心颤。
半晌,赵倚婷毫不留情地又捅来一刀,血淋淋的:“你觉得,自己和京城纪家,能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