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她只输了两局。
斯里兰卡的氛围灯诡谲,晃得她眼睛疼,周围人陆续散去。
桌前,几瓶没开封的柏图斯红酒落下晶莹红光,慢慢晕成个亮点。
冷气四溢的室内,最终只剩他们两个人。
眼前,没收的牌胡乱堆积,像个残局。
锦棠流眄,定格在长沙发中间,江少珩双目微闭,衬衫扣子开了一颗。
朦胧的光落在他侧脸,醉玉颓山。
似乎感受到灼热目光,他懒懒散散掀起眼皮。
两人之间,只隔了半米。
“怎么了?”
她的眼里带了丝亮晶晶的水光,像是憋着什么话。
良久,锦棠捏着自己的指尖,缓缓抬起下巴,“江少珩,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苏烟宁又或是其他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去看待她和江少珩。
这些,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你想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被丢回来。
“我不想成为笼中雀。”锦棠摇摇头,想着,也许是自己太贪心了。
没有苏烟宁那种假装深爱的能力。
“况且,你已经有别人了。”
那日,在杳霭苑,她亲眼瞧见的。
“别人?”江少珩微微蹙眉,目光深而沉,在她脸上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拢共见过三次。
“你说江禾瑶?”
江少珩低低笑着,说那是他表妹。
“没有别人。”微微躬身,深黑色领带在两条长腿间摇摇欲坠,他存了丝耐心,缓声开口:“就瞧上你一个。”
视线交叠,锦棠错落的心跳声呼之欲出。
伸手,她抓住自己裙子的薄薄一角。
哑着声,锦棠没说出半句话。
“靠过来点。”
四目相对,江少珩伸手,悬在空中。
倏地,她的掌心扶住方桌边沿,直直起身,坐得久,腿有些麻酥酥得微抖。
每一步都踩在昏黄的灯光上。
细长手臂垂在两侧,毫无防备下被抓住,锦棠差点坐到他腿上。
紧紧扣住手腕,隔着两层衣服,她能感受到江少珩的温度。
此时此刻,锦棠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要命。
“考虑一下?”
凑近几分,纸莎草的味道在两人间渐开弥漫,他的嗓音清润,偏偏起了点漫不经心的劲。
“嗯?”像是刻意警醒。
江少珩对她有百分百的好感,于他而言,在二十八岁这个年纪谈感情,慢吞吞显得矫情。
这次,锦棠没有直接拒绝,“能让我想想吗?”
“不会很久。”
她小心翼翼望向身侧的人,这么多年间,锦棠从未敢想今时今日的场景。
江少珩本应该是她一辈子都摸不到的人。
“好。”
浓夜将尽,月落参横。
低磁的音调慢慢在她耳畔划过,很轻,略带温热鼻息,“那就下次。”
那个时刻,锦棠在期待他们的下次。
眼前这个人,她真的可以靠近吗……
锦棠的心跳要压不住了。
……
旅游季刚过,博物馆又逐渐闲下来。
家里总催着她回去,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迫于无奈,锦棠去找馆长请假。
“只批半天啊,你中午再走。”
她点点头说行。
原本就没想在家里多呆。
想着偏心的父母,不懂事的弟弟,锦棠深深叹气。
上午参观的人少,还没到十一点钟,新馆展厅重新恢复安静。
锦棠去更衣室摘设备,顺手拿了柜子里的遮阳伞。
她给沈悠宜发消息,说是自己得回家一趟,吃过晚饭回来。
【沈悠宜】:那我跟阮佳她们去市里吃炸鸡。
好像是新开的网红打卡店,赵倚婷男朋友找朋友拿的前排号。
沈悠宜问要不要帮她打包一份,锦棠拒绝了。
拎着钥匙出门,扑面而来一股暖风。
火伞高张,她的裙摆被吹热。
下山路漫长,徒步到公交站也要十几分钟。
她想到了江少珩那辆黑色迈巴赫,载她走过这段路。
斯里兰卡那晚,他们有几日没联系了。
所幸,她今天穿了平底鞋。
工作日的四十六路公交空座很多,司机师傅为了省油,空调打到最低档。
只上车那瞬间,才有些凉意。
空气中萌生阵燥热,窗外,一片赫赫炎炎的景象。
细碎阳光透过林荫道,在她腿上驻留。
到站时,她额头上的细汗还没完全消散。
熟悉的旧居民楼,保安室的大爷搬了张凳子,坐到树下躲阴凉。
大门敞开,直接绑在旁边窗户上。
形形色色的人进出。
手上攥着的钥匙被捂得发热,很久没用上的门禁卡或许已经消磁了。
几分钟后,锦棠站在贴了几张开锁小广告的防盗门前。
刚推开一条缝,就瞥见锦言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茶几上堆了些瓜子壳。
“妈,我姐回来了。”抖着腿,他往沙发椅背上一靠。
锦妈手里还拿着汤勺,从油烟味极重的厨房跑出来,“小棠回来了,等着啊,锅里炖了银耳汤。”
她又匆忙回去。
玄关处,锦棠把包放在鞋柜上,环视一周,淡淡开口:“爸呢?”
“哦,跟邻居下象棋去了。”锦言懒洋洋应声。
踩着拖鞋,锦棠默不作声地拿起手机,打开和锦妈的聊天界面,转了三千块钱。
月初,她支付给家里的生活费。
银行卡的扣款信息弹出,锦棠把手机往餐桌上一丢。
电视机播着无聊的情爱片,兀然间,厨房门打开,涌出股热意。
锦妈把银耳汤端出来,用了近十年的碗,沿边磕碰缺了个小口子。
“好了,快尝尝。”
坐在沙发上的人不悦插话:“妈,说了多少次,厨房热死了,你怎么总是不关门。”
“锦言,你怎么说话呢。”
当事人冷哼一声,锦妈忙不迭地出来打圆场,“你们姐弟都多久没见了,小棠,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让他。”
说着,她去收茶几上的瓜子壳。
锦言只别开脚,坐着没动。
彼时,传来阵门锁转动声,几秒后,锦爸拎着马扎凳出现在走廊。
视线递过去,刚才的风波销声匿迹。
“回来了。”
“嗯。”
锦棠没多说一个字,端起旁边的碗,指尖随着碗沿慢慢升温。
她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银耳汤。
但貌似,自己的喜好也并不重要。
锦爸把手里的凳子随手一放,往沙发边走,“五一都不放假,赚那么多钱也不知道花哪去了。”
“连亲弟弟上学的事都不管。”
锦棠当作没听到,不发一言。
暮色苍茫,室内点起灯,整个空间昏黄阴暗。
锦妈做了六个菜,她去厨房帮忙。
看来看去也没瞧见自己爱吃的。
垫着菜板切肉,锦棠的耳边传来阵声音,“小棠,妈妈之前说相亲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才二十三,不急。”
工作刚过实习期,短期之内,锦棠不考虑这个。
“等你考虑的时候,好男人都被挑完了,妈妈也是为你想。”
厨房内,油烟机轰隆隆作响。
她的脸颊被热得泛红,细汗划过下颚。
端着盘凉菜去餐厅,很显然,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门外,父子俩坐在餐桌前等饭。
就听见锦言在餐桌上喋喋不休地开口:“爸,我跟你说,这国外的学校就是不一样,那宿舍都是单人间,图书馆修得真气派。”
他从手机里找出图片,递到锦爸眼前。
“哎呀,我儿子真有出息,在这么好的学校读书。”
锦言嘚瑟笑道:“那是。”
“我高中那群同学别提多羡慕我,这以后我回国能直接进外企工作,年薪百万,到时候先给你和妈把这老房子换了。”
“买高层,带电梯的商品房。”
闻声,锦棠沉默着在旁边分筷子。
锦爸高兴,非要喝点酒。
最后一道菜上桌,锦棠落座,父子俩的声音还没有停。
对面的锦妈给她夹菜,“多吃点。”
戳着碗里的白米,锦棠的音调平平,没什么起伏,“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发给您了,忙完记得收。”
“一个月就给家里三千,女孩子手里留那么多钱干什么。”一边,锦爸不满开口。
凉凉目光递过去,锦棠这次接了话茬,“嫌少您可以不要。”
“姐,你怎么跟爸说话的。”
满满压抑,她倒是像伸手要钱的那个。
锦棠反问:“我说的不对?”
锦爸被气得不清,把筷子重重一摔,伸手指着她,“我生你养你,现在老了,花你钱是应该的!”
“你就是想气死我!”
无动于衷,锦棠干脆也撂了筷子。
碰撞玻璃的声音突兀,在整个室内响彻。
“您知道我一个月工资多少吗,京城的物价有多高,我工作一天累不累,您关心过吗?”
“张口闭口就是钱,您儿子读书要我管,就算计我那点工资,当初您想生的不是孩子吧,是给儿子的提款机。”
对面,锦妈连忙插话,“小棠,别说了。”
一顿饭,谁都没再动筷。
气氛凝重又沉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没说错吧,您想拿我的钱去养儿子。”
一瞬间的静默,只有时钟走秒的声音在均匀响着,每一秒,都很清晰。
猛然起身,锦爸撑着身子,伸手过来那刻,带着几分劲。
耳光声,来得突然。
划破整个黑夜,棚顶的灯摇摇晃晃。
被迫别过脸,锦棠耳边一阵失声,随即火辣辣的疼。
这个巴掌印,红得骇人,久久未消。
半晌,还是钻心刺骨得炙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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