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四十分钟的车程，江鹤峤用了一半时间就赶到了。
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后，他是一路奔跑着来的。
原本风流俊美的脸变得苍白，面无血色，嘴唇都在抖。
他走到佟梨身边，垂眸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眸眼间满是担心，焦虑，垂在西裤上的修长手指指尖在微微颤着。
这个曾经嗜血冷情的男人，听到佟梨生病，居然慌张成这副模样。
佟梨垂着眼睫不语，眼泪无声流下，寡白清瘦的脸我见犹怜。
江鹤峤过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才垂眸看向我，“宁鸢，阿梨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把病例本和化验单递给他说：“急性髓性白血病，M5医生的意思是尽快安排住院。”
他接过病例本和化验单，反复看了又看，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在地上走过来，走过去，情绪难掩暴躁，最后一拳头捶到旁边的石柱上，皮和肉间隐隐见血，可他却浑然不觉得疼。
最后，他走到我身边问：“确诊了吗？”
“阿梨做的骨穿，骨穿一般不会错。要不就再做一次，不过再做也是徒劳，只会增加阿梨的痛苦。你别灰心，阿梨还年轻，只要及时治疗，治愈率还是挺高的。”
他叹了口气，眼圈泛红，缓缓抬起下颔看向空，似乎要把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下去。
过几秒，他腥红着眼圈，用近乎咆哮的语气说：“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对阿梨？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
佟梨只无声抽泣，说不出话来，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整个人越发怜弱，孤苦伶仃。
我劝江鹤峤：“大哥，你冷静点。阿梨现在很难受，你再这么冲动，她会更难受的。有病就治，别想太多，想太多，反而不利于病情的治疗。”
江鹤峤抬手捏了捏眉头，过许久缓和好情绪后，看向我问道：“医生有没有说病因？是因为压力过大吗？和川川的去世有关系吗？”
说到最后，江鹤峤情绪又变得暴躁起来，眼底的怒意和阴鸷压都压不住。
应该有吧。
川川的去世对佟梨真的是致命打击。
她整个人都变了。
身体肉眼可见地变消瘦，情绪变得低沉，同时也变得倔强，坚强。
但这种时候，我不能这样说，如果这样说的话，江鹤峤冲动之下，说不定会提着刀去找杨凝氤拼命。
他要是再进去了，佟梨的压力会更大，那这病也就不用治了。
我声音调柔对他说：“医生简单说了一下，是基因突变。人每天有很多新细胞和旧细胞重组，在重组过场中，有几个调皮的细胞跑错了场地，免疫力好的人很快就能修复。可是抵抗力差的人，就容易生病。”
听我这样说，江鹤峤的暴躁和阴鸷稍稍退去，对佟梨说：“阿梨，我们住院积极治疗吧。”
佟梨捂着嘴，摇头，“我不想做化疗，之前看鸢鸢做，很痛，我特别怕疼，你知道吗？”
明明特别怕疼的女人，却被杨凝氤逼着割了手腕，还被她派人割了脖子。
江鹤峤走到佟梨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听话，治疗才能活下去。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山山着想啊。你要是有个万一，山山多可怜？还有我，我多可怜？我还没把你娶到手呢。”
他声音越发沙哑，哑得像吞了把沙子，虽然肩背依旧挺直，却让人感觉他整个人都是弯的。
心里有爱的男人，威严下总有脆弱，偏是那份脆弱，最能打动人心。
佟梨泣不成声，双手抓紧江鹤峤的衣襟。
江鹤峤忽然抬手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打下去，左右开弓，打得特别响，连打边骂自己：“都怪我混账，早年做了那么多混账事，现在报应到我的孩子和爱人身上了，都怪我！”
他力气极大，皮肤又白皙，几巴掌下来，把脸打得通红，脸颊上带着好几个肿起的掌印。
佟梨急忙去拉他的手，“峤哥，你别这样说，不怪你，是我自己命不好。”
原以为佟梨得病，江鹤峤会是最镇定的一个人，没想到他却成了最脆弱的一个人。
我叹了口气，对江鹤峤说：“大哥，你别这样，你越是这样，阿梨越难受。阿梨现在需要良好的情绪和心态，有病就治病，报着乐观的态度去治，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尽力而为。”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我心里也暗暗捏着把汗，因为川川去世的原因，佟梨身体变得极其虚弱。
我刚才在网上查过，急性髓性白血病从M0到M7，貌似只有M3能治愈，M6、M7最严重，但是这种病会有许多并发症，患者五年生存率只有百分之十九。
几个疗程的化疗下来，佟梨能不能受得住都不一定，治理中的护理也极其麻烦，稍有不慎，就容易引发各种并发症。
看佟梨的模样，这几天应该没少在网上查，什么情况她心里应该也有些数了。
否则不会特意带上我一起过来取化验单，也不会崩溃成这副模样。
佟梨忽然推开江鹤峤，冷声对他说：“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江鹤峤怔了一下，眼底很快生出怒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生病，我就不要你了，那我还是人吗？跟牲畜有什么区别？”
佟梨擦掉眼泪，看着江鹤峤，声音冷静地说：“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俩没结婚，也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唯一有关联的就是山山是我生的，但你当时也付了钱的，钱货两清。”
江鹤峤冷笑，“你对我是没有感情基础，可我对你却不一样。这些年，你早就在我心里生成烙印了。之前我一直看不清我的内心，现在才看清。我选择你，也不是因为山山和川川的原因，而是我发觉，我早就爱上你了。”
他拉起佟梨纤白细瘦的手，握得紧紧的，“所以阿梨，不要推开我好不好？否则我会一辈子良心都不安的。”
他语气低沉略带一丝无奈。
他在求佟梨，求她不要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