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忍的目光让我左边胸腔位置微微地疼了一下。
哪怕我脑子受过伤,记忆受损,可是当年和贺青裴在南城度过的那些岁月,还是留在大脑皮层里,一触即发。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感情,当年和贺青裴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也曾试着以恋人方式处过,他对我做过的点点滴滴,在逝去的岁月中浸濡,慢慢发酵。
雁过且会留痕,何况是人呢?
哪怕这感情是恋人未满,朋友之上。
正想着,嘴唇上传来了一阵疼痛,江鹤棣用牙齿咬了我的嘴唇,警告道:“专心点。”
这是对我敷衍的态度不满了。
我集中精神去接江鹤棣的吻,双手缠上他的腰,眼里努力蕴出爱意。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爱的是江鹤棣,对贺青裴,是担心,出于对老朋友和学长的担心。
车窗缓缓升上,将我和贺青裴、林柠隔开。
在车窗关闭的那一瞬间,我听到林柠声音温柔地对贺青裴说:“鸢鸢姐和她老公好相爱啊。”
眼角瞥到贺青裴唇角若有似无的笑,苦的,无奈的,让人心疼的。
车窗关上的瞬间,江鹤棣松开我,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出去很远,我朝后视镜瞥了眼,贺青裴和林柠还站在后面,一动不动。
他的身影渐渐缩小,小到快要看不到时,贺青裴忽然捂着嘴唇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腰都弯了。
那样高大的身形,弯得像一只煮熟的龙虾。
真让人心疼。
得是吸了多少根烟,才能把健康的肺熏成肺癌啊。
来江都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越想越觉得内疚,内疚自己疏于关心他。
他帮我分忧解难,可我帮了他多少?
良久,我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江鹤棣目不斜视,表情不辨喜怒,淡淡问道:“不想解释一下吗?”
他的意思是,我明明约林柠在咖啡馆见面,为什么却到了贺青裴的家?
还跟他一起吃了顿饭,在他家待了那么长时间。
我见林柠他不介意,并不代表他会同意我去见贺青裴,还陪他吃饭。
毕竟贺青裴是当年差点跟我结婚的男人,还是迎迎喊过“贺爸爸”的人。
哪个男人都会介怀,除非他不在意这个女人。
手肘搭到车门上,我用手指缓缓地揉着眉心,闭上眼睛,无力地说:“贺青裴得了癌症。”
车子微微抖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
江鹤棣没说话,静等我继续往下说。
我揉了揉酸痛的鼻梁,继续说道:“幸好发现得及时,是早期,可贺青裴拒绝做手术。”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江鹤棣许久都没开口,我也不想出声。
我曾得过癌症,对贺青裴现在的处境能感同身受。
哪怕是早期的癌症,说是发现得及时,治愈率高,可是癌症那么复杂的症状,谁知会有什么意外呢?
何况治愈率再高,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就能保证手术一定会成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路江鹤棣都没说话,只默默开车。
车子转到滨江大道上,车速越来越快。
江鹤棣平时很少开车,都是司机在开,偶尔开快车,说明他心里有事,需要发泄或者思考。
我轻轻把车窗降开一点,任风吹进来。
有风进来,气氛不至于太过沉闷。
开了差不多十分钟的快车后,江鹤棣方向盘一打,把车往旁边岔路开去,那是回华墅的方向。
快到家时,江鹤棣才出声道:“等他做手术时,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对他来说,能做到这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贺青裴是一直喜欢他妻子的男人。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轻轻覆到江鹤棣握在换挡杆的手上。
车子开进华墅,停好车后,江鹤棣并没下车,伸手把我的头揽到他的肩上,右手轻轻摩挲着我的右臂,似是安慰。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半个身子偎在他怀里,许久才开口道:“贺青裴对我来说是学长,是兄长,听到他得癌,我很伤心,像是自己的家人生病那样难过。林柠找我想让我劝劝他,她认为只有我能劝动他。你知道的,我无法拒绝这种请求,也拒绝不了,这就是我出现在贺青裴家里的原因。”
江鹤棣默了默,松开我,双手抱着我的头,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吻,“不用解释,我心胸没那么狭窄。虽然贺青裴一直觊觎你,这件事让我不爽,可他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是了,贺青裴曾经帮过他,他也曾帮过贺青裴。
两人虽然面上不和,实则惺惺相惜,哪怕上次二人为争澜泊湾北岸那块地闹得不愉快。
“谢谢你,老公,谢谢。”
我手臂吊在他的脖颈上,用力吻着他的下颔,他的唇。
江鹤棣托住我的后脑勺,更加用力地回吻,以此来表达他强烈的占有欲。
深吻过后,江鹤棣黑眸睨着我,“以后你去看他,可以带上我。”
“你那么忙,没必要。”
再说贺青裴会觉得他在可怜他。
贺青裴虽然表面温雅,骨子里却也是个好强的人,自尊心特别强,自尊心特别强的人都不喜欢被人可怜。
加之,他又是从小和孤母一起相依为命的人,心理要比普通人敏感且脆弱得多。
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的心思。
江鹤棣拍拍我的头,语气宠溺道:“傻瓜,再忙抽点时间也是可以的。”
我盯着他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看了许久,他说的并不是反话。
我轻笑出声,“忽然变得这么大方,有点儿不适应。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我跟秦暮川多说句话,你都会吃醋,那可是我亲哥哎。”
我抬手轻轻戳了下他的鼻子,“不折不扣的老醋坛。”
“老醋坛,真难听。”
江鹤棣不想收下这个称号,视线看向前方,语气傲娇地说:“毕竟他曾经帮忙带过一段时间的迎迎,看在迎迎的面子上,我才去看他。”
这个借口好。
既给了自己台阶下,还不用扣老醋坛的帽子。
我刚要推开车门下车,身后传来江鹤棣幽幽的声音,“我不陪你的话,不要私下去,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大度。”
啧,有些人是不能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