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鹤峤住的乳白色小楼出来,回到我们所住的那栋小楼。
麟麟和迎迎没在屋里,听佣人说他们去老爷子灵堂前给他磕头烧纸去了。
我换了身衣服冲了个澡,穿上孝服,也跟着去了灵堂。
等我赶到灵堂时,麟麟和迎迎已经被佣人带出去了,我扑了个空。
跪在老爷子的棺材前,心里阵阵难过。
虽然和他没见过几次面,可他是江鹤棣最亲的人,爱乌及乌,我也跟着难过。
给老爷子恭恭敬敬地磕过头烧过纸后,我跪在地上刚要站起来,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江鹤棣正在听管家福叔汇报明天老爷子追悼会和下葬的事。
江宗城一直在医院陪山山,江鹤峤忙着用生命挽回佟梨,江老太太伤心过度,老宅这边所有的担子都落到了江鹤棣身上。
老爷子的去世对江鹤棣打击很大,他双眸眸底红红的,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私底下哭过,胡子也没顾得上刮,下巴上长出青黑色的胡渣,让那张原本俊美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憔悴。
我的心忽然疼起来,像被人用针尖扎了似的,他最难过的时候,我却没陪在他身边,他最需要我的安慰时,我也没给他安慰,可是佟梨也需要我。
人有时候真是分身乏术,爱情和友情总是难以两全。
我从地上爬起来,找了个地方坐下,身边全是江家的亲戚。
按说他们并非江家直系亲属,都是些旁系亲戚和表亲,还有的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房亲戚,只在老爷子追悼会和下葬的时候过来露下面就好了,可他们还是跑过来安安份份地给老爷子守灵,以此表达诚意。
毕竟都是靠着江家人吃饭的,心诚不诚的不一定,但是人得出面。
因为平时很少走动,只在婚嫁丧娶这种大事时才会见上那么一两面,在场的大部人我都认不全,只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种时候,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也就只能面无表情地打声招呼了。
刚待多没久,门口传来一阵声响和倒抽冷气的声音,抬头看到江鹤峤抱着穿着红色寿衣的川川,和佟梨走了进来。
江鹤峤身上穿着白色孝服,让我讶异的是佟梨也穿了孝服,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孝服,这是江家孙媳妇的配置。
众人看向佟梨,纷纷露出惊讶的眼神。
毕竟江鹤峤和杨凝氤还没离婚呢,他就公然把佟梨带到了老爷子的灵堂前。
依着老爷子的脾气,如果能看到这一幕,估计都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狠狠训斥江鹤峤一顿。
江鹤峤在佣人的帮忙下把川川的遗体放进老爷子旁边的棺材里,那是一个紫檀木的棺材,比江老爷子的小两号,上面雕刻着复古而精致的花纹。
江鹤峤拿起佣人提前准备的一块精美的翡翠玉蝉,小心翼翼地放进川川的嘴里,又给他一只小手里放了小米,另外一只小手里放了一把清乾隆时期的铜钱。
做好这一切后,江鹤峤给川川脸上盖上一块丝质的白布,盖好后,他抬起双手捂住眼睛,抹了把眼泪。
一旁的佟梨面无表情地看着川川,眼眶红肿着,却一滴泪也没有。
佣人七手八脚地把给川川准备的其他陪葬品放进棺材里,举行完盖棺仪式后,佣人拉着棺材盖刚要盖上,佟梨忽然像发疯了似的扑倒在棺材上,抱着棺材不让佣人盖盖。
她大声哭喊着“川川”的名字,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歇斯底里的哭声穿透每个人的耳膜,让那些并不熟识的人也开始动容。
棺材一盖佟梨想再看到川川,除非等自己也死掉去地下见了,可那也得是人有灵魂的情况下,关键人到底有没有灵魂还是玄学。
川川死了,人死了就是彻底消失了。
丧子之痛于父母来说,是根本无从丈量的悲痛,人间至悲。
人生快乐的时刻是有限的,可是悲痛却是永恒的,这种悲痛,将在身体里翻涌咆哮,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样,无边无际。
丧子之痛,于佟梨来说,永远也不会愈合,那不是一道伤口,而是一个包袱,只会在心里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江鹤峤立在一边无声流泪,眼泪划过鼻尖,他弯下腰去扶佟梨,声音哽咽地劝道:“阿梨,别伤心了,川川地下有知,看到你这么伤心,应该会心安。”
佟梨手指死死抠住棺材盖,泪眼朦胧地看着棺材里脸上盖着丝质白布的川川,泣不成声地说:“川川,川川,你醒过来好吗?睁开眼睛看看妈妈。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这么小就走了,让妈妈可怎么办?”
这时有专管祭祀之事的人凑到江鹤峤耳边说:“峤少,吉时已到,该盖棺了。”
江家向来讲究,这样说肯定有其深意。
江鹤峤点点头,用力抱起佟梨,把她拉到一边。
几个佣人缓缓地把川川的棺材盖盖合上。
佟梨挣扎着想扑上去,奈何鹤峤死死抱住她不敢松手,不停地劝她:“佟梨,你清醒点,川川已经死了,你就是哭死,他不会醒过来的。”
佟梨抓着江鹤峤胸口的衣服,扭头看向棺材嚎啕大哭,“我情愿,我情愿那里面躺着的是我,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让川川死。我好遗憾,我好遗憾啊,遗憾他生前没好好照顾他,没好好陪伴他,没好好疼爱他。”
她披头散发,痛不欲生的样子仿佛整个人被从中间撕裂,灵魂被一把利刃硬生生地劈开。
佟梨抬头看向江鹤峤,五官因为痛苦挤得变形,“我想给川川的爱,这辈子都兑现不了,兑现不了……如果川川能醒过来,我愿意拿一切去交换。江鹤峤,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去啊,去把川川叫醒,江鹤棣,你还我川川!”
江鹤峤抬手轻抚着她的头,眼泪无声地流。
佟梨得不到回应,知道问江鹤峤也是图劳。
她松开他的衣服,垂下头哽着声自责道:“怪我,是我太无能,没有强大到可以保护他,怪我,怪我,都怪我!我好不甘心,我不甘心川川就这样死去!”
她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秀丽的脸上渐生恨意。